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65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陆九郎一哂,寒凉又狡侩,“我在堂子里长大,最懂窑姐的真心假意,一个寒门宫侍没钱没势,得花魁娘子倾心,哪有这等美事。”

  商青青面色惨然,又看向银壶。

  陆九郎扯下系帷幔的绳子,捆羊一般将她绑起,“海上贩来的货,我在岭南见过类似的,至于刘骈,我早猜到他背后有人,还想知道什么?”

  商青青落下泪来,绝望之极恨,“陆九郎,你机关算尽,不得好死!”

  陆九郎也不理会,将她一把甩上肩头,抄起银壶走出。

第93章 异兽苑

  ◎是我近日太惯着,纵得你骄狂了◎

  天子诞于中秋之夜,自从登上大宝,中秋就成了寿昌节,双喜同贺。

  节庆之日,百官入宫祝寿,给假三日,还有众多吉祥庆贺的节目,皇宫大行欢宴,宫中的警戒尤为重要,陆九郎自是严阵以待,连日在宫中督巡,绝不容有失。

  李睿早已将寿礼备好,仍有些不放心,出殿检视各处。禁军换了新装,神气昂昂的列守,比丁良任上时更形威肃,一举一动皆有规制,看得他很满意。

  异兽苑的奴才在调驯野兽,李睿驻足看了一会。

  苑内的主事官员赶来,赔笑道,“是大殿下的心思,取的真龙降瑞,百兽献贺的吉意。”

  李睿不禁一笑,原来这就是李涪准备的贺礼,可谓花样百出的讨父皇欢心,可惜并无一用。他极少踏足此苑,正饶有兴致的打量,骤然一声异啸贯耳,群兽簌簌颤恐。

  官员解释道,“这吼声是拂菻国贡来的狮子,生性凶猛,一日要食肉数十斤,见了活物就扑,只能养在石池里。”

  石池深达三丈,底部巨石叠错,一只猛兽趴在石头上,颈项一圈毛蓬蓬,宛如一只懒慢的大猫,李睿隐约想起来,“池子以前似乎养的豹子,如今给挪了?”

  官员回道,“殿下说的不错,豹子仍在池内,狮子一来就藏进了石缝,等它睡了才敢出来吃些残食,可见这猛兽的厉害。”

  池畔设有吊架,几个仆役正用木笼垂放活食,笼内是一只强壮的黑犬,落地蹿出笼外,被凶兽的气息所慑,吓得仓惶乱奔。

  狮子骤立起来,目光如炬,蓦然从上方一个扑剪,鸷猛的按住黑犬,利齿撕咬得血肉纷落。

  李睿听得犬声惨嚎,难免惊心,意外见李涪在石池的另一侧。

  李涪一拂袍襟,优雅的行来,“五弟来此赏玩?”

  李睿不疾不徐的一答,“信步而游,方才有幸见了皇兄的巧思,确是别出心裁。”

  李涪抄着宽袖,笑容深深,“五弟谬赞,我别无所能,只有设法引父皇一乐了。”

  方才显然是他下令投喂,李睿随口道,“难道这狮子也能驯服?”

  李涪倚着石栏,漫不经心的回道,“狮子野得很,我就爱它的厉害,什么样的狡犬都逃不过撕咬,恰有个节目适宜它,等到了明日,五弟就能陪父皇一同观赏了。”

  李睿也未在意,敷衍道,“皇兄孝心可嘉,父皇定会大加赞叹。”

  陆九郎来寻李睿,少不得向两位皇子行礼。

  李涪虽然憎极,面上不露分毫,与李睿叙了几句,带着从人走了。

  李睿一个眼色,随侍退了下去。

  陆九郎禀道,“京兆尹审结为误食毒物,商娘子判杖八十,才十杖就断气了,刘家事后也没闹腾。”

  刘骈虽是个宫侍,到底是燕山县主的侄儿,同席的高祟与卫孜也是世家子,如此明显的鸩杀,按说该成一桩大案,居然潦草轻率的结了。

  李睿心中有数,“定是皇兄使人按下去,京兆尹也不敢深查。”

  陆九郎察言观色,试探道,“殿下何不顺势将事情闹大?哪怕动不了根本,也能让大皇子声名受损,担上鸠杀官员的嫌疑。”

  李睿摇了摇头,“皇兄素有仁善之名,百官不会轻信恶行与他相关,商娘子既然身死,一切就随人编造,而且她受过十二妹的欺辱,一旦被视为挟怨对你报复而误伤他人,牵连到你行为不端,难免要引起言官弹劾。”

  陆九郎默了一刹,话语微冷,“假如险遭鸠杀的是沈相之子,百官的反应定是不同。”

  李睿只觉可笑,沉了面容,“你同沈相之子比什么?好容易将丁良扳倒,掌稳左军的要职才是要紧,谁许你此次擅自行事!”

  陆九郎低了头,“殿下恕罪,属下一时未能忍住。”

  李睿冷笑起来,“什么未忍住,分明是见旧主受辱,封了绾月楼还不罢休,唆着我替你报复,是我近日太惯着,纵得你骄狂了,竟想拿主子当刀使。”

  陆九郎伏跪下去,似诚惶诚恐,“绝无此事,属下只是深为不平,明明殿下英材慧质,得陛下独厚,群臣却轻信嫡长,若不设法撕下大皇子仁善的假面,教世人识清伪劣,殿下何时才能出头。”

  这一言正中李睿的心坎,尽管陆九郎献上妙策,借军械案扳倒丁良,掌住了宫门,李涪依然是朝臣默认的储君,根基并未动摇。

  他停了片刻,压下烦乱,严厉道,“你不必巧言粉饰,当年我就觉得你对韩家女不同,而今特意隔邻而居,还为她的声名来求,敢说不是有私?”

  陆九郎显得一片赤诚,“不怕与殿下坦言,我起初是想勾引韩家女出气,但一直忙于公务,根本无暇无此。大皇子三番两次的暗算,连毒酒都用上了,我实在恨恼,只想助殿下早日封储,荣耀于万人之上,属下也好跟着扬眉吐气。”

  李睿知道这一番话未必尽实,但听着相当顺耳,手下也未探到他与韩家往来,略缓了神情,“瞧你这点出息,想显扬不必急于一时,先将手边的差事办好,再胡来绝不轻饶!”

  陆九郎应声,得了允许才起身,如一头驯服的家犬。

  李睿挥退了他,想起李涪又有一丝警意。这位兄长看似软懦,城府极深,连毒杀都使出来,未来又会如何动心思?陆九郎虽然立了大功,卷入的是非太多,百官难免有所攻讦,左军还是得置个替补。

  李睿盘算了数人,皆有不足,远不如陆九郎的灵狡狠辣,唯有暂时搁下。

  他方一抬眼,发现池底的狮子已将黑犬食尽,余下几根血淋淋的骨头,不禁厌恶的一蹙眉,也不知李涪怎会喜欢这种凶兽,他不再投目,转身行了出去。

  韩昭文在庭中挑选合适的长安物产,让仆役装入箱笼。

  寿昌节之后,天子将赴骊山行宫,韩家正得恩宠,哪怕韩昭文腿脚不利,也给点了随驾,韩明铮也将在那时启程西归。

  此次一别,兄妹此生未必能再见,韩昭文不禁一叹,“做哥哥的没用,让你在长安受了委屈,早日回去也好。”

  韩明铮话语平静,“我没伤没痛,委屈什么,二哥要为家族独留长安,才是最为不易。”

  韩昭文得知了三曲的糟污,如何不愤怒,但荣乐公主已受责惩,不合再为此事上书。

  他只能安慰道,“司湛的莽撞之举惊动五皇子,封了绾月楼,加上花魁毒杀的案子传得沸沸扬扬,倒让一些恶语淡了,不必再放在心头。”

  不等妹妹开口,韩昭文又道,“不管是有意还是巧合,无论那人做什么,你都不用理会!”

  韩明铮莞尔,并无言语之意。

  韩昭文也知过虑了,自嘲道,“陆九郎这个祸胎,来长安数月,听他折腾出多少事,对你还痴想未休。昨日他的亲随过来送礼,还想托司湛捎东西,我一并给拒了,谁知是何用心。”

  司湛抱着箱笼过来,听了忍不住道,“我看石校尉是个憨厚的,还记挂着军中的旧伙伴,陆将军会不会没那么坏,兴许有些误解?”

  韩昭文啼笑皆非,摇了摇头,“你当陆九郎是什么人?十几岁就险些弄死裴少主,火烧青木营的狠毒之徒。他在岭南敲骨吸髓的刮尽大员,在长安如狼似虎的连抄十八家,惊得百官畏悚,不害旧主就算留情了,当真以为是个善人?”

  司湛哑口无言,望向了自家将军。

  韩明铮将掉落的箱囊拾起,放入车厢之中,眉目平静,宛如不闻。

第94章 寿昌节

  ◎人不见了?十二妹耍的什么把戏!◎

  彩旄八佾成行,时龙五色因方。屈膝衔杯赴节,倾心献寿无疆。

  诗中所述的正是寿昌节之景,相较于盂兰盆节,寿昌节更为盛大,金吾列阵引驾,北衙四军如林,太常设乐而奏,宫女轻歌丽舞。

  金碧辉煌的花萼楼内君臣同欢,皇子与皇女依次向天子致贺,送上寿礼与祝诗;文武百官跪拜敬酒,献上丝织的承露囊与金镜绶带;随后是各国使臣进献礼物,天子与群臣赋诗相和,场面喜气欢融。

  韩明铮仍是男装胡服,装束简雅,并未因流言而更改。这一次的入宫与以往截然不同,人们眼光闪烁,在背后窃窃私议,当面却又疏避,宛如她身上多了不洁。

  唯有沈铭谈笑如初,亲近致意,“几次邀约都拒了,总该给个机会,容我为你饯行。”

  韩明铮歉然婉拒,“沈公子的好意心领了,当下确有不便。”

  她来时光芒万丈,为众人所祟慕,归时却受尽猥笑,成了街巷下流的蜚谈。一个女将军的名誉如此轻易的秽败,沈铭无法不感慨,“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韩明铮并不多言,只道,“沈公子是真君子。”

  她随意一掠,却见一群皇女中有个宫装少女,对着她盈盈投目,似含谢意。

  沈铭出入宫中,对内廷所知甚详,解释道,“那是福宁公主,生母出身卑微,她又谦低柔顺,陛下平日不甚留意,本来还为婚事发愁,如今指给荣乐公主原定的驸马汪琮,定是对你心存感激。”

  韩明铮打量,福宁公主生得婉静甜雅,与荣乐公主的盛气大为不同。

  沈铭说来也好笑,“其实汪琮也很庆幸,只不好言说。他学识出众,是个踏实之人,所以才入了陛下之眼,蒙赐婚后一直忐忑荣乐公主的脾性,幸好改了旨意,不然成婚后哪有宁日。”

  韩明铮随他望去,果然见一个绯衣青年神情微赧,对她远远一揖。

  沈铭着意多说几句,“荣乐公主被陛下斥为骄盛无礼,不可为士大夫妻,想必不会再给她议婚了,连寿宴都未见她的踪影,定是觉得大失颜面。”

  韩明铮不予置评,“此来长安多蒙照拂,沈公子将来若至河西,韩家定盛情以待。”

  忍辱不辩,寡言不争,佳人如此克制,皎洁不与流俗,沈铭既是佩服,又不禁轻怅,“赤凰将归,谁与共翔。”

  韩明铮莞尔,“自有长风相送,多谢君子厚意。”

  沈铭忽的想起一人,微生了诧异,这样的大日子,那位手段狠厉的陆苍狼,正是当着御前露脸的好时机,怎么竟未见人。

  陆九郎当然不愿缺席御前,奈何碰上了意外。

  他带人巡查之际,忽然有内监奔来,称荣乐公主在来贺寿的途中想不开,要跳景龙池自尽。

  景龙池离花萼楼不远,哪怕陆九郎压根不想管,也得拉个架势过去相救,他赶去的同时让人通报了王实与李睿,满心只觉晦气。

  荣乐公主哪是寻短的性情,就算给夺了驸马,受宫中众人耻笑,她只会怒火万丈,发作在奴婢身上,这次不外是想拿捏作态,换天子心软,但挑在寿昌节就如火上浇油,他只能先拦下来。

  景龙池是地水涌出而成,后又引龙首渠之水注入,这一方清池水面远阔,深逾数丈,生满了荷花与菱角,景致清爽宜人,天子常与群臣在此饮宴泛舟。

  此时池岸空荡,荣乐公主在池畔高高的观鱼台,她倚着栏边,稍一偏就要落入池中,跟随的宫女和内监面如土色,跪在三丈外哀求她退后。

  陆九郎一边使人去找船,一边上前劝说,以防蠢女人脑子坏了,当真跳下去,谁知到时候天子会不会又念起骨肉来,拿自己泄愤,那可着实冤枉。

  荣乐公主一袭华裳,双眉竖挑,见他来毫不意外,“陆九郎,你如今很是得意?”

  陆九郎谨慎的并不近前,“不敢,请公主保重凤体,休要冲动。”

  荣乐公主凤目凌厉,“跪下!”

  陆九郎顺从的半跪,“公主若想惩诫,卑职绝不反抗,还请先离开水边。”

  荣乐公主咯咯笑起来,“你倒巴不得本公主死,却又怕父皇拿你问罪。”

  陆九郎不动声色,“今日是寿昌节,公主再气也请顾念陛下,珍惜身体发肤。”

  荣乐公主透出鲜明的恨意,“汪琮那蠢货本公主瞧不上,给福宁捡去也罢,但你算什么东西,以为有五哥护着就无所顾忌?”

  陆九郎不着痕迹的一掠,瞧见手下人划船从远处靠近,劝哄道,“公主何出此言,只要肯弃了轻生之念,卑职一条贱命不足惜。”

  荣乐公主厉笑,“既然如此,本公主命你立刻自尽!等你一死,我自然会下来!”

  陆九郎哪会照办,随口道,“请公主先从台上移步,卑职任凭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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