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64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楚翩翩微妒,软软的嘟哝,“学个衣衫不算什么,赤凰将军的舞才是大受欢迎,绾月楼火起来就是靠这个,若是不跳,客人还不干呢。”

  沈铭不言不语,起身披衣,楚翩翩着了慌,使尽娇媚才将人挽住,再不敢多口。

  其实楚翩翩并未说错,在沈铭气郁之时,北曲的绾月楼歌舞正欢。

  花台曲乐靡靡,男装美人在一群士兵间妖娆而舞,姿态媚浪,台下气氛火热,不断有豪客抛银打赏,鸨母乐得喜笑颜开。

  李睿在楼上的厢房观了片刻,对陆九郎拂然不悦,“这就是你想让我瞧的?堂里子的事也指望我插手?荒唐!”

  陆九郎明白不易说动,低声下气道,“殿下,韩家才受了敕封,堂子里仿四品宣威将军亵弄,伤的是朝廷的体面。”

  李睿也知不成样,没好气道,“那又如何,将三曲给封了?让官府大张旗鼓的禁舞?滑天下之大稽。韩家的上书已复,寿昌节后韩家女归返河西,这股淫风自然就散了,用得着你操心!”

  陆九郎依然坚持,“殿下可知平康坊为何大兴此风?是有人故意而为。”

  李睿一怔,给指见台下一名叫得最响的豪客,愕然道,“吐蕃的达枷王子?”

  陆九郎眸光冰寒,“正是达枷不断打赏,豪掷千金,一力将此风掀起。他曾败在韩将军手下,故意以如此恶毒的手段羞辱。韩家守的是朝廷疆土,韩将军得河西万民敬爱,却被敌人在长安煽动民众羞辱,一旦传到西北,边地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

  李睿没想到还有内情,见达枷一副得意骄狂之态,不禁动了憎怒,“一群腌脏东西,会谈多日毫无诚意,不必再枉费口舌,等回宫禀过父皇,让他们滚离长安!”

  不等陆九郎开口,李睿又道,“此事虽然不妥,我身为皇子也不好插手风月之地,而你更当避嫌,如此介怀,难道还心怀旧主?”

  陆九郎单膝跪地,俯下身形,“属下不敢,只是我蒙殿下之恩,受了她三箭救命,公主也因此而移恨,若是无动于衷,与狼心狗肺何异?”

  李睿方要敲打几句,突然底下骚乱起来,一个青年冲进堂内,与达枷王子动了手。

  达枷有勇士随行,那青年也带了护卫,两方扭打成一团,堂内登时大乱,宾客纷纷出逃。

  李睿认出来者是韩昭文的妻弟,必是知晓了达枷的作为,过来寻仇了。韩家正得圣眷,吐蕃王子是外使,哪一边受伤都很麻烦,无法不管,只有让随身的武士下去平息。

  陆九郎一声不响,继续跪着。

  李睿踱了两圈,心底十分恼火,才驳了陆九郎,当下就出了事。韩家既已得知,一旦怒而上书,百官又要纷议,于是吩咐,“你将韩家人送回去,好生安抚几句,告诉他们绾月楼会封禁一阵,不必再节外生枝。”

  陆九郎没什么神情,领命下去了。

  司湛出奇不意的击中达枷,也给其他的蕃将围殴,哪怕宫侍出面隔开,他仍要奋不顾身的冲过去,恨不能咬下敌人的肉。

  然而陆九郎一把挟住他,将他带出去塞进一辆马车,叱唤车夫驶向了韩府。

  司湛愤怒之极,给他的长臂按住动弹不得,气得大骂,“滚开!都怪你这混仗!就是你害得将军声名受损!”

  陆九郎也不吭声,脸腮绷得极紧。

  司湛挨打时不肯退,这会越想越气,到底还是个少年,眼泪没能忍住,“将军在阵上杀了多少蕃兵,受过多少伤!她是真正的英雄,是河西人的骄傲!哪怕你背叛韩家,她也不说你的坏,还救了你的命!你们就任她这样给人污辱——”

  司湛说不下去了,气恨又委屈,抑不住的哭起来。

  陆九郎将他的头按在肩窝,沉默的听少年悲愤的啜泣,马车一路前行,等到了韩府,司湛的眼泪也收了,他自觉在敌人面前失了态,悻悻跳下车,冲进了府门。

  陆九郎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大步离去,没入了黑暗。

第92章 欢情薄

  ◎你很想他们?现在不比那时风光多了?◎

  司湛哪会知道北曲的各种糟污,还是韩府的护卫听了流言,打探后才知晓。

  他没告诉韩氏兄妹就冲动行事,既没能痛殴达枷,自己还落了伤,被韩昭文训斥一顿,更觉得无颜见自家将军,次日晨起犹豫了半晌,还是灰溜溜的去了武场。

  韩明铮见他额头青了一块,也不问缘由,“伤了哪里?”

  司湛讪讪道,“中了两拳,没什么大碍,左肩略有扭伤。”

  韩明铮抬手转动他的臂,见筋骨尚好,方道,“还算知道分寸,没带刀枪出去,五日内不必操训,伤愈了再练。”

  司湛耷着脑袋应了,帮她拾起刀枪放回兵器架,意外发现一杆长枪从中折了。

  韩明铮轻描淡写,“习练时不留神劈断了,扔了吧。”

  这种枪杆是徽州牛筋木的,木质极其坚韧,耐得住刀砍斧斫,不知多大的力道才会劈折,司湛正纳闷,忽然想起将军从聂府回来后就不再出门,顿时明白了。

  他越想越酸楚,难忍怨忿,“都是姓陆的连累了将军,狼心狗肺的家伙,昨夜他也在绾月楼,不去揍蕃人,只拦着我不放。”

  韩明铮沉默片刻,“陆九郎大约也难,不必将事情看得太重,等回了河西,我会在战场上教训敌人。”

  司湛恨恨道,“他难什么,不是正当得意,听说抄家都抄得手软。”

  韩明铮淡道,“长安是天子之地,权贵如云,我是韩家女尚且如此,他身后毫无倚仗,何以立足?唯有凶狠才能得势,代价是八方树敌,多少人在等他粉身碎骨,同他计较什么呢。”

  司湛听出话里的意味,不免疑惑起来,“陆九郎到底是好是坏?”

  韩明铮停了一刹,“他是一头狼,又凶又刁,泼顽狡劣,谁遇上都要吃亏,不是好东西。”

  她虽是这样说,却又轻浅一笑,宛如风中开了一朵花,寂淡又温柔。

  同一时刻,隔墙的陆府后院楼阁空静,雕窗密掩,忽然楼下响起了叫唤。

  石头养了一阵伤,大鱼大肉不断,仆人殷勤小意的侍奉,恨不得如厕都有人抬去,足足长壮了一圈,实在闲得无聊,到后院来寻陆九郎。

  他喊了几声,陆九郎从楼里出来了,只是面色不大好。

  石头半点不怕,只觉纳闷,“九郎今日怎么不出门了,学大姑娘养胎?”

  陆九郎提起一脚,石头跳身躲过,二人是嬉闹惯的,这一次陆九郎却没有追撵。

  石头更纳罕了,蹲在他身边,见他指节淤紫溃破,讶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陆九郎敷衍道,“不留意捶了一下。”

  石头赶紧去前院取了药粉,唠叨着给他裹伤。

  陆九郎盯着池塘,心思不知飘到何处,直到石头一句话才还回过魂,“你要什么?”

  石头重复了一遍,“九郎得的赏赐给几样好的,我想拿去跟将军和司小哥致谢。”

  陆九郎不置可否,“去找纪远,看上的随便拿,但韩家哪缺这些,不会收的。”

  石头眨巴着眼,“我知道将军不缺,就是个心意,还想捎几件给伍摧他们,不然等人离开长安,以后哪有机会。”

  陆九郎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很想他们?现在不比那时风光多了?”

  石头已是六品昭武校尉,远比在赤火军中身份高,没少受人谄媚,问起来却道,“风光是风光,没有那时的踏实和快活,如今身边全是笑脸,不知在想什么,我心里虚。”

  陆九郎拍了拍他的脑袋,默然不语。

  石头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不怕嘀咕出来,“何况我拿去给他们,总胜过九郎隔三岔五的送去给南曲的娘们,那跟扔水里有什么不同。”

  陆九郎冷哂,“你不懂,我能教她好过?送得越勤,她越比死还难受。”

  石头确实不懂,见他不快活,拉着一道去库里翻东西,又弄了整羊,在院子里烤肉吃酒。

  二人胡混到黄昏,一个消息隐秘的递来,陆九郎立时飞骑而走,急趋入宫。

  宫中出了大事,天子在寝殿突发惊厥。

  当大皇子李涪得讯从十六王宅赶去,却给禁军拦在了宫门外,登时勃然大怒。

  守门的正是陆九郎,客客气气道,“请殿下宽谅,宫门已闭,未得诏令不得擅开。”

  李涪强忍火气,“宫规虽是如此,事有轻重缓急,听闻父皇龙体抱恙,忧心如焚,必须立即入宫探望,还请陆将军通融。”

  陆九郎态度谦恭,毫不松口,“殿下恕罪,卑职只能依令行事,不敢擅改。”

  李涪实在着急,谁知内宫何等情形,万一父皇龙驭殡天,自己却不得进入,岂不给宫内的李睿白捡了便宜。他铁青着脸厉声发作,陆九郎根本不受威吓,混不吝的打哈哈,带领一帮禁军将门守得铁桶一般,迫得他只能在宫门外干等。

  直到三更过后,宫门依时例开了,李涪才得以入内。

  他一路急奔到天子寝殿,见弟弟李睿在含泪亲奉汤药,天子已经缓过来,一派父子无间的暖融,随意答了句安就将大儿子挥退了。

  李涪退出来,惶恐又失落的立在殿外,这一夜可谓刻骨铭心,激恨难当。

  天子此次的意外不大光彩,是服药御女过度所致,经过太医急急施救,昏迷了一个时辰后醒转。尽管有惊无险,还是引动百官的忧虑,又一次提起了立储之事。

  天子虽爱李睿,也知本朝例来以长子为储,一旦触及就要引起群臣相争,索性含糊以对,将奏折按了下去。

  李涪自知地位堪忧,问安又不得好脸,只有去寺里为天子持斋祈福,换几句朝中孝赞。

  他在佛寺里打坐抄经,商青青却如火里煎熬,受尽内监的催迫。

  陆九郎根本不来南曲,她的花笺屡屡递去,只换回各种豪阔的赠礼,每次还大张旗鼓,引得众多邻里围观,宛如一个深陷的火山孝子,一干姐妹无不羡妒。

  好容易等到陆九郎终于肯来,还带着三名纨绔一道,商青青精心妆扮,以最美的风情相迎,迷得几人色授魂销。

  卫孜一派风流怜惜之态,“娘子要是用花笺请我,下刀子我都来,哪像陆九这般没心肝。”

  高祟乐陶陶的道,“不错,还是刘兄看不过眼,咱们一道将他架来,娘子怎么致谢?”

  刘骈半讽半笑,“什么陆九,如今是陆大人了,邀出来一趟都难,此次定要多灌他几杯。”

  陆九郎懒洋洋的倚榻,眼眸轻佻,春情放浪,任谁一看都禁不住心跳,“我一介武夫,哪懂什么笺情趣巧,打算忙完了再来寻你,这就等不得了?”

  商青青笑颜如花,手持银壶,掌心悄然渗汗。

  银壶是巧匠所制,内有夹层,压着机关能出两种酒,她打算先灌醉余人,再哄着陆九郎饮药酒,方便暗中处理,口中若无其事的揶揄,“妾只怕九郎生腻,又给哪家美人勾了魂。”

  众人哗笑,开始饮酒猜枚,耍闹到夜深,高祟和卫孜舌头都钝了。

  陆九郎随手提壶,倒完酒掀盖一瞥,商青青慌得心头惊跳。

  刘骈在一旁抢过银壶,笑道,“哪用贵人亲自倒酒,这等粗活还是让咱们来。”

  陆九郎也不争,漫然道,“瞧着没多少酒了,份量倒不轻,这壶是足银的?”

  刘骈一滞,随即浑若无事,“坊里的物件全是表面光,掺了铅比足银还沉,不值当入眼,娘子为你受了磋磨,还不与她多饮几杯?”

  陆九郎屈指弹杯,意态轻浮,“我喝多少都行,只要青青用嘴喂。”

  高祟与卫孜本已醉得扶案,闻言又哗然嘻笑起来。

  商青青只得作出娇羞之态,啐了一口,“当着这么多眼睛也不知羞。”

  几人正在闹腾,忽然刘骈面色陡变,跳起来拼命抓喉,目光惊恐之极。

  高祟以为他噎住,倒了一碗茶递去,刘骈极力一饮,骤然狂呕出来,茶水竟成了血水,喷得地毡腥红。

  众人大骇,刘骈心魂欲裂,连眼耳也开始渗血,他拼命奔出去,扎进屋外的水塘狂饮。

  高祟和卫孜吓坏了,跟着追出,扯衣袖相唤,又呼喊仆人去请郎中。

  外头乱成一团,屋内的陆九郎闲散的倚坐,看戏般一挑眉梢。

  商青青如坠雪窟,止不住的发颤,自知已经完了,“你是如何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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