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浅浅浅可
“世子夫人这一笑,老奴都要骨头酥了,”开脸嬷嬷在一旁笑说道,“世子爷真是有福了。”
场面很是喧欢。
还是赞礼控制了局况,笑言:“我们再看下去,世子爷恐要吃味了,现下,新妇得去厅堂给长辈敬茶了。”
楚引歌被簇拥缓步走近厅堂,姨娘和宋师父已落坐于上首,而宋誉坐于右下首。
楚引歌嗔了他一眼,“宋编修怎么也敢坐下当我长辈?”
姨娘看着他俩见面就掐,笑说了句这孩子,“今日誉儿是背你上花轿的,你敬他一杯茶,唤他一声阿兄。”
宋誉有了赵姨娘撑腰,也是难得占回年长一岁的便宜,放肆笑道:“上茶吧,引歌妹妹。”
楚引歌将茶端至他手上,因算不得是长辈便不用下跪,走近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她也忍不住鼻头泛酸。
宋誉微微偏过身,将茶一饮而尽:“楚引歌,你看你多赚,一杯茶换了一个长兄。”
他的喉间已是哽咽:“那长兄就祝你和世子爷和和顺顺,若真是委屈了,就回这儿了,你从宋家出嫁,就是我永远的妹妹,我再是怕世子爷,做了你的阿兄,也会将你挡在后头,不过最近我们家顶粗的那棍子不知去哪了,待我再准备一根替你备着。”
这一番话听得楚引歌又哭又笑。
她怕花了妆,强忍泪水,走到宋沂面前,捧茶跪下:“宋师父,谢师父多年的教导栽培之恩。”
宋沂扶她起来:“棠棠,为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正如誉刚刚所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
楚引歌感觉掌心被塞了张字条,她看师父冲她点了点头,她稍一思及,就知定是剑师父写给她的。
她将字条往袖内拢了拢。
走向赵姨娘跪叩:“多谢姨娘多年的养育之恩,将我一直当亲生女儿般体贴呵护。”
姨娘从座上起身,半蹲将她抱住:“因为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楚引歌再也绷不住了,两行清泪簌簌而下,她环抱住姨娘,想到小时候刚被姨娘捡回去的那会,她见谁都惶恐戚戚,晚上也不敢自己水,姨娘就这样柔柔的手掌轻拍着她,给她讲很多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
她已不记得自己的生母是什么模样,只知道从那时起,她心中母亲的模样都是长姨娘这样的。
“棠棠啊,”赵姨娘轻柔地唤着她,“你不知道娘有多感谢你,感谢你来到我身边,带给姨娘那么多的欢愉。”
楚引歌泣不成声。
“姨娘很高兴,能看到你出嫁,只要你过得好,姨娘就别无所求了。”
她盼了这一刻盼了那么多年,盼到了那个可以和棠棠执手偕老的男子,虽然她在心中隐约预见她和世子爷未来会遇到的风波,但当那个清风朗月的少年郎在她面前跪下,那般铁骨铮铮地以赤心起誓,无论棠棠待他如何,他定会护她一世安愉。
她信了。
放眼望去,确实是没有比世子爷更适合棠棠的夫君了。
待会见长辈之后,楚引歌又回房重上了次妆,换上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吉服,鬟堆金凤丝,耳垂明月珰,腰间环佩,彩绣辉煌。
这一身装束是掩不住的光彩溢人,更添仪态风情,嬷嬷将红盖头盖上前,仔细嘱咐道:“无论对外多好奇,夫人万万不可自己掀了这盖头,自己在花轿中也不可。”
楚引歌应是,盖头垂落,四方皆是红,她只瞧见了那晃悠的流苏。
忽而,外头响起了丝竹管弦之音,一阵喧闹:“世子爷来接新娘子了。”
楚引歌坐在黄梨木凳上,看不到盖头之外的景象,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这时也难免心生紧张,双手扣在膝上,见裙裾上金线绣的鸾鸟眼睛,那璀璨的眸光直盯得她心中阵阵发慌。
外面的欢声笑意不断,姨娘在楚引歌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往菱花窗外看,笑说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看我家姑爷倒配得上这两仙句,姨娘平生还未瞧见过这么郎艳独绝的新郎官呢。”
楚引歌一听姨娘难得调笑,心也不那么慌乱了:“姨娘也学世子爷那般孟浪了。”
赵姨娘浅笑:“等晚上洞房花烛,你仔细瞧瞧是不是姨娘说的这样,若有半句虚言,等三朝回门,你再同姨娘说道说道。”
楚引歌一阵面热。
应是还有一同接亲的,那声色楚引歌听着有点耳熟:“各位姐姐妹妹,今儿个世子爷大婚,他昨晚掏空了家底换了这几麻袋的碎银利是,都赏给大家伙了,让新娘快出来罢,新郎都等不及了。”
众人皆乐,楚引歌一时没想起来这声音在哪听过。
“云帆你可得说清楚,”又听到那人散漫地笑着,“是掏空了舒国公府的家底,不是我的,免得我媳妇一听,不嫁了。”
他懒懒地调侃道:“爷可有得是钱。”
在场的人都被逗得乐不可支。
在盖头下的楚引歌也唇角上扬,好像有他在,任何事都不必手忙脚乱,都是那么欢快。
原来来接亲的是舒国公府的,想必是舒云帆,她在请柬上看到过他的名字,可她在什么地方会听到过他的声音呢?
还未想透,就听门吱呀一声,“楚编修,上路吧。”
是欠揍的宋誉,什么叫上路.....
楚引歌走过去捶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宋誉蹲下,也笑道:“这才对嘛,大婚就要开开心心的。”
楚引歌趴伏在他的背上,有些感慨,他们是从小长大的玩伴,这一天,他送她出嫁。
不由道:“谢谢你啊,阿兄。”
“别以为这么说就可以不给钱了,”宋誉稳稳地握着她的膝弯,“我都打听过了,人家小舅子都是要收钱的。”
楚引歌笑了笑,还未回答,又听他说道:“我就换种方式收,你看你那么轻,去世子爷家好好养养,多长些肉,就算收钱了。”
楚引歌刚擦干的泪又要忍不住落了。
宋家小门小户,还没走几步,红绒毯就到了尽头。
尽头处停着龙凤红花轿,白川舟就站在轿边。
“以后跟世子爷好好过日子啊。”宋誉将她放下,轻语道。
尔后将楚引歌交给白川舟,眼眶湿润,“被她打虽然挺疼的,但棠棠是个好姑娘,爷要好好珍惜。”
白川舟握过楚引歌的纤纤柔荑,拍了拍宋誉的肩,“放心。”
这一声换做任何人说都有点大言不惭的意味,但他说却丝毫不会让人有说大话的感觉,白川舟似乎天生就是有这份底气和矜傲。
楚引歌虽看不到,但她已能想到他说这话时上挑的眉眼,嘴角含笑的云淡风轻模样,她就莫名心安。
白川舟单手撩起轿帘,将她送进了轿内。
待楚引歌坐稳后,白川舟依然没放开她的手,楚引歌稍重地握了握,盖头流苏底下,她可以看到他骨节分明的修指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背,示意他别误了吉时。
白川舟唇角轻牵,眸色温柔,声色极其清越,似金石击缶,带着显见的欣愉:“棠棠,带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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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城一周得用上大半日,因白川舟早在座椅上垫了层软柔的细绒毯,楚引歌并未觉得腰酸背疼,反倒很是舒适。
她展开宋师父塞给她的字条,猜得没错,确实是剑师父写的,那字歪歪扭扭:“已见过孽徒夫君,见腿已断,心甚安,样貌俊朗,与汝还算相配,嫁了罢。”
楚引歌弯了弯唇,剑师父已经见过世子爷了?估计是悄悄的,世子爷腿断的时候见的罢?
她又有些庆幸白川舟当时从马上摔落断了腿,否则若是剑师父去见他时腿还好好的,那恐怕就不是腿折那么简单了。
楚引歌想到今日他也是骑着马,下意识地掀了窗幔,才想到自己罩着红盖头,也看不到,便缩回了手。
行在轿边的白川舟驭着高头大马,见她探出了个脑袋,又缩了回去,问道:“怎么了?”
“我是怕你从马上掉下来,”楚引歌倒是实诚。
白川舟蹙了蹙眉,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傻姑娘将宋沂打他那一顿的腿伤,以为是他从马上跌落而下。
“行,我尽量好好驾马,”他唇瓣含笑,“只要没人抢亲,我不会下马。”
说到抢亲,楚引歌莫名想到了那个人,她竟有些心慌。
“爷,昨日的那人万一来.......”
她没再说下去,以楚翎的处事,应当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她现下比起抢亲更怕的是,他来闹婚。
“他啊,”白川舟眯了眯眼,声色慵懒,“恐是起不来了榻了。”
“啊?”
“阁主给他的生辰送了份大礼,现在应当还沉浸在大礼当中呢。”
“是何大礼?”楚引歌愣怔,“不会被阁主杀了罢?”
楚翎死了她倒是觉得罪有应得,可他背后是东宫,若他死了,那阁主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阁主哪会是这么莽撞的人,”白川舟漫不经心地说道,“让他少了二两肉,下不来榻罢了。”
楚引歌倒没去细思这二两肉是从哪少的,只以为是打斗了一番,皮肉剐蹭实属正常。
“可爷,我有一事不明,阁主为何这么听你的话?”
白川舟低笑了声:“那我可是托夫人的福......”
楚引歌不是很明白,想要继续往下听他说,却听破竹声响,立冬的声色漾入耳畔:“来了!来了!”
到蔷薇居了。
周围应是来了不少人,楚引歌只听得人声鼎沸,爆竹声响,礼乐齐奏。
喜轿没有立马停下,而是由轿夫们抬着跨过火盆之后,才稳稳当当地落在府门口。
俄顷,轿帘掀开,楚引歌手中被塞了根红缎,她知道另一端正被白川舟握着,红缎被轻轻往前拽了拽,她在盖头下轻笑。
轿外已铺满了长长的一红绒毯,从府门一直到正堂。
楚引歌被仆妇扶出来,往前走了几步,鼻尖嗅入薄荷气息,仆妇松了手,白川舟应当就在她的半寸之内,
他牵着她往府内走去,周围的声嚣逐渐远去,眼前唯剩手中的这根红缎。
牵着他和她。
楚引歌在所有的色彩中其实最不喜红,觉得它太张扬太浓烈,她承载不了这般炽热的艳色。
可当下,她却爱上了这浓重如飞舞的烈火,将心动至死方休。
“棠棠,想知道阁主为什么听我的话么?”
楚引歌回神,听他续说着刚刚未完的话,淡淡地应了声嗯。
白川舟偏头看了看她,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将红缎在手中绕了几圈,将她拽近了,慢斯条理地缓声说道:“因为阁主同我说,他心仪你,他还说,他表现得很是明显......”
白川舟顿了顿,声线低醇,“夫人难道丝毫未有所察觉?”
楚引歌的心一颤,一时没能握紧手中的红缎......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