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水灵
她带来的仆从杂役,已经拿下了韶声院中所有值守之人,用绳子捆了,封住嘴巴,不许说话。
只能听见一片咿咿呜呜的低声挣扎。
还没等韶声问话,她便灵巧地闪到了她的身前,像一只老得成了精的猿猴。
她掀开韶声的的外袍,在她的中衣上胡乱摸了一把:“老夫人有令,说二小姐不检点,与外男有了苟且,要老身来搜一搜,得罪了!”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韶声气得脸通红。
“老身是谁?二小姐不认得吗?”雷嬷嬷死死抓住韶声的衣襟。
韶声奋力将衣服往外扯,却怎么也挣不动那鹰爪一般的指头!
只得抓住外袍的另一边,紧紧裹住自己。
她不能让自己身着中衣的样子,被一院子的下人看光!
韶声急得眼角蓄起了泪水:“你就算是祖母院中的嬷嬷,也是奴婢,怎么敢近我的身!坏我名声!滚开,我自己找祖母,找母亲讨个公道!”
雷嬷嬷却道:“想见老夫人,恐怕二小姐还没这个资格。老婆子我口齿不清,红玉,彩盘,给二小姐再说说?”
人群中当真走出了两名婢女。
正是韶声母亲,柳大夫人顾氏的两名心腹侍女。
红玉低着头,不敢看向韶声:“夫人说了,一切凭雷嬷嬷做主。”
“什么?!”韶声如五雷轰顶,跌坐在地。
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祖母发疯,母亲也顺着吗?!
还让一个下人,顶着她的名义,把自己“不知检点,与人有苟且”的坏声名,传得到处都是!
那再之后,是不是也要顺着这下人的话,坐实了她的罪名,父亲再来清理门户?
“还愣着做什么?进去抄检!”雷嬷嬷趾高气扬地命令带来的手下。
韶声看着老妪丑陋的背影,心一横,囫囵地从地上爬起,披头散发地冲进房内。
她抄起一把剪刀,便照着那雷嬷嬷的心口狠狠扎去!
她记得自己被掳走昏倒前,见到的最后一幕
——齐朔便是这样冲进去,制住歹人。
齐朔做得,她也做得!
“啊——!”雷嬷嬷吃痛,尖叫着,“杀人了!杀人了!”
韶声听在耳边,更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一下不够,她将剪刀尖在雷嬷嬷身体里搅动,发出阻塞沉闷的声响。
血肉碰撞挤压的声音,鲜血染在手上粘腻的触感,让韶声握着剪刀的手不住地颤抖。
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
迫使自己不害怕。
只是在眼前的黑暗中,摸索重复着,扎进去,抽出来的动作
似乎是把连日来被掳、受辱、以及对祖母的怨气,全化作锋刃,一下又一下地,刺在雷嬷嬷的身上了!
再然后,便将尖处对着自己的脖子,大声疾呼,哭声嘶哑:“韶声不知祖母为何厌恶,甚至任凭这奸猾的老妇四处造谣,污我清白!既然我不受祖母期待,自当无颜再活在世间。今日韶声便在此处,诸位见证之下,以命换命,还了她老人家的亲恩!”
她的鞋子跑掉了,赤着脚,站在人群的高处,有鲜血从的脖颈处留下,染红了雪白的中衣。
有晨风吹过,吹起她白色的衣角,散乱的发丝,天边有丝缕的晨光,透过黑暗的云层,镶在她身上。
雷嬷嬷倒在她的脚边,如同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喘气。
前几日刚被人在大街上掳走,她都敢咬舌!
这些算什么,她什么都不怕!
院中因雷嬷嬷倒地,而乱作一团的下人,见此场景,全愣住了!
紫瑛挣开挟制,冲到韶声面前,一把扑倒她,夺过她手中的剪刀:“小姐、小姐,别做傻事!”
混乱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快去找大夫人!”
韶声院里的事情,闹得这样大,柳大夫人当然知道。
柳老夫人也知道。
柳大夫人便是奉了柳老夫人的命,才派了红玉与彩盘跟着那雷嬷嬷去。
只是没人料到,向来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韶声,反抗竟然如此激烈。
紫瑛制住韶声时,剪刀已扎进了脖颈,这回她当真是受了伤,失了血。
待到大夫来时,天已大亮了。
柳大夫人便是随着大夫来的。
“我亲手杀了人,与人苟且的坏名声也传给下人们知道了。何时该急病发作而亡?”韶声背冲着母亲,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她的脖子上缠着纱布,被子下的身体仍在不住地发着抖。
其实,她是极害怕的。
全因有了被子和伤口的遮掩,不用面对母亲,才能掩盖住不自然的声音,上下哆嗦的嘴唇,使语气显得冷静,甚至大义凛然。
毕竟杀了人,她一个闺阁女儿,如何不会害怕?
加上自戕没死成,想到要再死一次,很难鼓起相同的勇气了。
柳大夫人顾氏叹了口气,轻拍女儿的肩膀,解释起了原委:”是礼部方尚书家的公子,与你兄长闲话时,说他的一位何姓友人,与你有些交情,也不知如何传到了你祖母那里。你与周大人不日就要交换婚书,再就是定下婚期,备嫁,成亲。老夫人也是忧心你,怕出差错,才一时情急。”
她并没将韶言说出来。
“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将养着,哪里也别去了。脖子上这道疤,更要悉心养护。你父亲叮嘱过,与周大人的婚事,再出不得一点问题了。”
“府内的风言风语,传传也就淡了。不叫外头知道就行。”
顾氏说完了要说的话,也不等韶声回话,便起身离去了。
韶声就这样,被禁了足。
她也终于明白,祖母为何发疯,硬要说自己与人苟且。
是柳韶言告状。
方杰听她的,将自己与何公子的事情漏了出去。
至于柳老夫人,她从始至终都未露面。
说是自小相伴的雷嬷嬷,终是撑不住去了。心中积郁,病如山倒,一律不见客。
第23章
禁足之时,韶声的院子被严加看守。
韶声院中原本的下人,同她一般,不许外出半步。
衣食采买,都是由另外的仆婢送进来。
下人们捧高踩低,饭食上颇有克扣,但消痕生肌的药膏,却不敢慢待。
“好像是偷换药膏,以次充好,被大爷撞见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经手之人,统统罚了一遍。”紫瑛从外间进来,拉过一张绣凳坐下,将打听到的消息,学给韶声听,“怪不得这些日子,夫人每日早晨,都要派个嬷嬷来,监督小姐上药。怕不是还要把小姐脖子的恢复情况,日日禀报大爷呢。”
“是啊,周大人当真是我的免死金牌。”韶声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绣着嫁衣。一边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
她被关在院子里,不知时日,更不知与周静的亲事进行到何处了。
只是母亲派红玉来过,捧着制好的嫁衣,让她往上绣几针,当作是自己绣的。
韶声无事可做,便时时拿着绣,以打发无聊时间。
反正嫁人相关的一切,总由家里定,她也不必操心。
只是经常会想到,这些日子,院子里的人出不去,也不知道齐朔还有没有余钱用。
她刚答应过他,会每月供养的。
罢了,总有出去的一天,到时候一次性多给些。
韶声想。
当然,禁足之中的韶声并不会想到,齐朔不仅没短了金银,甚至还刚劫走了她凑给何泽生的钱。
他派去看管何泽生的几名大汉,只在韶声的使者到来时,短暂地放人出去应答。
待人前脚踏出了院门,后脚就又将何泽生绑起来了。
是夜,他们用蒙汗药,药倒了何泽生,套上麻袋,运上了一艘早晨出京的货船。
齐朔正坐在船舱中。
他将韶声送来的金银,摊开在桌面上,身边站着两位账房先生,一位打着算盘,正在把大数额的银票、银锭,甚至是金锭,换成碎银和铜板。
而另一位,则用木尺将碎银与铜板,分成数量不等的若干堆,再将它们全部装入不同的荷包中。
还有几位汉子站在下首,微弓着身子,看向堆满金银的桌面。
那日绑走何泽生的领头之人吴移,那位矮小灵活的男子,正在其列。
齐朔执扇,点了点手边装好的荷包,开口道:“我们能得这笔金银,都仰仗各位出力。元某惭愧,不敢私吞,思来想去,合当分由各位处置。”
“此时将诸位召来此处,便是请诸位领走应得的份额,再分下去给大家。”
“元某分文不取。”
活脱脱是一位真诚单纯,满怀善心的年轻公子。
“多谢元先生!”下首几位汉子连声称谢。面上都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元先生实乃大善人!”
“去吧。”齐朔打开折扇,遮于身前,眯起眼睛,随着他们一起笑。
正当他们分赃之时,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了?”齐朔问。
吴移反应极快,立刻起身,听从他的吩咐,向外查看。
不过须臾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