司绒 第17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我再跟你说件事,”稚山看着自个儿的手心,“昨夜出现的那些人,不是禁军,也不是皇城司。”

司绒眉目一凛:“什么?”

“他们……”这是稚山对武学的天赋,他不知道怎么同司绒解释,挠头想了半日,说,“他们是不一样的刀,昨夜那些人,比皇城司和禁军更狠更戾,而且他们打的是配合,不是单切,像是放战场上的。”

司绒沉默下来,封暄的底牌,除了禁军与皇城司,还有更多,只是她不知道,天诚帝也不知道。

这是天诚帝无声无息败北的原因,也能成为司绒警惕的线索。

会是什么呢?

稚山又爬上了墙头,司绒倚在书阁窗边。

穗儿端着药茶来,搁在小方桌。

窗外云隙间终于漏进来一丝风,那风从稚山的头发吹起,一路吹到屋檐下的惊鸟铃,显出了它的路径。

对。

再隐秘不可见的事物,只要动起来,就会有痕迹。

她合上手里的书,一口喝完药茶,把书递给穗儿:“叫稚山送去镜园,问问太子殿下,书阁二楼能不能上,”眼神望到了院外,“哦,顺带摘一颗石榴送去给殿下,客气点。”

没想到稚山这一去,一直到午后都没有回来。

*

从天外漏进来的丝缕微风,最终悍然地结成一股风势,呼啸着荡开了穹顶的云霾。

灵书园里耳目太多,司绒正站在镜湖边与大伽正说事儿。

这会儿风大,梧桐叶半青带黄,落地磕出细响,密密匝匝的,盖住了两人的交谈声。

司绒拢了拢披风,说:“封暄在催促兑粮的兵器明细,我需要两份册子。”

大伽正有些惊讶:“两份?”

“对,”司绒伸出一只手指,“一份七成近战兵器,三成远战兵器,十万匹战马。另做一份相反的,七成远战三成近战,三万匹战马。”

司绒要看看封暄要哪份,就能知道这批兵器战马往哪儿放。

大伽正眼神慈蔼,他知道司绒想做什么了,揉揉她脑袋表示明白,而后又想到一事,抬眼环视一圈,露出些凝重:“家里有信来,塔塔尔部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司绒轻轻抽一口气,手指攥着披风内衬,迎风而立:“真快,塔塔尔部马肥兵壮,孤注一掷,定风关的风要刮起来了。”

“仇山部不会作壁上观,阿悍尔要面临西北处两部的侵袭,如果战事传开,八里廊边境的二十万青云军会立刻挥师北上,不止是秋风,阿悍尔凛冬将至。”

司绒低头把一颗石子踢进湖中。

“司绒!”高喊声随着涟漪荡开,消失了三个时辰的稚山在墙线上飞奔起伏,他纵身一跳,荡着树枝轻巧落地,喘吁吁地在二人跟前停下,“德尔出事了。”

司绒站在初秋的冽风中,抬眸往一湖之隔的镜园看了眼,抿紧了唇。

*

昨夜要让人接应稚山,太子松了口让她在偏院见自个儿的近卫,司绒给德尔的任务实际上有两个:一,带回稚山和小皇子;二,保护吴青山。

这张牌用太多次了,药匣之内的引荐帖、送塔音出城的马车、昨夜让稚山把小皇子带到太傅府的权宜之计,让吴青山从她与太子博弈的棋盘上彻底暴露了出来,过分扎眼,太子一定会注意到他。

吴府在大枫林深处,门口挂着两只灯笼,禁军把府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绒到时天色已晚,刚跳下马车,老蒙迎面而来,行了个礼:“见过司绒公主,公主这是串门呢还是赏景呢,不巧,禁军公干,这还没完事儿呢。”

响亮亮的声音震起了林深处的飞鸟,司绒掸了掸袖子上落的灰:“蒙将军忙你的,我来看个病,不打扰你们办事。”

“您不住龙栖山么,一溜儿的太医随您挑,那可都是术妙轩岐的老太医了,何必磕这一个!”

“是这么个理,”司绒抬头,轻一笑,“可惜东宫的药不大好,我听说大枫林里住了个妙水回春的神医,特来碰碰运气。”

东宫二字一出,老蒙肃了容,直起身板来飞快地打量了眼司绒,顷刻便改了口:“公主千金贵体,在下不敢耽搁,不过话说在前头,到禁军办完事儿之前,这吴府都只进不出。”

“这是自然。”她略一点头,带着稚山抬步往院子里走。

老蒙站在门口,碾着脚底下的石头子儿沉思,这是真有点风月事啊,还是假借势啊。

吴青山不是个讲究人,一门心思都埋在医理药学里头,因此宅子也修得格外简单,他们一路往药庐走,经过的每一扇洞门都把守着两名禁军,终于在药田上找到了挥锄洒汗的吴青山。

稚山猫着身,从田埂上摸过去,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吴青山的背,吴青山吓了一跳,手里的小锄跌落在地,随即哈哈大笑,猛一使力,一个过肩摔把稚山摔在了田埂上。

“嘿!小崽!”

稚山点儿都不生气,笑嘻嘻地爬起来,跳上了吴青山的背,俩人亲得像是爷孙俩,踩着干燥的土块往司绒这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往顶上看,示意屋顶上也有人。

二人前后进了药庐,稚山蹲在檐下守着,吴青山一进屋就抱个小钵,把药捣得咚咚响。

“德尔给你传了话,待在太傅府才是安全的。”司绒听得耳朵疼,拉开门朝屋顶上一指,示意稚山把人拎下来。

上头砰砰几声,吴青山把小钵放下,叹口气说:“弘襄在这里嘛,不回来看看他,我不放心啦。”

吴青山祖籍山南,乡音难改,说话时有一股热情亲厚的劲儿,弘襄是他独子,今年将将及冠,一手玉雕做得极好,但天性不爱与人说话,人也似玉雕似的,清贵冷僻。

“一会儿我去看看他。”司绒坐下来。

“不着急啦,你右手干嘛了?”吴青山一眼就看出她右手行动不便。

“嗯?”司绒抬头,“拉伤。”

“来来,”吴青山朝她招手,在她右肩头摁了两下就有数了,起身朝外走,“我给你抓帖药,两日就好了。”

“等……”司绒刚开个口,吴青山步下生风,早拉开门出去了。

这咋呼性子。

药庐清净,满墙都是齐整的百子柜,药香从柜里漫出来,她正靠在桌旁拨弄着小药杵,药杵环钵壁一圈圈打旋,荡出清悠声响。

正在此时,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司绒停下手:“等太傅的病情稳定……”声音顿了顿,“殿下。”

药杵仍在小钵内旋转,屋外一棵老枫摇曳,支着一捧红烟笼罩着半座院子,封暄黑袍玉冠立在门口,如同一把刻骨的长刀,具有直削天穹的气势。

他踏步而入,一把摁住了旋转的药杵,悠鸣声和她的手指一起落入他掌中,两人相隔咫尺,四下归于寂静。

“听说东宫药不好,孤来看看,公主需要何种灵丹妙药。”

他覆着她的手,如同捏住她整个人,司绒再次有一种被放在掌心端详的感觉,封暄的目光毫不遮掩,好像长刀锋刃,薄薄冷冷地贴着她的皮肤游走,她在这种眼神下悄悄地出了汗。

不能出汗,她脸色很平静,可是耳下的红和指腹的薄汗都出卖了她的情绪。

“热?”封暄把手指探入她掌心,揉着她的指头,明知故问。

“冷。”司绒往回抽手,却反而被扣得更紧。

“九山,关门,”封暄朝外吩咐,再回过头俯首压声,“公主觉得冷。”

第20章 放肆与理智

吴青山提着两包药,用麻绳绑了,哼着小曲儿从树下过来,抬眼就见着九山合门,急声道:“这里查过了啦,里面还有我的病人!”

九山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稚山三两步跳下庭院,抬手把吴青山的脖子一勾:“走。”

“走什么,司绒还……”

“司绒?司绒在云顶山庄,”稚山一脸严肃,“今晚是我来看你,德尔被扣在哪里,我们先去把他捞出来。”

外边的声响透过薄薄的门扉传进来,变相地拱成了另一道火苗,把这药庐里的药香一烧而空,化作一座巨大的熔炉。

四下都是火。

以封暄眼里一簇簇跳动的火星最为灼热,几乎要烫到她,那是只要四下无人,就不会再掩饰的掠夺欲,也是她曾经敲裂的外壳,她从里窥到了太子的欲,扯出了另一个封暄,他要她为此付出代价。

凭什么只能任她放肆,任她进退自如,她进一步,他就没打算让她往后退,对封暄来说,今夜是一场请君入瓮的计,也是把她握在手里的局。

司绒不知道他心潮迭起,只知道他势在必得,如果说她展露给封暄的眼神、气息、话语,都是软刀,那么他强势探进来的手指与他的体魄气势,就是强剑。

两人都在各自的领域找到了发力点。

她微微抬高了被封暄握住的左手,抬起晃了晃:“我的手好牵么?”

“好牵,”封暄手掌宽大,与她十指相扣着,腕骨还能贴着她的手腕,他仔细地感受她略显混乱的脉搏,说,“孤的名号好用么?”

“好用,打着殿下的旗号,我能在京城里横着走,连禁军都要让道。”

“那便好好用着,孤等着你的回报。”

司绒可没打算回报他,她与他就是一笔笔乱账,只会越搅越乱,没有扯清的一日。

她转而说:“殿下牵得这么紧是怕我冷吗?”

他一语双关:“还怕你跑。”

司绒轻轻笑起来,稍稍踮了脚,下颌挨着他襟口:“跑不了,深林掩老宅,红枫罩新庐,司绒就在你手里,殿下,我能不能提个无理的要求?”

“不能。”封暄几乎是立刻就答。

“可我好热,”司绒露出点儿可怜神情,仍然踮着脚,侧脸贴在他衣襟处,被握住的手掌动了动,两人相贴的掌心濡着薄汗,她小声说,“出汗了。”

如果不是手里还紧紧扣着司绒,封暄几乎要以为司绒就是一把专门为瓦解他而生的尖刀,她不惧怕他的气势和压迫,甚至能在每一次落于下风的时候,打出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把节奏抓回手中。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背后站着阿悍尔那么简单,她就是——知道怎么吃准他,且这其中还有他一次次纵容给她带来的底气。

他不能想自己为什么要纵容她,因为这个问题同样危险万分!

多想一点,就会跌入更高深的陷阱中。他们是互相追捕攻防的猎手,都把对方视为猎物。可她多可恶,她引着他想,引着他做,引着他一步步跌落,就是用这样无辜的表情挑唆他,用带魅的眼尾勾着他,还要用似是而非的话语邀请他。

被她攥过的襟口又游进她的气息,那热气钻进他的衣领,宛如吻在他颈上,让封暄呼吸顿沉。

他按下了,偏问:“不冷了?”

司绒站直,隐晦地笑一声:“有殿下在呢,冷不着。”

片刻后,封暄的手放在她披风系带上,说:“你的脉搏很乱。”

司绒微笑着还以颜色:“殿下敢让我摸摸你的么?”

封暄不语,他的手指尖捏着细细的缎带,只要一扯就能褪下她裹身的披风,他却迟迟没有动作,静默着与她对视,两人都藏着力道与心事,都知道这披风扯下来就是放一匹脱缰的马回归原野,它会把两人拽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有人不在乎,有人为此踌躇。

司绒看出他的犹豫,笑意更深,善解人意地给他递台阶下:“很难吧?殿下若不会,便松开我的手,这披风也就不必解了。”

下一刻,司绒笑意顿止,她身前一凉,似乎能听到系带滑动时轻微的“嘶”声,也能听到封暄擂鼓般的心跳声,它们交杂在一起,也鼓乱了司绒的心跳。

你,还,真,敢,脱。

披风落地的同时,封暄把她往侧旁一拉,整个摁在了后头的百子柜上,百子柜摇摇晃晃,头顶装满药材的小抽屉震得滑出来,顶住了司绒的后脑,封暄抬手“啪”的一巴掌往里拍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