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第35章

作者:且墨 标签: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余娴迅速回道,“萧蔚技艺高超,阿鲤坐前坐后都不影响,阿爹就不一样了,年老?莫逞强。”

  啧,阿爹皱眉瞪她?一眼,看了看旁边抿唇噙笑?的萧蔚,心道罢了罢了,棉袄漏风。他捂紧大氅,又很是在意自己的形象,摸了摸脸皮,“我看起?来,有多老??没有吧!再老?也是相貌堂堂!年轻时能追到?你娘,全靠这张脸!”

  良阿嬷“哎”了两声打住他,碰了碰余娴的手,跟她?笑?道,“奴婢说句公道话,可压根没这回事儿啊。”她?一顿,看向众人,骄傲道,“当时求娶我家小姐的人,从麟南城西排到?城东!其中不缺什么俊美男子!是那夜万华节,老?家主为小姐安排画舫相亲会,求娶的公子哥挤满岸边,只求能上船与小姐会一次面!都是姑爷在人群中四处流窜的穷酸样太过拔尖,小姐一眼望到?了,以为是哪个?流民到?麟南要饭来了,才点?了姑爷上船用膳的!要不,姑爷可没机会见到?咱家小姐!”

  她?一口一个?小姐姑爷,全然忘了,而今已过二十年,她?陪着的再也不是她?的小姐。

  但同为贴身丫鬟的春溪能懂良阿嬷,余娴出嫁之后,她?也一直会唤小姐为小姐,饶是在萧宅,也多唤萧蔚为姑爷,而非老?爷、萧大人云云。她?拧眉,又兀自笑?笑?,以后老?了,她?成了余娴的大嬷嬷,也要像良阿嬷这样在外?头吹水。啊这个?,说起?当年小姐和姑爷的相遇啊……这个?这个?,呃,她?当时好像被人群冲散了没瞧见呀!

  阿娘也不管良阿嬷唤她?小姐的口癖,同样唤她?小良,并装模作?样地捋了捋鬓发,整了整衣襟,抬起?手,从良阿嬷那处比划至余娴,挑高眉眼道,“来,同阿鲤讲讲,当时场面有多么宏大!”一顿,上下打量了阿爹一番,尖酸道,“你爹为了见我一面,真是诡计多端,煞费苦心呐!”

  “我?”阿爹失笑?,大喊冤枉,“我一个?鄞江人,头一回去麟南,哪知道你在办劳什子画舫会啊,挤那么多人,哄哄闹闹的,合计着哪位千金落水了呢!我不都跟你解释过了,我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去凑热闹的!”他看向余娴,“阿鲤,你别听你娘的,真是她?先看上我的,我想着跳下去救她?,她?一眼相中我的美貌,把我请上了船!”

  余娴与萧蔚两个?对视一番,见他的眸底也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只不过是碍于同阿爹的隔阂,不愿意显露,转瞬掩去了。她?便拉着萧蔚一道举手,“我要听我要听!阿爹阿娘从没说过呢!”

  啊,为何从没说过这个?嘛…余宏光与陈桉相觑一眼,同时将视线拉至一旁低头坐着,沉默不语的余祐堂和余楚堂。

  良阿嬷好似没看见两人突变的眼色似的,她?才不管呢!好不容易有机会围着篝火一同说笑?,平日里这俩人都没给她?家小姐好日子过,这时候谁管他们心情如?何!她?摆了摆手,兀自抛却杂念,高高兴兴地道,“要听是吧?要听的人去后厨把温好的酒拿来!哎,老?了,不爱动弹!”

  春溪自告奋勇,被余娴拉了下来,“你烤鸡腿!”小板凳把屁股膈得疼,春溪抬头怪异地看她?一眼。

  “我去、我去!”余娴把萧蔚拉起?来,“你陪我一起?!”

  一前一后,由心腹嬷嬷引到?后厨,余娴悄悄给萧蔚说,“良阿嬷来了就好办啦!她?晓得我要去探山,故意帮我呢!等下讲到?高兴处,阿嬷把阿娘他们都灌醉了,躺下熟睡!咱们就能悄悄去啦!”

  萧蔚却凝眸,“她?不担心你遇险吗?你确定她?在帮你?”

  余娴避开人,迅速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给他看了一眼,又塞回去,“方才她?借着碰我的手,给我塞的地图,有很多标记,我想,能完全避开危险。”她?缩着脑袋,再压低些声音,“但是阿嬷不晓得我是和你一起?去,所以到?时候,我先出去,你装作?回房,等阿嬷也睡下了,你再出来。我会在门口等你的。”

  萧蔚沉吟片刻,“…你真打算与我同去?”

  余娴抬眸望着他,再次肯定地点?头眨眼,“我想和你一起?,彼此?陪着,无论知道了什么,不是都可以互相慰藉么。方才有我陪着,你才可以堂堂正正地听我爹娘的故事,堂堂正正地笑?。你也觉得他们很可爱,不是吗?”

  好吧。萧蔚笑?了出来。

  从后厨抱回数十小坛子酒,大哥和二哥都已不见了,说是嬷嬷带着回去休息一会。这样也好。萧蔚将他提的几?坛酒尽数放在地上,靠近篝火的位置继续温着,又将碗分?好,余娴则将自己抱着的几?个?小坛子尽数放到?阿嬷身前,戳开一封,给她?先满上。再由萧蔚接过来,给几?人都满上。

  “阿嬷,讲吧!”余娴坐回位置上,拿起?自己的碗闻了闻,嗯,萧蔚换的白?水。

  阿娘早就等不及了,非得让人说出来大家评评理,究竟是谁先动了心,谁相中了谁,方才屏退了四下外?人,就是为了让小良连细节也全盘托出!今天这个?心,不是他先动的也得是他先动!她?使眼色示意良阿嬷开始讲。一旁阿爹想牵阿娘的手捂着一同烤,被甩开了,“别碰我啊,余公子,今儿不把这件事掰扯清楚,休想跟我套近乎。”

  阿爹无奈地看了看天,“陈姑娘,在下真是百口莫辩啊。”

  六人守岁,围坐一堂,风微醺,雪轻落,木炭辟裂红壑,火星迸出尘点?,一切正是时辰。

  良阿嬷…啊不,陈玉良开始细想。

  细想这个?时辰,今夜还须准备何物。正沉吟间,抬头见爬梯上有一小厮东倒西歪,下一刻就要摔下来了,哎声疾呼,手里还拿着要挂的灯笼,她?啧了一声,纵身一跃夺过灯笼将其挂正,揽着小厮跳下,站稳舫间,才转头叱他,“怎么连这都站不稳!还是陈家练出的厮么?!马上画舫宴就要开始了!这可是小姐最喜欢的红灯笼!”

  小厮赶忙赔罪,“对不起?小良姑娘!小的是新来的,尚不通武艺。”

  陈玉良拧眉打量他瘦弱的身板,“行,那你去画舫后边忙吧。”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群人哄闹的喝声,舫上众人齐齐回眸看向岸边,陈玉良飞身踏上舫顶,居高远眺,才瞧见岸那头已聚集满了提灯挟花的公子哥们,再稍虚了虚眸子,看见人群后方兀自开出一条道,道中有红衣女子慢悠悠向前走着,她?有两把大刀,背着一把,一手扛着一把,另一手则拿着刚买的热烧饼。身旁开道的男人们前赴后继,却不敢近身,好似面前自有一堵清透高墙将他们拦在外?头似的。陈玉良欣然招手,提声喊道,“小姐!在这!”

  主画舫离水岸远数里,中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艘小画舫,如?水桥栈道,连成一片。每座画舫上都挂着珠帘轻幔,风铃红绡,帐与帐勾连,绡与绡成带。水上粉荷绿叶,花灯攒聚,然而猎猎长风刮得灯头狂乱动跳,莲聚叶倒,如?水妖妙曼。举目而望,河域高上,有红线交错,绸带脉络,华灯璀璨,从这头牵至那头,仿佛河神生辰,大耀水中盛世。

  红衣女子将两把大刀背上,纵身而起?,在众人惊呼与欢呼声中,踏着舫桥,凌云驾步飞至主画舫上,转身,同样居高临下地眺望河岸,顺手把烧饼递给陈玉良,清了清嗓子,“今日是锻兵陈家未来家主陈桉——我——的相面大日!诸位既然来了,无论是爱慕我陈家虚荣,还是仰慕我陈桉的名号,都可以!毕竟我麟南人志在四方,追求名与利嘛!不丢人!追求我,更不丢人!一会我命小良传题,题中文武各占一半,各位解答,凡是被我选中的人,都可以上船同赏华灯,与我相面叙谈一刻钟!这等好事,先到?先得,本?姑娘可是很忙的啊!”

  “什么?陈姑娘!太远了!听不清啊——”那头传来呐喊。一声起?,万声附和,顿时哄闹成群。

  白?说了。陈桉咂嘴,拔刀往舫顶一落,“都闭嘴!”这倒是听清了,河岸乌压压一片人霎时间鸦雀无声。陈桉懒得再说一次,把刀拔回,飞身跃下舫顶,为了掩饰吹了一堆却没人听见的尴尬,气呼呼进了舫内,“开始吧!第一题,来个?人把方才我在舫顶戳的洞补了。”

第54章 麟南歌(二)

  陈玉良狐疑, 探身?问:“第一题是‘来个人把方才?的洞补了’?”

  陈桉一滞,“呃,第一题按原题去传。我是说, 找个人把洞补啦。”她挥手示意船上小厮叫人,抬了抬下下巴让玉良尝手中的烧饼,“可好?吃咧!”

  陈玉良扒开油纸咬了大口,葱香油滑,她鼓起?眼睛点?头,“哪买的?”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陈桉把双刀卸下, 拍桌怒道,“人家张伯一大把年纪了, 早年丧妻,前?两年三个儿?子不是被花家的掳去逼着参与谋反, 最后死在外头了么, 张伯不肯来陈家做工,也不要咱们的银子,日子过得?多么艰难, 好不容易今天想通了, 出来摆个烧饼摊过活,哪里来的宵小贼寇无缘无故地竟给人家掀了!幸好教我碰上!折断了那人一条臂膀, 拖去接骨拷问!那人嘴还挺硬, 一直不说, 我才?来晚了,待我今夜事毕, 我们一起回去再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陈玉良吃着不是滋味了, “也许又是花家那群人作恶……张伯现?在呢?”

  “没事了,我让他以后到福老板的酒楼边搭摊子, 有我的人罩着,我看谁还敢来犯事!”陈桉一脸自?豪,“福老板的酒楼怎么也是百年老字号,生意兴隆,也许还能帮张伯把生意也带起?来!”

  “我家小姐,”陈玉良拔刀旋身?,比划了一番,双刀交错在胸前?,笑道,“就是麟南的护身?符!”

  “那当然!”陈桉毫不自?谦,“没准二十年后,我已?是整个新朝闻名遐迩的陈家主,生祠高立,功在千秋!”

  两人哄然大笑。省得?让人等久了,陈玉良随手一抛把大刀丢给陈桉,飞身?一跃,“奴婢去传题了。”

  陈桉一只手长伸一揽,就将双刀都?接住,放在桌上,她低头看了看,与那贼寇打斗时,被用油泼了半身?,虽被她拿刀弹开,没伤到身?,却有些溅到衣裙上。外头等待的人都?是衣衫整洁、心怀敬意而来,若她太过狼狈,反倒没有礼貌了。想着,她将外罩纱褪去,唤候侍的丫鬟取了画舫上作备用的衣裳。

  屏风后稍打整更衣。待陈玉良回来时,只见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绉纱裙,领口和腰带皆为水碧色,有并蒂莲暗纹,攒银珠作蕊,勾银线描瓣。衣裙罩了一层珠光绡,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她是明艳的模子,眉如浓墨,唇呈朱红,唯有一双眸子像雾中?被刀劈开的一条裂口,在锋利世事中?有被雾裹挟拥抱似的温柔与慈悲,像观音。她穿着月白,头上系着白绡带,单插着一根鸽子蛋大的璎珞珠簪,就更像了。

  第一题与武有关,但多看各人博学?见识。陈桉携双刀跃上舫顶,背身?侧首,余光瞥着河岸那方,迎风而立,衣摆频频被风吹起?,如水中?荇菜参差摇曳,华灯与明月交相辉映,统统落她满身?,又如光捕捉了风的状貌,将其勾勒。

  众人高呼,“陈姑娘开始了!快仔细看!”

  高舫上,陈桉抬手舞刀,一砍一劈,落下时寒芒聚集刀尖,一挑一挥,抬起?时华光掠过锋刃,足有抽刀断水,一掌破江之势。双刀在她那里只如木具般得?心应手,偶尔兴致高起?,反手负刀,腾身?在空中?滚一圈风,衣袂飘然,绡纱悠荡,有时又抬起?长腿,足尖踢动高挂的花灯,听见欢呼,便抿唇一笑,再连踢好?几个,带动上方交错的绸带尽数晃荡,而挂在绸带上的彩灯并连闪动,灯罩中?的烛火被惊得?猛跳,明灭都?映在水中?,仿佛是撼动了粼粼波光,再映照出河岸边众人的笑脸。

  “好?美!”众人无不抚掌惊叹。什么题都?忘了。

  “可有人看出,这一舞中?,蕴藏了哪些刀法?”陈玉良站在近岸的舫上,高声问。

  “嘶,看不出吧…不会啊。”众人面面相觑。

  “陈家精通锻刀妙法,为此搜罗了天下奇书,后又开辟别具一格的刀路,我们怎么会啊?”

  “是啊,大家都?不会啊!”

  “没人会…”

  “不会…这可怎么办?”

  众人交头接耳,甚至抱着能上去一个是一个的希望,好?歹作个相面的先锋,帮大家探一探,于是各自?分享起?曾看过的武艺杂书,想拼凑一些答案。

  “一点?儿?也不会吗?”陈玉良皱眉,“一丁点?儿?呢?!但凡晓得?一两个招式也行啊!若是没人回答,这个机会就作罢了!我家小姐才?等不起?你们讨论那么久!”

  机会作罢?不行不行,拢共才?几道题!少?一道题就是少?一个机会,本已?很有些心疼,还要作罢耽搁一刻钟空闲,让他们在这空望着,那怎么行!

  陈桉远眺河岸人潮,皆是一筹莫展之色,她摇头无奈,正?待要飞身?跃下时,只见人群中?突现?一青衣公子,在外围左右窜行,与那些矜贵的公子哥们的打扮格格不入,他本是长身?挺拔的人,犹似鹤立鸡群,却仍踮着脚抬高下巴,频频往水这方眺望,饶是看不清模样,也能从他左探右望、叹气顿首的神形看出,他的焦急比那些公子哥更甚。瞧着穿戴简洁,是渔民吗?水中?有他的渔具没收才?如此着急么?

  陈桉纵身?跃下,回到舫间,陈玉良便知有吩咐,不过片刻过,眼见一群人都?快吵起?来了,她叹了口气,飞身?回去听令。

  “左右这一刻钟无人答题上船,你去点?站在最外围那位形貌落魄的青衣公子上来用些吃食吧。”陈桉细思忖一番,“我听阿爹说近期有许多流民移居麟南,没有落身?之处,就都?住在这河上捕鱼。咱们大办画舫宴,也许占了他们今晚的营生。”

  “哦…那个人啊。”回忆了一番,那人是有些醒目,陈玉良点?头依言去办。

  待到河岸时,青衣公子似乎已?挤进了圈,见到她,猛地高举起?手,“我会!我会好?几招!”

  这么巧可太好?了!陈玉良欣然,“那你回…哎?哎!!!”她的笑意一扫而光,还没问到答案,也没说如何带他乘船过去,就见他一猛子扎进河里,潜下去便没影了,四下也是哗然。

  什么人啊!着急也用不着直接跳水吧!但想到小姐说她是渔民,倒也不必担心他被淹死就是。陈玉良飞身?过去禀报陈桉,又不放心地在画舫连桥上频频落脚,观察水中?遁形的人影……也游得?太快了吧!水鬼啊这是?

  最终到了主画舫,陈桉走?出舫间,“如何?”

  陈玉良满脸扭曲,“说出来您可能不信,那是个水鬼!他说他会这道题,却不回答,直接就跳下河往这边游来了!也许本身?是个无赖吧!…真是,本也要邀他上船的,何必撒谎呢!他不像会答题的样子,非说自?己看出了好?几招!”

  陈桉狐疑,别开她的身?子,将视线落至舫下水中?,忍不住蹲身?前?探。围着画舫一圈的河面都?浮着被阻隔流散的莲灯,此刻火光抖一抖,也在她的眸中?跳动,原是底下的水浪被掀起?了。

  下一刻,一道黑影浮起?,逐渐晰阔成青色,稍一顿,猛然窜出水面,仰头呼气,“没有找……”睁开眸陡然与陈桉的视线对?上,声音顿落,彼此都?吓了一跳。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嗓音一涩,慢吞吞地问出:“观音…菩萨么?……难道我游死了?”

  “嗯?”陈桉偏头拧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了然一笑,再抬眸看他,木簪绾不住湿发,大片垂落,沾水的面庞被华灯映亮,几缕青丝贴在温柔清俊的脸上,她挑眉探身?凑近,轻声问,“我是观音,那你是河神吗?”

  “啊?”男子一愣,瞬间面红耳赤,喉结一滑,他不知如何应对?,便又迅速潜入水下,遮掩羞涩。

  “诶?”陈桉以为他走?了,正?待要喊,几个气泡咕噜咕噜成串儿?地从水下冒出,紧接着,这人又猛地浮出水面,剧烈咳嗽起?来,猩红的眼睛瞧着怪可怜的,她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会有河神呛水呀?”

  “因、因为……”他低着头不敢看她,哑声回道,“心神恍惚,误以为亵渎仙子,自?觉罪该万死。”

  陈桉垂眸,脸微微发烫,两相沉默,她先敛起?神思,仿若参透一切,“嘁,诡计多端!”遂又无奈地伸出手拉他,“你就别乱找不存在的东西啦!实在真有要找的,我让小厮帮你找不行吗?先上来吧!”

  他抬眸匆匆一瞥,便收回眸往下一坠,将半张脸都?隐藏在水面之下,隐约可从耳梢看出深红,陡他一开口,水面扑咕着泡泡,“我自?己上得?来……不劳姑娘了。”

  陈桉直接把他从水里捞起?,“啰啰嗦嗦的!再推诿饭菜都?凉了!”

  她皓腕雪白,隐约可见施劲而偾起?的筋脉,有力道的美感。被这样单手捞起?,他瞪大双眼震惊之余,满是钦佩,“姑娘!姑娘你……!可是金刚罗汉转世?”

  “我既不是观音,也不是罗汉!更不是谁的转世!我叫陈桉,陈桉就是陈桉!”她拔出桌上的刀,“但谁要是触怒了我,我倒可以让这个人转世!…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他有些犹豫,纠结了一番后露出难色,抬眸看了陈桉一眼,他拱手施礼,缓缓道,“在下姓余。”

第55章 麟南歌(三)

  忸怩至此!陈玉良立旁, 看得气不打一处来,“问你?叫什么,没问你姓什么!大丈夫连个名字都说不出口吗?”

  陈桉亦挑眉点点头附和她的话, 但见余公子依旧不肯说,欲言又?止后决定?拱手?告辞,她便抬手?拦了拦,“夜间风凉,你?身形如此单薄,风吹了湿气会着凉的!换身衣物再走吧!”转身示意小厮上?菜, 再回眸见他脑袋上?还挂着满头水草与荇菜,她忍不住笑, “余公子是这的渔夫吗?水性不错呢!”

  余公子略有些窘迫,用指尖挠了挠侧颊, 侧眸回道, “不是,在下自鄞江而来,只是途经此处。鄞江城江阔河多, 人人识水……”他话音未落, 陈桉递上?了一方手?帕,几乎是凑到他鼻尖, 一股香气幽浮, 沁入心间, 他红着脸惶恐地退了一步,“啊!…失礼了!”

  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 陈桉也?吓一跳, 耳梢晕红,她伸出的手?缩了缩。不对呀!她忸怩什么!旋即又?猛地把手?绢塞到他怀里?, “舫内有隔间,屏风上搭着干净的衣物,你?快去打整一番吧!”

  不等他推拒,陈玉良已经看出他又?要“失礼啊多谢啊”的了,给?旁边小厮使了个?眼色,在他开口前硬是把人拉走?了。

  稍候了片刻,陈桉正喝茶,抬眸见他出来,一口茶喷了,抚掌大笑,“你?也?太过纤弱了!我以为?你?穿我的衣物,好歹胸背会有些遮掩不住,没想到除了手?脚处短些,尺寸这么合适!”

  青衣碧裙,红绡披帛,除去荇菜水草,黑斑脏污,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昭然而显,配上?余公子满脸娇红的羞恼模样,活像是刚被陈桉调戏过的良家小少爷,他抬手?展了展披帛,低头转身,无意?间裙摆摇曳,陈桉笑得更大声,他顿足,嗫嚅问,“陈姑娘在戏耍在下么?!”

  “没啊!你?想也?知道!我的画舫怎么可能备有男人的衣物嘛!”陈桉咬着牙强忍笑意?,跟他解释,“我怕你?着凉!自信一点…多好看!怎么啦?余公子你?对我的衣裙有什么意?见吗?”

  余公子一噎,“无。”他周身都萦绕着陈桉身上?熏的荔香,与其说是有什么意?见,不如说是,“实在是太难为?情了。”他说着,抬眸怯怯看了眼陈桉,霎时又?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咬唇,“陈姑娘不介意?自己的衣裙被我这样臭烘烘的大男人穿去么?”

  “不介意?啊!”陈桉站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俯身,假意?嗅他胸前脊后,惹得他的整颗脑袋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发起光,她才站直身,“你?,很香!”摆摆手?送他,“一会用完吃食,穿走?吧!看你?收拾整齐了反倒像是哪个?落魄贵族,不知为?何路过麟南,总之不容易,有我这件衣裙和那方手?绢,谁若是欺负你?,亮出我的名号!…我陈桉罩你?!”

  如此,才回眸看他,一挑眉,笑意?昂扬。他愣愣地,捂着揣进怀中、靠近心口的那方手?绢,好半晌找回语言,“罩我?”

  见他用这样清澈无辜的眼神盯着自己,陈桉想起幼时养的那群小猪仔,每次跟它?们滚完泥巴,它?们也?这样望着她,等她下次再来。她不笑了,有点不自在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又?收回眸,再抬眸,还在看?便红了脸又?收回眸,再迅速抬眸瞥一眼,怎么还在看她?!生出一股羞恼之意?,她上?前一步推了他一下,“登徒子!看什么看?!”

  谁知他这么不经推,一下就倒在地上?,大声呼痛,太窝囊了吧!她下手?多轻啊!吓得陈桉又?扑过去扶他,“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没事?吧,啊?”手?粘住的地方有黏糊糊的湿意?,她一愣,翻手?一看,掌心一片血渍,她顿时倒吸一口气,找到源头,“你?的肩膀受伤了?!就这么草草包扎?”

  一整夜羞窘,唯有此刻,余公子露出肃然的神情,垂首的一瞬间,半张脸掩藏在阴影中,连声音都浑似变了一个?人,“无碍。”一顿,似又?自觉过于严肃,抿了抿唇宽慰她,“吓到你?了吧?不是很严重的伤……哎!”

  裂帛声起,陈桉已将?他肩膀上?靠内的纱衣撕开,陈玉良上?前一探,与她对视确定?了一番,“小姐,十字倒钩剑的伤痕!”原本?叱他忸怩的陈玉良看着他,肃然起敬。

  “花家那群人追杀你?啊?!你?怎么活下来的?”陈桉看他的眼神就有了几分怜爱,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在他震惊的眼神中,将?其放在圈椅上?,“好汉!边吃边说!”旋即把自己最喜欢的热菜都推到他的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不用客气!

  余公子也?想不到她俩会认识这个?剑痕,会知道花家,一时也?不知二人是何方神圣,顾虑间,只得低头风卷残云般吃饭,猜测二人这般同仇敌忾的模样是为?何。

  尚在思索,陈桉反倒直言挑明,“你?知道以锻兵为?世代宿命的陈家吗?我的陈,就是锻兵陈家的陈!”见他眸光微亮,她拍着胸自豪地道,“不论是前朝,还是今朝,意?图拉拢我们的大人物不计其数!但陈家祖上?从不参战争党,无论谁来,奉上?金银财宝也?好,许诺封侯拜相也?罢!陈家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么,人一旦揣着宝藏久了,就总有想出头的时候,于是,技艺一代代传下来,陈家内里?也?集结了一批与祖上?意?愿相违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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