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 第24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话不投机。司绒显得有点烦躁,皱着眉头看老木桌上的倒刺。

李迷笛转头让老仆上茶,说:“这是我今日找你的事,阿勒去了山南海域,带着他的黑蛟船,你猜他要做什么?”

司绒拿手拔木刺,说:“我哪儿知道。”

“别装傻,司绒,”李迷笛看她的手,“塔塔尔和仇山部已经动起来了,阿悍尔西北部全线受敌,南边就是虎视眈眈的北昭,阿勒从来不在北昭海域玩儿,如今在这当口把山南海域重新洗牌,所有海寇均收归麾下,不是为了阿悍尔拖住北昭军力?”

司绒心头一跳,木刺扎进拇指,霎时就渗出一颗血珠,她把拇指放入口中,而后冷漠地看李迷笛,说:“不巧,这事我头一回听说。”

“来,”李迷笛伸出手掌,望着那点儿鲜润的红,他喜欢鲜血的颜色,“小姑娘就该在帐篷里饮茶,在草野上策马,戴最漂亮的头花,少掺和男人间的事。”

司绒侧身避过了,这不但是个吃人的龙王,还是个性|淫的龙王。

德尔随身带着她的小兜,掏出块帕子来给她,她低头缠在拇指上,微讽:“战事将起,龙王爷这回又要发财了。”

一阵风把窗子扑开,阳光猝不及防投入屋内,李迷笛手背纹的海兽落了道白芒,他蹙眉收回手,十分厌恶阳光,老仆上了茶忙把窗子合上,拿铁栓插好。

屋内重新暗下来,李迷笛才说:“银子赚得再多都是这个样,不如把阿悍尔对我开放了,我来助你打退西北的山豹和蠢马。”

“然后阿蒙山渗透阿悍尔,你在青灵湖畔开起第二座蚍蜉楼,把阿悍尔的雄鹰变作渴血的鸟,把阿悍尔的孩子们变作下一个稚山。李迷笛,你的算盘响得我父汗在阿悍尔都听到了!”司绒难得显出疾言厉色的模样。

“呵,”李迷笛目露嘲讽,“那你呢,千里迢迢来北昭,真以为和北昭的关系破冰了就是交好,你就等着看,看北昭太子知道阿悍尔西北被撕开口子后,是往阿悍尔再插一把刀还是放过你们!”

“关,你,屁,事。”司绒站起身,一字一句说。

“司绒,不会吧?”李迷笛跟着起身,他看着苍白瘦削,却通身都是常年浸在黑场子的铁血气势,眼睛眯起来就露出几分可怖,“进北昭一个月了,还在惦记爬北昭太子的床,见过他几次面啊?连东宫都没进过吧?”

德尔谨慎地上前,司绒抬起下颌看着他:“是啊……见过几面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个儿吧,别在北昭教人扒了皮抽了龙筋,听说太子爷的九张弓弦,就是龙筋做的呢。”

最后两句说得又轻又慢,挑着眼睨他,一身的反骨都激起来了。

李迷笛抬了下颌,侧颈的纹身跟着舒张,露出阴戾的一只兽眼,他抬手握在司绒脖子上,德尔捏着拳头暴冲上前:“去你妈的!欺负一个小女娃,阿蒙山的狗渣滓!”

在他挥拳过来时,半点儿不起眼的老仆忽然抬手挡了他这一击,两人旋即在屋内摔打起来。

“假老头!力气这么大!”德尔跑得快,眼睛厉害,打得一手好算盘,拳脚却不怎么样,肚子上当即挨了两拳,龇着牙冲劲如牛。

而李迷笛身上两双同样阴戾的眼睛盯向司绒,在逐渐收紧的力道中,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脸开始涨红,在迷离的光线里,徐徐扯出道笑,哑声说:“杀我啊。”

电光火石间,她伸出了手,马鞭缠在臂上,短柄处是一把极细的匕首,她瞬间抽出匕首往李迷笛腹间送去。

终究吃了不会武的亏,李迷笛轻巧避开,一手打落匕首,扣着她脖子,把人往后搡,司绒后背“砰”一下撞在墙上,一口气呛不出来,里外被堵,他就是卡着那么个巧劲儿,掐不死她又让她呼吸困难,逼她在生死之间松口、服软。

李迷笛一脚踩在匕首上,俯身逼近:“你总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在这之前,我先送你一个消息,阿勒迟早拿下帝弓湾。我给你一条明路,你我合作,我帮你封锁阿悍尔受袭的消息,夜袭北昭东海岸,拖住北昭大军,阿悍尔缓过劲来后,你、我、阿勒从北、东、南三面围攻北昭,一口一口,吃掉这头睡狮。”

而后松开手,眯眼轻笑:“这不比北昭太子的床好爬?那可是尊真佛,没有凡心的,这么漂亮的小花儿要是进了东宫,不到两月就要枯萎,考虑一下咯,咱们仨才是知己知彼的伴儿。”

清凉的空气一下子挤入胸腔,司绒捂着胸口一阵呛咳,声音嘶哑:“谁跟你知己知彼,杀我,阿勒会让你东海域的战船变成废木,不杀我,我今日就要教你学乖。”

李迷笛确实不敢真杀她,一个阿悍尔,一个阿勒,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他松了手,不代表司绒能忍下掐脖子这事儿,她要这个人为此付出代价,她一把推得李迷笛侧了身:“李迷笛,你实在不该爬出地底,还是趴回去吧。”

他全然没了片刻前的阴狠,弯着笑,摊开手,一副愉悦模样。

疯狗。

司绒往外走,德尔一个鲤鱼打挺跟上,她一脚踹开大门,迎着日光回头:“你总有一天要求到我头上,我也给你指条明路,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阿勒是谁?他的身份藏在24章最后了。

第26章 痕

走出低矮阴凉的民房, 重新沐在和煦的秋阳里,司绒心口轻微起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脖子那处冰凉冷腻的触感挥之不散, 让她觉得烦躁。

德尔挨了十几拳, 这会儿怒气冲冲, 翻来覆去地把李迷笛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边念边转头看司绒,这一看,惊得当即跳起来:“公主!”

“嗯?”司绒正摸着脖颈, 看他。

德尔没敢往她脖子那块儿多看, 指了一下便别开眼,说:“有好几道掐痕。”

他愁死了, 立刻丧个脑袋:“公主罚我吧,我没有保护好你。”

掐痕, 司绒略一顿足,说道:“不怪你,李迷笛是想警告我别和北昭搭线,他怕呢, 怕我和北昭先联起手来把阿蒙山给肃清了,对了,一会儿回去了别同稚山说起李迷笛。”

稚山不能见到李迷笛, 那是他最深的幽怖和恐惧, 是曾经笑着把他碾到地底的人,他见了李迷笛就要疯, 谁都压不住他拔刀。

德尔想了想:“说咱们遇着采花贼了?”

“?”司绒默了默, “没有更好的理由了么?”

“这不就像……嘬出来的……”

“你还是别开口。”

嘬出来的……司绒把领子拉高, 不知着了什么魔,想的是衣裳底下的狼藉,那些不可窥的春色在隐隐地昭示两夜放纵的力道。

要怎么同封暄说呢?

司绒头疼。

领子一拉,旁人或许看不到脖子上这痕迹,但封暄迟早要看到,她思来想去没想出能糊弄过太子殿下的说法,叹口气,转头冷声吩咐:“把京城所有蜘蛛窝都烧了,我要送李迷笛一份大礼。”

蜘蛛窝通常设在花街柳巷里、窄弄暗门中,往来都是潦倒客或惊酒人,三教九流都有,这种复杂的环境里,要织一张见不得光的网太容易了,这是李迷笛的看家本领,他用这法子掌控了阿蒙山的地下场子,想要如法炮制,在北昭也织出这样一张网,渗透进北昭的官员及世家中,并为此筹备了数年。

而司绒,要烧了它。

“蜘蛛窝,”德尔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对了!弄死他们!”

“今夜就办,”她神色冷锐,“李迷笛最怕死,他不会在北昭久留,要在人溜走前让他看着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

“办办办!”德尔搓掌,激动得脸发红,眼珠子一转,不免又有点儿担忧,“可是这样一来,他会把仇算在你和阿勒头上,阿勒给你的消息,你放的火,你们……”

司绒冷冷睨过去一眼。

德尔霎时捂着嘴,连点三下头,像说“办办办!”

这条窄弄曲折幽深,灰墙斑驳,墙根底下都是潮湿的苔,一路延伸至摇英茶楼后门,二人回到了茶楼,离时无声,归时无觉。

司绒神色仍然不太好看,比起脖子上几块儿掐痕,李迷笛话里透的意思更让人心惊,他的手竟然不知不觉从阿蒙山伸到了唐羊关海域。

今日他信誓旦旦,要阿悍尔和阿勒与他联手,说明他手里已经有了战船,足够在唐羊关海域构成威胁,这样规模的战船,他一个人绝对养不出来,阿悍尔没插手,阿勒没插手,谁卖给他的船只和武器?

更重要的是,这事封暄又知道吗?

司绒动摇了。

能够牵制住北昭军力,对阿悍尔来说就是好事,但对封暄来说不是,如果此事他知晓便罢,算他耳聪目明了不起,如果此事他不知晓,一簇冷刺隐藏在万顷波涛里,对准了北昭的东海域,那是致命的。

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浑凝震耳地拍,楼里响起一阵叫好声,两人走至三楼。

司绒叫住了德尔:“立刻用海鹞子给阿勒去一封信,告诉他——东海域,龙王弄潮。”

不管怎么样,消息还是要通个气儿的。

德尔记住了,他点头,抬手一撩雅间竹帘,霎时惊在了当下:“主子。”

楼里又是一阵潮浪般的哄笑声,震得足底的木板都在颤。

在鼓噪的声浪里,司绒透过撩起的帘子,看到了空无一人的雅间,渐渐抿起了唇。

德尔快速地查验了一遍:“没有打斗痕迹,没人能悄无声息带走小崽,小崽是自己走的。”

正是因为看出这一点,司绒才这样凝重,她把稚山留在这里,一是为了避免他与李迷笛见面,二是为了迷惑跟在她后边的尾巴,这是稚山的差事,当差时最重要的就是规矩,他花了数年时间把“规矩”二字刻在脑子里,会是什么让他擅离职守?

正在此时,起伏的掌声笑声里忽然传来突兀的踏步声,“咚咚咚”,十分急促。

司绒蓦地扭头,看向楼梯口。

那“咻”地出现的脑袋不是稚山,是乔装的九山,他一步三个阶梯往上跨,连礼也来不及行,仓促地拱手压声说:“主子请您即刻回云顶山庄,皇上在龙栖山行宫遇刺。”

司绒一愣,她知道为什么要回云顶山庄。

天诚帝在龙栖山行宫遇刺,按照规矩,所有住在龙栖山的人都要接受询问。

而她今日乘的是太子做过伪装的灰顶马车,绕了一段路才进的城,龙栖山是没有她出行记录的,若是不能按时到行宫,跳进凫山河也洗不清。

她折身往下走,回头问:“封暄呢?”

仓促间,她连敬称也忘了。

九山听得骇然,他就当这是殿下和公主的情趣了,往下走着领路,边说:“主子调集禁军正往行宫去。”

走出摇英茶楼时,外头车马喧踏,人头攒动,裹着烟火味儿的风呼啸着扫飞她的发丝,她略微眯了眼,望向龙栖山方向。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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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来路回到云顶山庄,司绒还没换衣裳,穗儿从外头匆匆进来:“公主,行宫来人请您过主峰。”

司绒的手搭在领子上,来不及换了,转头说:“取一件披风来,要能遮住脖子的。”

“是。”

司绒系着带软毛围领的披风,乘着软轿,在行宫内侍的带领下向主峰去。

越靠近主峰,空气中的湿度越低,他们从山脚走,渐渐地,可以望见那紫气氤氲的主峰。

传说那是龙蜕所藏之地。

行宫偏殿人并不多,司绒瞧着几张陌生娇艳的脸,想来是天诚帝带在身边的几位美人,还有两个受宠的皇子,十来岁大,正是最皮的时候,在殿里闹腾不休。

赛罕部的大汉赫利姆坐在角落显得格外局促,正眼都不敢往贵人群里瞧,恨不得把自己埋入这富贵地砖下才好。

众人脸上都没有忧色,看来消息被压住了。

她提了裙摆,踏步入内。

回廊尽头,暗灰色的墙影下,太子背靠檐柱,看着司绒踏过落花,拂开枯枝,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偏殿,才直起身,回头往主殿走。

老蒙快步从外头来,正迎上太子,小声说:“殿下,那太监确实不是奔着刺杀来的。咱们的人离得不远,真切听着寝殿里头的说话声儿,敲门请示入内了,那太监才突然地暴起刺杀,三两下便被击倒了,嘿,还挺懂规矩,刺杀未遂就自尽了,这明摆着自个儿灭自个儿口么。”

两人前后进了主殿,老蒙就收了声。

封暄旋身说道:“涉事内侍和宫女全部押到副峰,今夜请大理寺卿与皇城司宋锦共审;涉事人的亲疏远近立即捉拿,送往东巡三院夜审;即刻调东二营至龙栖山,里外三层守山,所有出山口只入不出,把龙栖山……给孤封死了。”

“是。”

三皇子站在帘子边,看太子立在高堂殿宇中,他今日穿着冷银色的铠甲,犹如一座不可跨越的冷山,那凛凛的威势随着话音悄然弥漫,压得屋内人都不敢大口喘气。

这是太子。

一帘之隔的内殿里,明黄垂帘悬挂起,龙床上的天诚帝脸色虚白,阖着眼睡了,床边坐着同样神色冰冷的皇后娘娘,和太医一来一回地问答,淑妃坐在圆凳上望着天诚帝无声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