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 第36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都要还的。

傻司绒。

他把帕子浸入冷水里,拧干后敷在面上静了一会儿,重新穿戴整齐后,司绒已经坐到了桌边。

“有,”司绒朝他摊开手心,“耳环呢,还给我。”

“……”封暄没想到她还记着,“一会让九山回去找。”

“殿下眼力好,一眼就看出来那珍珠的来历。”

封暄立刻便知道她要讲的什么事,山南战局。

他走到屋外叫人摆饭,两人边走边说:“山南海域的三条航道每年送出大量海商之舰,往各海外小国番岛勾招进奉,博买珍珠美玉、香料油绢,见多了便能看得出来,你的暗示已经给到脸上了,公主。”

“厉害啊,抽丝剥茧,层层递进,殿下还会什么,不如一道摆出来。”

“别急,我们有得是时间。”

出门时一阵冷风袭来,司绒刚出了点儿汗,乍迎上夜风就打了个喷嚏。

京城位置偏北,传言是龙脉汇集之地,东面是唐羊关六城,往西和北皆是平野,平野莽莽无界,像天地间扯开的一副辽阔画作,颜色随四季更迭,每到秋冬,西北季风就弥天卷来。

像龙栖山周边的绵延群山,简直可说是京外矗立的巨人雄狮了,也正是直面西风的第一道盾牌,随着秋意渐浓,风里也有了明显的萧瑟。

封暄从身后给她罩上件披风,是他穿的,尤其宽大,曳地一臂长,她无言地看着披风尾巴,又看封暄——这要怎么走呢。

“哦,”封暄耳根泛热,简单粗暴地拎起了后摆,从后边托着她的腰往前走,冷淡道,“你没带披风。”

到了膳厅,他给她盛了碗汤。

司绒捏着瓷勺,想到傍晚这桩事儿,问道:“塔塔尔部和仇山部的使者算死在谁手里?”

“你。”

司绒愕然看他:“这事算起来,还是殿下启的头,你栽赃陷害会不会太熟练了点?”

“孤的意思是,两部使者已死的消息只要一传出去,他们只会认为是阿悍尔手笔。”他这两日都没有吃过一餐正经饭,这会饿劲儿全起来了,她汤还没喝完,他已经先下了一碗饭。

司绒想说什么,看他唤人添饭,又压下去了,专心地吃饭。桌上有道乳酪饼她很喜欢,巴掌大,烤得皮面金黄酥脆,里头塞了乳酪,放到微凉上桌,一口下去饼皮还是脆的,里头乳酪馅香软,她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掰了一半给封暄。

封暄抬手接过来,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来,就着汤填了个八分饱。

“怎么像两日没吃饭似的,”饭后,她捧着茶,“你之前晚膳不添饭。”

封暄应一声,可不就是两日没吃好饭,他不想多说,一点儿都不爷们,倒杯酽茶转了话题:“阿蒙山出来的刀客,下手挺利落。”

“稚山啊,殿下别在他跟前提阿蒙山,小崽可要自尊了,他不乐意人提起往事。两部把战场延到北昭来,就不能怪我不仁义,我要拿两部伸长的爪子祭阿悍尔前线战死的将士。”

封暄吹了吹茶面:“你也挺利落。”

“过奖,”她偏头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又说:“殿下对此有想法吗?”

封暄抿一口茶:“无,孤对山南有想法。”

“送你个消息,阿勒对山南也有想法,”司绒拿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出一道半圆弯弧:“他吃掉了你的帝弓湾。”

帝弓湾,是一片由断崖三面环抱着的海湾,海湾正中间有一小片陆地,涨潮时便形成帝弓一般的弯弧形,名由此来。

封暄看着桌面上那道弯弧,目光渐渐幽深,如果是为了掠夺陆地资源,帝弓湾周旁什么都没有,它距离最近的城池村落还有百里之距,是一片已经被废弃数年的演兵海域。

为什么是帝弓湾?

他从司绒的只言片语里,结合今年以来山南海域诡异的局势变动,在脑中铺陈开了一幅巨幕,于深蓝色的纵横水域里逐渐摸索到了对方的意图。

凝眉看了司绒一会儿,说:“他要的不是帝弓湾。”

“那谁知道呢,”司绒摆手,“殿下不如与他打个招呼。”

“原来公主是来牵线搭桥的,”封暄一杯饮尽了酽茶,“别忘了孤今晚说的话。”

“殿下咬着我的耳朵说的,”司绒似笑非笑,“忘不了。”

“最好如此。”

司绒又想起件事:“镜园不方便我做坏事,你的人盯得太紧了,让我喘口气儿。”

“在镜园住了几日,你的坏事也没少做,”封暄雷打不动,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姑娘,她骨子里藏着桀骜的反骨,从那对眉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要镜园为你做坏事大开方便之门?”

“好啊。”她笑。

“什么都敢提。”

“恃宠不骄,实在浪费。”

“孤会给稚山一块东宫令牌,可免查进出镜园与龙栖山,使劲骄吧。”

司绒笑起来,吹皱了茶面,把它吹得千鳞万片,然后一口饮尽了,茶香充斥在口齿间的每一个角落,在还没回甘时就被封暄一口含住,回甘从口中返回来,和他清淡的雪松味一起揉化在口中。

这个吻蕴藉又绵长,他堵了她还想问的话,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赶出她的脑海,好教她只能想着他一个人。

初尝情|事的年轻男子最容易被点燃,一个吻,一个眼神都可以煽起他体内的火。

但封暄把火压下了,梳洗过后,两人面对面地躺在床上。

司绒望着帐幔上淡黄色的黄昏海,长发如墨藻铺散在她身后,把她昳丽的脸庞柔化得有三分乖巧。

封暄出走了两日的心,又落回了胸口。

他感到踏实。

“这两日睡得好吗?”她从他的眼角往眉骨摸,眼底的血丝比她重多了,这是明知故问。

“孤枕难眠,公主呢?”

“独享大床,睡得甚好。”

他伸出手就可以把住她的腰,往前一带,吻了吻她额头:“今夜会睡得更好。”

昏光和封暄的怀抱都催着司绒早早地沉入了梦乡。

封暄小心地捉了她的手,贴在胸口处,把乱撞的心跳传到她手上,再放回她心口,在静谧里,轻轻地笑了。

而后下床穿衣,踏着夜色去了书房。

…………

今日天未亮时洒了一阵雨,此刻辰时刚到,行宫外雨气空濛,看不到日头,远处的翠微氤氲成一带青烟,有些料峭的冷意。

阶下三三两两的大臣有伞的都在吆喝,没伞的赶紧一溜儿钻进去,武将们撞开雨滴就跑了,老成的捏须摇头。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封暄才出来。

朱垓在旁边撑开伞,错开两步跟在太子殿下侧后方,说道:“殿下的消息来得及时,这战时,时间就是前线战士的命,您昨夜一道军令下去,定的是前后线的心。”

朱垓长得粗犷,实则铁汉柔情。

七年前唐羊关那一战,他跟着太子殿下立了赫赫战功,本可以在十月便结束的战事,就是因为朝廷军令迟迟不达,大军不可无令回返,否则就视同谋反。

这令他不但没有在妻子产期相陪,还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待他千里归家后,见到的是满府白绸苦灯,蹒跚的老父抱着个小襁褓等在门边,打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娶,把女儿看得如珠如宝,因而对此格外感慨。

封暄步下长阶:“夺回帝弓湾容易,海寇守不住土地,他们的倚仗在海域,上了岸就如脱水的鱼,蹦不长。”

朱垓接道:“谁说不是,难的是怎么肃清这些贼寇。咱们大宗商贸走海的不少,去年一年经由户部结算,入国库的税银,单单市舶这块儿,就占了十之有三,沿海城池靠海吃海,养起多少富户。”

朱垓想到太子殿下养绥云军的银子有一半也是从海贸上抽的,它某种程度上就是太子殿下的钱脉,便忧心道:“就怕阿勒对三大航道动手。”

封暄望着挂满雨露的厚叶,说:“他意不在此,此后与他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

朱垓从这话里咂摸出了别的意味,犹自心惊,这是要南北双线都化干戈为玉帛了啊。

若能顺利,好事儿!

封暄今日策马,到了马道前,有侍卫牵着他的马过来,封暄朝朱垓一点头:“高远老了,数年来的求稳政令挫灭了他的锐气,给高瑜调兵之权,命她重整海上巡检司。孤要的不仅是一面盾,还要能依照局势随时排列组合的刀,五千绥云军给她了,若是用不出个名堂来,破云军魂……就换个姓氏吧。”

朱垓心头猛跳,肃声应:“是。”

山脚马道被雾白的雨气笼罩,路都显得昏暗模糊,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从主峰脚下一路炸到镜园,马背上的人看不清,速度之快,所经之处只余一道淡黄的虚影。

翻身下马时,封暄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了,眉眼被雨一浸,便像拿画笔重重地在那剑眉寒眸上多描了几笔,浓墨重彩,气势逼人。

主院正屋的门紧闭,东宫侍卫和阿悍尔侍卫一左一右地站,大眼瞪小眼。

封暄大步流星地往里走,靠近门口时放慢脚步,抬手指一下屋里,意思是醒了没有。

德尔连连摆手,双手合十贴在侧脸,微微侧了一下头。

九江看得想翻白眼。

封暄轻轻推门进去了,撩开床帷看了一眼,才到浴房去梳洗更衣,再出来时窗纸上的灰色更重,风雨大作里,床上的人睡意正酣。

他把床帷轻轻掀开,司绒正翻身,半张脸露在外头,脸颊上还有衾被的印痕,头发凌乱地铺在身后,抱着被子呼吸绵长。

这糟糕的睡相。

封暄算着时辰,歇够了,该还债了。

他把她轻轻地翻了个面,抽了个枕头垫在她肚子下。

等司绒感觉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整个人被一记力唤醒,她在半梦半醒间长长地呜咽一声,然后把脸埋进枕头里,立刻又被封暄捞出来,偏头吻住。

昨夜在屏风后窥见的线条和力量没了遮挡,都在逼近她,都在告诉她——这是你唾手可得的,也是我虔诚奉上的。

这一次的情绪截然不同,有他水到渠成的爱,也有终于浮出水面找准方向的追逐,但攻伐的凶悍始终如一。

他就是无法温温柔柔地爱她,他喜欢看她汗湿鬓发,喜欢听她抽泣哼声,也喜欢她划在他手臂的每一道痕迹。

司绒从混沌里清醒,又在清醒时失陷。

身体的记忆这样诚实,它记住了封暄的力度和频率,从生疏到亲密,只要短短几息的时间。

潮湿的呼吸洒在了她耳畔,司绒说着不知意的胡话,封暄每一句都认真应。明明前言与后语不搭,却能极度地契合。

第35章 就亲这一下

情酣之后, 里间一片混乱,两人挪了个地方谈正经事。

雨已经停了,地上有青黄的枯叶和落花,在踩踏间被压出靡湿的味道, 天边厚重的积云里陡然破开一道金光, 翻滚的云层里浮出一轮日, 树影亭影寥落花影都在噗呲噗呲地闪现。

封暄觉得真是奇怪,她一回来,雨也热闹,光也斑斓。

镜湖边的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