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 第35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昨日,你敢在阿悍尔局势未明的时候同我提起‘和而不同’这四个字,足以见得你的底气不但在于旁人。”

他顿了顿,目光幽深看她。

“还在于你自己,你看得远也看得透,这点我佩服,你掌握北昭、阿悍尔、山南海域三地的消息,在更广阔的局势上看得比我更清楚,这是好事,也是险事,冰层上游走的滋味不好受吧,下来,司绒,开阔的视野需要坚实的基础,回到我身边,你能看得远也站得稳。”

他用了“我”,司绒抬眼看他。

封暄隔着锦袜拽着她脚踝,把她往前一扯,同时坐起身,与她面对面,再度问道:“要不要回来?”

司绒被这劲儿一冲,有些散在记忆里的细节就浮出来了,她曾经不想要这些细节,这会使她迷失方向,此刻这些细节和眼前这个人融合,和这五个字一起,同样打得她措手不及。

他问她。

要不要回来?

这句话里有占有和柔情的混合,她不害怕前者,却忌惮后者,因为欲望可以操控,但感情是无法上缰绳的野马,会拽着她冲向未知。

她想停在前者,可贪心的殿下两者都想要,一点儿也没想放过她。

司绒彻底玩脱了。

封暄把情意摊开在她面前,司绒不怀疑它的真假。

真正的统治者常常要把情绪压在心里,用足够的理智做出决断,封暄具有天生的冷情优势,他的情绪是不轻易展露的,那是使他“真正像一个人”的东西。

封暄将它坦然地捧到她面前,那就是真心的展露。

他的喜欢是真的,但更该为此敲响警钟的是司绒。

柔情像一把看不见锋刃的尖刀,它会摧毁司绒的意志。

两人的关系最好止在今夜之前,激烈的交碰和潮湿的拥吻都在榻上,穿上衣服他们就不只是司绒和封暄,而是阿悍尔公主与北昭太子。

可司绒打出了阿勒这张牌,封暄用“尖刀”捅破了她幻想的格局,他是这样狠辣而利落;

偏偏又在下一刻,在破碎的格局上重新铺砌一条路,应和了她昨日的提议,包容她的野心,给她递出并肩的台阶,他是这样果决而冷静。

最后用柔情打回最初,贯穿始终,这是一切改变的源头。

他要她在局势中清醒,又要她在情爱里沉溺,更要她留下,回到镜园。

司绒抿了抿唇,还想挣扎:“我可以住在偏院。”

“装得刀枪不入,其实你也就是只纸老虎,”封暄略感公平,撩拨他,她很在行,但玩儿大了,她同样兜不住,封暄捏住了她的下巴,“就是主院,来了就别走了。”

油盐不进的殿下。

她垂下眼,想了想,说:“殿下不能再用别的人试探我。”

封暄颔首,目光犹如实质,打入她眼里:“你也别想找新盟友,找一个,孤杀一个,然后,狮藏深闺,悦主晒春,一步不离。”

她的胸口轻微起伏:“悦主晒春,你做梦去吧。”

封暄扣住了她后颈,让自己的阴影包裹她,把她负气的话全吞进口中,化成了又绵又热的吻。

烛火被带得摇曳起来,在那片刻的寂静里,两人的下颌交叠在一处,影子融成一人,水波似的轻轻漾开。

在这场博弈中,司绒先拽了封暄入局,封暄却先尝到了爱的甜头,为此撕碎了游戏规则,把界限打得模糊不清。

在他心里,“爱”——它还是一个刚刚被挖出来的沧海遗珠,他尚未完全领会这个字的意思,它和司绒这个人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填补了他心底被凿出来的那处空白。

太子殿下或许是天生的皇帝,但于爱一途上着实是个生嫩的新手,他的爱意里还带着自负,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司绒留下来,他们要走一条新的路,为此他心里又涌出了初掌大权的蓬勃精力和冲劲。

从今日起,他的野心里,多了一个她。

第34章 殿下冷静

亥时一刻, 稚山颠着刀,从一座平房里走出来,刀刃滴落的血溅落在干燥的土地上,风中有寒意。

仇山部和塔塔尔部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失去了此行的领头羊, 就在刀光和秋寒里丢了小命, 稚山撕了一角袍子擦着刀, 血液浸湿了掌心,在沉甸甸的夜色里犹如丹漆。

他曾经以为提刀是件快意的事,打仗时更不容许慈悲之心,却无可避免地在收割掉二十一条性命之后, 感到迟钝的迷惘。

在这一刻, 他有些意会到司绒说的话,战争是无尽的长夜, 它罩在战争地上空,覆盖的是天穹下的每一个人, 或多或少,或早或晚地都要受到它的影响。

提刀可以不为了杀戮,但一定要会守护。

易星蹲在外边的树上,朝他打了个哨, 羡慕地说:“你的刀好快。”

稚山听到这哨声才发觉树上蹲了个人,他感到惊讶,因为此人的气息低到完全察觉不到, 明明这么大一个人蹲在树上, 却仿佛也是长在树上的一片叶子,能把自己的气息完美地融入环境。

稚山眯眼看了一会儿, 他认得这个人, 是镜园来的。

易星见稚山不回话, 吐掉了嘴里的叶子从树上跳下来,朝身后打个手势,一行黑衣侍卫无声地上前进屋。

易星抬手比了比高度,他要比稚山要高半个头,这让他高兴极了,勾着稚山的脖子说:“我们殿下让我来给你收尾的,你不会打算杀人就放火吧,这可不行,今日风大,这火会把周围成片的宅子都烧了的。”

他说话慢,咬字不太清晰,稚山抬起刀把,拍掉了他的手,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说句话嘛,以后咱们就一起当差了,”易星翻手掏出两颗绿莹莹的宝石,恋恋不舍地递过去,“这是殿下赏的,往后你们公主就在镜园了,你可以领两份月钱呢。”

“我不要。”稚山只喜欢猫眼石,他固执地认为刀有魂,需要一只漂亮的眼睛。

“那好吧,九山说你若是不要,这就归我了,他说我差事办得好,这两日带着你在城里转圈的就是我,怎么样,你追不到我,可是我呢早就发现你了。”易星恋恋不舍的脸色立刻消失,兴高采烈地抛着宝石玩。

那绿光将将抛到眼前,横空伸来一只手,稚山把宝石收到自己的小兜里,看着目瞪口呆的易星,翻身上马:“给谁也不给你,狡猾的鱼。”

易星扯了缰绳,策马追上前去。

两道迅捷的影子在漆黑的马道上较着劲儿,无论稚山如何扬鞭,另一道马蹄声总是与他胶着在一起。

空山新响,马蹄震踏,野径蜿蜿蜒蜒,绵长地埋入阒黑的夜色里,夜色尽头,两拨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镜园。

司绒心里有一种离奇的宿命感。

一切的最初,司绒设下天罗地网,把自己当作一枚火星燃烧,也要拖封暄入欲海玩一遭,封暄在落败里扯着爱的旗子反将一军,他要司绒一起沉溺。

两个捕猎者,遇上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最终在较量里把自己都搭了进来。

这又是一座崭新的擂台,台上是两个生嫩的新手,一切规则尚在摸索中。

司绒走进屋里,打量这陈设,好像从她走的那一日就没有变过,茶盏的位置,软枕的位置,她前日被压在被褥里跑无可跑时扯下来的一边帐幔,还懒耷耷地在床沿半垂不垂。

而那时候抓着她手腕反把她摁在床沿的人,正站在屏风后脱衣裳,封暄厌恶在玉台时染上的甜腻味道,回到镜园的第一件事就是更衣。

外间门没关,传来几道喧嚷声。

司绒走出去,见着九山一手一个地提着稚山和另一个侍卫的后脖领,把俩人唬在檐下站得板板正正,遥遥问了句:“怎么了?”

九山刚一回头,稚山就挣了他的手,手脚利落地翻过栏杆,跃下中庭,踩着一地月光三两步蹿过来,没成想,还有道影子攀着房梁,轻巧地荡了两下便率先在她跟前落了地。

这人简直像个能自己放自己的风筝,司绒想。

九山一脑门汗,抬手抹了一把,也跟上来,说:“公主,这是殿下从营里调出来的隐卫,名唤易星,擅隐匿与伏击,脚程极快,您有个什么要跑腿儿的便使唤这小子。”

司绒唇边的笑淡了下去,借着白玉石灯座,把这宽额长脸的高个小子瞧了眼:“这么好的身手,怎么能委屈了做个跑腿的小厮使唤。”

易星是个直肠子,不会圆融也不会曲意逢迎,甚至连重剑也提不起,只生了一双跑得飞快的腿,因为不能胜任诸如刺杀、围剿、探密、营救这些任务,所以在隐卫营里常常是被闲置的那个。此刻闻言就急红了脸,道:“公主,我,我不占地儿,吃得,也很少。”

他语无伦次,因为急切而有些口吃,九山偷觑了眼司绒,看她没有要点头的意思,心道不好,为这小子惋惜,朝司绒歉意地行了个礼,带着易星下去了。

易星双眼红通通,只敢瞅司绒一眼,没敢再开口。

“你可以留着他,”稚山从兜里掏出宝石,“如果榷场开了,你不是要把德尔调回八里廊吗,这小子可以提上来,他……很特别,像雨林里的变色龙。”

“我对他这个人没有意见,再议,”司绒看他手上的宝石,“哪儿来的?”

“北昭太子给的,”稚山把宝石给她,“你们和好了?北昭太子杀掉了仇山部的卡蜜儿,他对阿悍尔还有威胁吗?”

“给你就收了吧,”司绒把两颗漂亮的石头推回去给他,她抬头看向夜色深处庞然盘踞的山影,问,“他接受了我的提议,北昭可以和阿悍尔并肩,你信吗?”

“信啊,”稚山在生死境里磨练出了敏锐的直觉,直觉是他最忠诚的朋友,无数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他从不怀疑它,肯定地说,“他如果说要杀你,我信,他如果说要和你并肩,我也信,他是已经站在山巅的人,不需要谎言和欺骗伪装自己。重要的是,你信吗?”

“我信我自己。”司绒没有他那样敏锐的直觉,她最大的倚仗是她自己。

稚山把两颗宝石重新装回了兜里,最后问了句:“这场仗会打多久,什么时候天亮?”

司绒张了张唇,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用力拍了把小崽的肩膀:“青云军不动,黑夜就不会再扩散。”

司绒把手拍得发红,小崽指着她发白的脸色哈哈大笑,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他被九山捂着嘴提溜走了。

阿悍尔公主回到镜园,这一次的意义截然不同,对他们这些侍卫来说,同样有一条磨合的路要走。

*

寒意袭至后颈,司绒阖上了门,回到里间把茶盏捧在手里暖着,听见屋里的动静,刚一扭头,就撞见一片裸背,微微怔住。

封暄到浴池里简单洗了洗,此刻只穿条绸裤,裸着上身,背对司绒,往柜格里拿衣裳。

他抬高了手,去够柜子顶上的那件外袍。

后肩的肌肉线条就跟着拉扯舒张,在流转光线下,显得当中一条脊沟十分明显,放下手时,那宽阔的肩膀也跟着平铺,背型往下收紧,削出了紧窄的狼腰,绸裤松松搭在臀部上方,半道饱满的圆弧被灯光笼罩。

一具年轻而具有压迫力的身体,且数次在跌宕里让她真切感知到力量的差异。

他站到铜镜前,扣起扣子,从铜镜一角看到了司绒,略一侧额:“过来看。”

司绒刚拿起的杯盏又放了回去,走过去帮他理了理领口,手指头顺着他喉结往下,揪着那一片衣襟,故意放低了声音,好似在说什么悄悄话。

“看不到啊。”

“公主扣子解得好,想看什么看不到。”他意味深长地回她一句,把她托起,放在桌上坐着,俯首吻了下去。

回到镜园的亲吻,封暄显得格外有耐心,他像是一个被踏实感安抚了的小孩,可以不慌不忙地折香来品尝,也十分愿意放任她不安分的小动作。

屋里的每座灯都是封暄摆的,司绒不知道,她都没察觉自己对光的要求苛刻,暗一点儿亮一点儿她都会第一时间感觉到,那是心里横亘十年还未痊愈的伤痛和恐惧,她只是觉得镜园的光线正好,无时无刻都正正好。

这恰恰是封暄默不作声的投其所好。

橘黄的光影一层一层地铺在他们交叠的下颌,仿佛也带着热度,把他们的呼吸变得潮湿又绵热,最终亲昵地挨在一起。

司绒解扣子确实很快,这是封暄教的,她对此有混杂着复杂情绪的肌肉记忆,闭着眼睛,都能把他的扣子一颗一颗地解了。

最后从他肘下钻出来时,司绒欣赏着他胸口一排新鲜的牙印。

很棒,报仇了。

她不怀好意地往下撂了一眼。

绸裤很薄,已经抬头的戾兽勾勒出形状,露出让人心惊的凶悍气势。

司绒步步后退,笑了一声:“夜露风凉,殿下冷静冷静,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忙。”

“还有事要告诉我?”封暄被突然叫停,除开绷得难受,倒没有什么不悦。

他就当这是情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