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话语破碎,唇口同身体的另一处被一起堵住。
人被携带上云巅,又坠入烟波浩渺的海洋。
天涯海角里,这一刻唯剩彼此的刻骨、融血,密不可分。
风雨骤些,他额角的汗和小臂碎裂伤口的鲜血一起淌下……
这日过去,又是一日。
日复一日。
贺兰泽那日问那么多,却没有一句实质的话语许她离开。
他不让她走,她其实寸步难行。
但是谢琼琚没有催逼,只自己如常用药,尽力养好身子。又接来他补身的药给他,他不肯自己喝,她便喂他喝。
如同她的药,他要喂,她便听话张口。
入夜,他们如寻常夫妻,床帏间欢好,有情人做快乐事。
只是,她向薛灵枢要了避子汤,腰间挂着避孕香囊。
即便很久前,薛灵枢就说过,她根基太弱,气血两亏,以后难有子嗣。
但是,她说,以防万一。
薛灵枢叹,到底难相守。
话说着,调出最温和的汤药,给她喝。
薛素瞧过那药两回,亦是长叹息。
自断香一事后,薛灵枢受贺兰泽之意,有关谢琼琚全部医药,只有他一人过目,不许旁人插手。遂将汤药拿来,推开叔父。
薛素摇首,“这要是做坐胎药,你得防着些,避子汤老夫人大抵求之不得。”
左右也没喝几回,贺兰泽闻避孕之物寒凉,多来伤身,便未再碰过她。
十一月底时,皑皑问,“阿母,是不是我们不走了?”
“阿翁他伤好了,还带我去骑马,让我绣了荷包给他,我……”她伸出足和手,“阿母看,阿翁猎的鹿,给我做的小靴子。还有这个红豆,做的手钏。”
鹿皮养气血,红豆生相思。
谢琼琚忍不住伸手抚摸,这该是给她的。
他也在努力想要不再爱她。
谢琼琚道,“你想和谁在一起,都无妨。阿母和阿翁永远都爱你的。”
十二月初二平旦,一夜梅花开。
东院里红梅胜火,白梅似雪。
贺兰泽同谢琼琚并肩站在二楼,赏梅烹茶。
这是他们年少,最喜欢的事。约了以后每年冬日都要围炉煮茶,临窗裳梅。
细想,其实只有过一个冬天是如此。
因为他们,成婚只一年。
入夜,谢琼琚宿在问天馆,与皑皑同榻。
翌日,贺兰泽来寻她们。
他穿着二月初那件玄色大氅,立在门边,说,“……都安排好了。我来,送你们去红鹿山。”
红鹿山在冀并两州交接处,路行三日。
十二月初五,抵达山脚。
竹青带着皑皑在一边休息,贺兰泽同谢琼琚话别。
天气一直很阴霾,雪欲落为落。
她想走。
若是在他没回来前就走,大抵他会不甘不愿,上天入地将她找回来。
又或者,寥寥一句话后,趁着他病重昏迷,转身离开,那么他醒来也会拖着病体不管不顾去追她。
所以,她留下,不催不逼,等他归来,等他病愈,是为了与他作一场好聚好散的离别。作一场再不聚首的诀别。
她的意思,他能看懂。
于是,他重新问那个当日没有让她回答的问题,“至此一别,你想我做些什么?”
朔风呼啸。
谢琼琚长睫压下,平静开口,“你,娶妻生子吧。”
贺兰泽伸手,触到她面颊的一瞬,到底停了下来。指尖微凉,只拂开她肩上雪花。
下雪了。
他抬眸看阴霾天际,合眼又睁眼,“好好的。”
把你从崖底带回人间,原也不是让你再受罪的。
若注定不能同行,你一人,好好的。
这话,在他回辽东郡后,亦如数给了他生母。
三日暴雪,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满园梅花绽放,再无人来看,亦无人来嗅。
贺兰泽对着在门口迎他的母亲道,“阿母若还念母子亲情,便容长意一条路,容儿一条路。”
他拱手擦肩,经过梅林,又回首,话语眸光和天地一样冰寒,“别再碰她。”
贺兰敏站在雪地里,许久方回神。
头一回,心惊又心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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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晋江首发
◎近日雪大,莫再来了。◎
雪还在落, 伴在一旁的薛素上来接过侍女手中的伞,恭声道,“夫人, 风雪甚大, 回吧。”
贺兰敏的目光还在贺兰泽离去的方向上,唇口张了张到底没说什么,只抬步往陶庆堂走去。
“阿郎从来没有那样看过我。”贺兰敏安置在暖榻上,回忆贺兰泽在梅林旁那一刻的回眸。孤绝凄厉,比风雪更冷。
许是因为在外头站得久了, 手足有些僵麻,她接过药膳时不太利落。
小指划在薛素手背。
一点体温的接触,如雷裂,又转瞬寂灭。
薛素从来守礼,一下压低了眉眼,顿了顿方道, “夫人若是实在在意主上,不若让少夫人回来, 万一、万一……”薛素没敢说下去。
殿中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贺兰敏捧着那盏药膳,汲取上头的热气。
薛素垂首在一旁, 止住了后头的话语。
榻畔安嬷嬷亦是低眉顺目,只缓缓揉捏主子的小腿。
撩帘守门的几个侍者更是从来无耳目无唇舌。
唯有屋内熏炉中沉香木袅袅升起, 伴着屋外呼啸的风声。
烟轻, 风烈, 很不和谐。
许是手中温度上升,神思回转, 贺兰敏眉间有了松开的弧度, 一双略带风霜的杏眼重新聚起光亮, 哼声道,“好不容易掰开了这俩,我还给请回来?”
她缓缓饮着药膳,眉眼愈发锐利,“红鹿山掌山的薛真人是你薛氏旁支,虽说你们早已出了五服,又因道不同分道扬镳,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连一盏药,阿郎都开始防你,你说这红鹿山上他会不防着?防万一我插了什么人!防万一薛真人被我笼络了做出什么有害谢氏的事!”
“夫人如此想,便知主上与您已然离心。”薛素坦然道,“为今之计,弥合母子裂缝乃上策。”
“非也!他再怎么有怨气,我都是他生身母亲。十月怀胎生他出来,颠沛流离养他长大,时日流逝,母子间这么一丁点伤痕自会自愈。”贺兰敏搁下药膳,既慰又叹,“但是,同样的时日流逝,谢氏活着一日,他就绝不可能放下。当年谢氏二嫁生子,他都能生生等她那么多年,等到她身死的消息传出,方肯往前踏一步。何论今日不过数百里之隔,何论谢氏还给他生了个孩子……”
贺兰敏摇头冷笑,“他送走她,缓兵之计罢了!”
“可是话说回来,主上既然知晓红鹿山与在下的牵绊,且他马上就要联合西征,如何还敢将谢氏放在那处?”薛素疑惑道。
贺兰敏眉睫压了压,前头的抑郁之气已经慢慢挥散,只笑道,“你这人,成日泡在草药堆里,脑子里尽是药材塞满了。可是转不起来了?”
薛素有些报赧地笑了笑,见人继续用着药膳,并未回他话,便也不再多问。只谴退安嬷嬷,自个给她按揉穴道。
然按着按着,不由回过神来,后背生出一点冷汗。
他不由止住动作,望向贺兰敏道,“主上……主上亦清楚您不会放过谢氏,所以他还同前头一般,索性将谢氏的安全放在您手中。如此一旦谢氏出事,便是您所为。毕竟在东线上同谢氏有仇怨且能在红鹿山动手的,只有您。而方才庭中是他的提醒,亦是警告!”
“吾儿聪慧。”贺兰敏幽幽道,“但是他这些才智谋略不是我教的,便是我请人教的。我自不碰谢氏,他不是碰了吗……我要谢氏必死,且得因他而死,才算彻底干净,彻底让他死心!”
薛素已然明白贺兰敏的意思,然半晌仍不免叹道,“夫人莫忘,主上当日随谢氏同死过,万一他不是死心,乃是心死……”
“不会的。”贺兰敏自得道,“若一切如你我之计划,届时且让谢氏自个开口,嘱咐他活下去。”
“那、不随吾等之愿呢?毕竟谢氏那副身子……”薛素摇首道,“几率甚小。”
贺兰敏将用完的药膳碗盏搁在桌案丧,盏落案,勺入盏,发出又脆又闷的声响。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抬手示意他靠近,附耳轻声道,“我已着萧氏母族的人,将谢氏的行踪撒了出去,无论是出自报复还是占有,她那个弟弟想必很想再度得到她的。”
薛素听得怔怔不敢言,片刻道,“若是他来,夫人胜算就更大了,乃一举多得。”
贺兰敏但笑不语。
这处闲话后,未几贺兰芷过来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