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在野
若非温氏拐骗他妹妹,他妹妹也不至于命丧黄泉!
温母也恨的不行, 若不是袁氏女?勾引她儿子, 她儿子也不会被迷了心窍寻短见。
萧昱听闻事情经过后, 亦是大为惊骇。
一夕之间,太原温氏、陈郡袁氏, 竟丧两条人命,这可?不是小事。
两家各自诉说着冤情, 纷纷指责着对方,一副非要对方偿命不可的架势。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没就没了, 总要有个交代的。
萧昱揉了揉眉心, 脸色疲惫。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如今,便?是天子, 也断不清这世家公案了。
*
与此同时的显阳殿。
“什么??”
魏云卿听说后也是大吃一惊,手上的暖炉哐当落地,“死了?”
宫人收拾清扫着地上散落的炭火, 又给她换了新的手炉。
“是啊——”
徐长御去世后, 杨季华接任了魏宫一品大长御之位,宫中之事, 内监都会向她汇报。
杨季华啧啧感?叹着,“可惜温袁两家有世仇,不得婚配,二人相约私奔逃婚,不想又被袁延伯抓了回来,听说婚礼当天,温三郎引刀自尽,以?命反抗,袁氏女?也自尽殉情了。”
吴妙英神色一滞,瞳孔微微张大,追问道:“是那位曾经侯选过齐王妃的袁氏吗?”
魏云卿一怔,这才想?起?这个人,愕然良久,惋惜道:“端午宴上,这袁氏女?入宫,我还见?过一面,不想竟落得如此结局。”
数月前见过的年轻活泼的小女?郎,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转瞬竟是阴阳两隔了。
“对,就是她!”
杨季华说着,又想?到自己,感?慨叹道:“幸好我跟宋逸是门当户对,两家又没有世仇,如今他父冤得雪,也没有推脱不婚的理由了。只如今他不喜欢我,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有结果。”
魏云卿摇摇头,正色道:“如你这般的是少数,你不能以?个例代表多数。这世上更多的是门不当户不对,碍于士庶不婚的律法不能在一起?的人,你这没有律法阻碍的,尚不能得偿心愿,他们只会更加艰难。”
杨季华方觉失言,悄悄瞄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吴妙英,噤了声。
吴妙英不以?为意,只哀叹着温袁二人的悲剧道:“只是逃又能逃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当年南阳长公主的驸马,不愿尚公主,逃了千里之远,最后不还是被有司找到,绑回来成?婚了吗?”
天大地大,竟无方寸容身之所,南阳长公主驸马最终被逼成?婚,与?公主成?了一对怨侣,无儿无女?,英年早逝。
吴妙英说着,突然鼻子一酸,转头掩面而泣。
殊不知,齐王与胡法境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对怨侣,她的殿下,为何如此坎坷多难?
魏云卿看?了看?她,心绪复杂,又转问杨季华,“听闻有人今日一早敲登闻鼓,是温袁两家来告状吗?”
“是啊,如今在陛下跟前吵的不可开交呢!”
魏云卿眼神一动,起?身前去。
*
式乾殿。
温氏和袁氏还在互相指责推卸着责任。
袁氏指责温氏子不孝不义,身为人子竟自我了结,有愧孝道,不配为人子,罪该万死,可?他妹妹无辜,不该枉送性命。
温氏指责袁氏女不知廉耻,一个在室女?,不顾身份名节,与?外男私奔,不配为人女?,死不足惜,倒是白白拖累她的儿子。
两家人吵吵嚷嚷个不停,殿上乱哄哄一片。
萧昱有些烦躁,一贯不在臣下面前轻易显露情绪的帝王,此刻也有些动怒了,尚未发作,就听得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
“人都被你们逼死了,你们不反思自己的过错,还在互斗,互相推卸责任,哪里还有为人兄,为人母的慈爱?这般言辞,与禽兽何异?”
随着步摇环佩之声,皇后步入殿中。
长长的袍裾在地上拖行着,魏云卿拂袖转身,语调挟怒,冷冷看着殿上的温袁两家人。
猝不及防地呵斥,吓得温袁两家不敢吱声。
萧昱起身相迎,拉住魏云卿的手,欲引她上座。
魏云卿没有上座,而是走到温袁两家面前,继续道:“魏国以孝治天下,温郎自尽,的确有愧孝道。可?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你们自己看?看?,你们这兄长父母做的可有半分慈爱的模样?人都死了,还在利用他们互相攻击,你们哪儿来的脸指责他们不孝不义?”
温袁两家惊呆了,皇后一介女?流,竟会用如此激烈的语气斥责他们。
萧昱也吃了一惊,魏云卿一贯温顺,不想今日竟刚正至此。
温母抹着泪,痛心道:“吾儿十月怀胎,艰难成?人,一朝殒命,却?无处伸冤,妾痛心剖肝,皇后不曾为人母,自是不能体谅妾身做母亲的心。”
萧昱先前一直沉默着,听到此处,才开口呵斥道:“大胆,你这是在质疑皇后吗?”
天子语调虽轻,却?是不怒自威,温母默然垂泪不言。
魏云卿继续说着,“如果他们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就绝不会走绝路,是你们逼死了他们,是你们的仇恨造成了他们的悲剧。”
袁延伯不服道:“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做主,若是听话,便?也没有这般惨剧,他们忤逆父母,自寻短见?,便?是不孝,有愧家族生养之恩。”
魏云卿目光投向袁延伯,道:“袁卿的妹妹,我端午时见?过一面,漂亮端方可?怜人,她还是那般年轻鲜活,却?被逼入绝境,袁卿不思己过,反倒推卸给他人,无非是想减轻自己的罪孽感?罢了。”
袁延伯垂首,惭愧无言。
“人已经死了,你们还在互相推卸责任,现在该做的,难道不是弥补他们,完成?他们的遗愿吗?”
两家人同时抬头,愕然看?着魏云卿。
魏云卿话陈词一番后,话锋一转,对萧昱道:“陛下,臣妾以为袁氏女节义可?嘉,当追赠义妇,与?温氏子合葬。”
话音落,两家人大惊,同时反对,“不行!”
温母强烈抗拒道:“不行,我儿已与?裴氏女?定亲,要娶也只能娶裴氏女?!”
魏云卿还未开口,萧昱先动了怒,“放肆,皇后的话,也是你们能反驳的?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天子一怒,满座惶恐。
袁温两家睁目,惊愕看?着天子,天子临朝一贯喜怒不形,渊默沉稳,此番竟然跟他们动了怒?
萧昱目光转向那冥顽不灵的妇人,斥道:“人家裴氏女好端端活生生一个人,如何嫁给你死去的儿子,你这不是耽误别人吗?”
温母羞愧低下了头。
“生不能同寝,死宁不同穴?”萧昱面若寒霜,质问着两家,“难道,你们要让他们死都不得安生吗?”
魏云卿赞可地点点头。
萧昱冷着脸,继续道:“便依皇后议,加封袁氏女?为义妇,追赠温氏郎为给事中,温袁两家不许再争,为他们配婚合葬。”
金口已开,事成?定局,温袁两家不敢再争。
式乾殿恢复了宁静。
*
处理完温袁之事,便该解决裴氏之事了。
翌日,萧昱便召来了裴雍。
萧昱问裴雍,“前日,裴卿派人打伤了柳弘远,是不是?”
裴雍面不改色,“臣家大喜之日,他来闹事,非是殴打,只是正常驱逐。”
“朕不是要追究此事,只是听闻卿家妹子与?他有情,柳弘远才会前去送亲路上阻拦。”萧昱试探道:“事已如此,裴卿也莫再固执己见?,何不成?全了他们,莫再上演孔雀东南飞的悲剧了。”
裴雍面不改色道:“陛下想是误听了谣言,臣妹与?柳氏并无瓜葛,一心待嫁温氏,只不想?出了这样的事,臣妹大彻大悟,也决心出家守志,常伴青灯古佛了。”
萧昱蹙眉,劝道:“裴卿这是何苦,令妹还年轻,这不是白白蹉跎了一辈子吗?”
“臣妹心意已决,陛下莫再夺人之志了。”
*
离宫后,裴雍匆匆归家。
他已在天子面前说下裴智容要出家的话,未免落个欺君之罪被人弹劾,此番,裴智容是不出也得出了。
他宁肯妹妹削发出家,也绝不许她下嫁,婚宦失类。
到家后,便?让仆妇们把裴智容强行带到了祠堂,让她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磕头认罪,又吩咐仆妇为她绞发。
裴智容反抗激烈,挣扎推搡着,仆妇们不敢动手。
“我不落,我不要出家!”
裴雍怒道:“此事我已奏明圣上,落不落都由不得你了!”
“我不要,我不落!”
祠堂一片混乱,裴智容挣开仆妇,狼狈躲避着,仆妇恐伤了裴智容,不敢乱来。
裴雍一把夺过仆妇手中的剪刀,怒斥道:“把她给我抓回来,压到祖宗灵前跪倒。”
仆妇们不敢怠慢,几个人制服了裴智容,裴雍亲自动手,拿起?剪刀,咔嚓剪下第一簇秀发。
青丝落地,裴智容崩溃了——
“不要,兄长,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剪,不要再剪了。”
她手脚都被压制着,半分不得动弹,她无法反抗,只能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裴通痛心不已,看?不下去了,扑通跪倒,跪行到裴雍面前,哭求道:“大哥,别再剪了,你饶了智容吧,你会逼死她的。”
“滚!”裴雍一脚踹开裴通,裴通疼的倒地哀呼。
裴雍继续毫不留情地剪着裴智容的头发,边剪边道——
“婚宦失类,是授政敌把柄,当初王侍郎贪财,把女儿嫁给庶族满氏,就被御史弹劾免官,终身不用,这是前车之鉴。”
魏国是门阀政治,婚宦失类,是在破坏士族游戏规则,他若让妹子低嫁,不仅他仕途全毁,连带裴氏一族也会被世家抛弃。
家族百年基业,如今交到他的手上,他作为裴氏一家之主,维护家族基业,是他不容推卸的责任。
秀发簇簇落地,裴智容心也沉到了谷底。
“我宁愿没你这妹子,也绝不会给政敌任何弹劾我的把柄,不会让裴氏陷入任何风险!”
剪刀飞快舞动着,随着咔咔之声,裴智容头发已被剪的参差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