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88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扈从传话不假, 回房里后, 危怀风第一时间给樊云兴回了封信, 接着便想闷头?睡上一天?一夜,结果硬被角天攥着衣袖拉起来,要他先洗一洗脸。

  危怀风不看不知道,一看铜镜, 被里面那张锅底一样的脸吓得困意去?了一半,想起?回来的路上是?顶着这样一张脸与岑雪同乘的,臊得磨牙。

  “金鳞也真是?, 少爷你脏成这样,也不知道打盆水来给你洗一洗,这让岑姑娘看着, 不是?有损少爷的风姿嘛?”角天?哪壶不开提哪壶,伺候着危怀风擦完脸后, 又道,“少爷,这两日,你那儿?的进展如何?”

  老实说, 角天?心?里无多大格局,这一问, 问的绝对不是?关于?王玠的大事,而是?危怀风那一招“欲擒故纵”奏效没有。

  危怀风腮微动,想起?岑雪,一时不知该如何答。

  那次“霸王硬上弓”失败以后,他是?痛定思痛,决定改成用“欲擒故纵”来博一博了,这次让岑雪陪着一块去?劝说王玠,也是?存了一半这样的私心?。

  王玠是?怎样的人,值不值得信任、拥护,该不该取代那两人,成为终结这乱世的明?君,他相信岑雪会有自己的判断。如果最?后他们不谋而合,那便是?皆大欢喜,从此,她顾虑的,他会为她解决;她背负的,他会替她分担。

  当然,若是?她执意坚持岑家的立场,他也会尊重。只不过,那于?他而言,必然是?个极痛心?的结果了。

  念及此,危怀风试图寻找出一些?事态向着“不谋而合”发?展的线索,发?现回想了一大通,痕迹并不明?显。

  角天?看他半晌不吱声,心?领神会,从一旁取来两封信,进言道:“少爷,要是?您那招不够奏效,我这儿?还有一个制胜法宝。这是?从夜郎寄来的信,昨儿?刚到的,一封是?夫人写的,另一封,你猜是?出自何人?”

  危怀风瞥向那两封信,听得“夜郎”,眉心?已蹙,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

  “这一封,乃是?王女殿下?写给您的!”角天?兀自开口,声音高亢,殊不知,一人走在门外,正欲进来,听见这一句后,刹住脚步。

  危怀风瞥那信一眼,兴致更无,让角天?滚出去?。角天?念叨:“这是?王女殿下?头?一回主动写信来,少爷真不看一眼?万一可以用来……”

  危怀风嫌聒噪得很,按着角天?的脸往外一推,角天?踉跄两步,看见屋外的岑雪,脸色一变。

  “岑姑娘!”

  岑雪提着药箱站在门外,本来打算走了,被喊住后,局促一笑?:“怀风哥哥好像受伤了,我送些?伤药过来,劳烦你帮忙给他看一看。”

  角天?心?知差点闯祸,力挽狂澜:“不不不,我笨手?笨脚,帮不得这种?忙的,恳请姑娘大发?慈悲,进屋给我家少爷看一看吧!”

  岑雪被他弄得进退维谷,角天?赶紧从她手?里抢过药箱,放进屋里,接着一溜烟出来,从她眼皮底下?“嗖”一声消失。

  岑雪无奈,往屋里看,对上危怀风投来的目光,那眼神安静坚定,乍一看,竟有几分期许。

  岑雪走进来,看见盆架上的水。危怀风解释:“刚洗完脸。”说着,眼神微动,脸凑过来,“干净没?”

  岑雪抬目,他凑来的脸近在咫尺,不再是?先前的锅底色,熟悉的肤色焕发?容光,鼻梁上落着一抹冬阳,映在颊腮,照出纤细绒毛。

  岑雪闪开视线:“嗯,干净了。”

  危怀风眼往后瞄,在她薄红的耳根上停顿一瞬,颇满意地离开,退回桌前坐下?。桌上放着角天?抢进来的药箱,以及被他搁置的那两封从夜郎寄来的信,岑雪一眼便看见了,想起?进来时听见的那句话,欲言又止。

  危怀风便也先不提,道:“进村救人时,被一根烧着的房梁砸中了后肩,伤口可能有点吓人,你怕不怕?”

  岑雪听得竟是?这样的伤,心?悬起?来,不再顾及什?么信:“我先看看,若是?不行,便叫大夫来。”

  危怀风开始脱衣,冬日天?冷,衣服自然多而厚,然而他穿的并不算多,外氅是?早便脱了的,这厢不过着里外两件衣衫,两三下?便脱尽了,胸膛半露,一侧臂膀则完全袒露,肌肉夯实,特别是?靠近肩膀那块,鼓鼓一大包,铁块似的,岑雪看在眼里,脸颊登时热起?来。

  后肩果然有一片伤痕,因是?被火烧着的房梁砸中,除淤青外,还有烧伤,万幸不算很严重。岑雪从药箱里取来伤药,便要上药,眼皮底下?的那块虎头?肌倏地一缩。

  “我是?不是?得先沐浴?”危怀风往旁躲开。

  “这伤不能碰水。”

  “那儿?不碰便是?了,别的地方总要洗吧。一身的黏汗,待会儿?臭烘烘的,睡觉都不踏实。”危怀风歪着头?,对上岑雪怔然的眼神,一脸认真。

  “那……”

  “很快,你坐着等一会儿?。”

  危怀风说完,把衣衫一拢,往外喊角天?。

  角天?本来躲在窗外听墙角,听见危怀风喊要热水沐浴,大惊大喜,麻溜地进来置办,一边忙活,一边转头?看外间坐着的岑雪。

  危怀风走入屏风里,喊他:“过来。”

  角天?一步三回头?,跟上危怀风,走进屏风后,低声问:“我伺候少爷?”

  危怀风白他一眼,是?个“那不然呢”的含义,交代:“后肩的伤别碰水,其他地方,随便洗一洗便是?。”

  角天?会意,莫名有点失落,开始干活。

  厢房不大,屏风后的浴桶离外间桌案不过三丈多远,岑雪如坐针毡,起?身:“我先……”

  “破庙里的火是?你放的吗?”危怀风的声音忽然传出来,清晰可闻。

  岑雪坐回圆凳:“嗯。”

  “那帮捕快也是?你从衙门里调来的?”

  “嗯……”

  “不是?都说了来的是?梁王的那支暗卫,你上回在关城外被他们伏击,万幸无险,这次怎么还要赶过去??”

  听及此,岑雪心?神微乱,想起?那些?以饕餮为图腾的黑衣人,坐在桌前半晌不动。

  不知多久后,耳畔忽地传来角天?的赞叹——

  “少爷,你这块肌肉长得真快,又大又硬,我一只手?都握不过来了!”

  “……”

  岑雪一怔,下?意识往屏风那儿?看,关于?危怀风肌肉的画面一下?从脑海里掠过,她整个人火辣辣地烧起?来,像被火烤。

  “上回我给少爷擦洗,这儿?都不算什?么,这才多久,居然精壮成这样。还有这儿?,都八块了!”

  角天?的赞美声滔滔不绝。

  “啧啧,这么长,少爷你……厉害啊。”

  “……”

  屏风后,角天?捧着危怀风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由衷赞美。危怀风靠着浴桶,饶是?存有私心?,不打算阻止角天?的荒唐话,听得这一句“这么长”,俊脸仍是?臊红起?来,耷着眼:“你是?麻雀投的胎吗?”

  “怎么这么说呢,要投胎那也是?喜鹊投的嘛,是?不是??”角天?嘿笑?,捧着那一束湿发?,“啧啧,当真是?长啊。”

  屏风外,岑雪听完这一连两次、情真意切的“长”,不知道究竟是?在夸哪里,因为不知,整个人反而愈发?局促,总感觉那地方估计很私密。

  便在要坐不住时,里面的动静总算消停,不久后,危怀风一身亵衣走出来,外披锦袍,湿发?拢在左侧,岑雪还是?头?一回看他这样居家的模样,心?急跳两下?,看回手?里的药瓶。

  “久等。”

  危怀风坐回原位,角天?找来棉布替他包起?湿发?,被他抬指一挥,打发?走了。

  岑雪看他再一次把上衣脱下?,沐浴后的黑肤焕发?光泽,肌理分明?的肩背映入眼帘,更显性?感。

  “怎么不动?”危怀风疑惑。

  岑雪敛神,腮上飞起?一抹红晕,闷头?开始擦药。

  伤口本是?疼的,可是?被那清凉的药膏与温软的指尖擦过,激开的便不再是?痛,而是?直抵心?脏的酥麻。危怀风身体绷着,手?放在桌上,目光凝在地板上,那里有彼此交映的影子?。他看着,忽然道:“这次若没有你不顾危险赶来帮忙,我难解赵家村之围,殿下?也不会改变心?意,与我回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想什?么时候走,与我说一声,我派人安排。至于?交还明?州城一事,我打算修书与令尊,请他来一趟,你看可否?”

  岑雪的指尖微颤,脸色因他突然提及正事而改变——王玠下?山,顺利入城,她要做的任务已算完成,按照约定,危怀风不仅要放她走,还要交还明?州城了。

  “为何要我父亲过来?”岑雪先问。

  危怀风眨眼:“我是?这么想的,反正你都要走,他亲自来一趟,既能谈事,又能接你,一举两得。我与庆王有宿仇,他幕府里许多人我都不熟悉,若是?换做旁人来交涉,我也不放心?。”

  “好。”

  “那,在他来以前,你先在这儿?多住几日?”

  岑雪擦着药膏,从他看似随意的语气里听出一种?郑重的期盼,柔声应道:“嗯,我有件事,正好也要在城里查一查。”

  “何事?”危怀风藏在睫毛底下?的眸一亮,手?指摩挲着桌面。

  “一点私事。”岑雪道,“既然怀风哥哥愿意放我离开,那能否让我自由出入官署,行动不再受限?”

  “当然。”危怀风爽快答应。

  他这样坦诚,几乎毫无保留,岑雪心?里更软,不再藏掖,说道:“我觉得那些?以饕餮为图腾的黑衣人有些?奇怪。”

  危怀风并没想到她会补充这一句,毕竟她心?里总是?瞒着许多事,并不向他敞开。“为何?”他问道。

  “那次在关城外,他们突然袭击我与师兄,师兄下?车应对时受了伤,我本来也想下?车查看情况,结果刚推开车门,前方便有一支乱箭朝我射来,是?车旁一名黑衣人拔刀相助,我才幸免于?难。”

  “你的意思是?,那个黑衣人救了你?”危怀风耸眉。

  岑雪点头?:“他们似乎并不想伤害我。”

  回忆那日情景,岑雪满腹疑窦,越想越感觉疑点重重。危怀风道:“昨夜你带人上山时,可有遇见他们?”

  “遇见了,他们人不多,藏在破庙外的树林里,首领是?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男人。”

  “多高?”

  岑雪思忖:“应该与你差不多。那时他们准备撤退,我叫捕快们放箭,那个男人的左手?臂中了一箭。”

  男人,个高,身披黑斗篷,左臂受伤……有这些?信息在,要想搜出人来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危怀风道:“我以前查过这一支暗卫,的确隶属梁王麾下?,不过首领并非行伍中人,而是?一名身份尊贵的文士,被他们唤为‘公子?’。你从小长在盛京,认识你的世家公子?应该不少,莫非是?……旧相识?”

  这一段说得含蓄,什?么旧相识能在执行命令的时候为她徇私,不外乎是?对她有情义的。岑雪赧然:“我在盛京那边没有什?么旧相识。而且,你先前不是?说,我在关城外被他们偷袭,很可能是?岑家或庆王府里走漏了什?么消息?所以我想,那人会不会是?藏在我父亲或庆王身旁的奸细?”

  危怀风神思一动,沿着往深处想,觉出这件事的重要性?来,正色道:“你若要查,我陪你。”

  “好。”岑雪看着他的眼睛,应道。

  离开厢房后,岑雪回房休整,躺上床,才忽然想起?还没问仰曼莎寄来的那封信。

  扳指一算,离开夜郎也快半年了,危夫人为危怀风的大业考虑,肯定是?时常与他有书信往来的,可是?仰曼莎……为何要给他写信呢?

  念及此,心?头?蓦地酸酸的,岑雪腹诽一声“小气”,摒开那些?胡思乱想,疲惫袭来,倒也很快睡了。

  次日一早,角天?来送膳食,说是?危怀风昨儿?下?午便赶去?军所了,今日估计也不会回来,让岑雪自便,要是?需要出官署,便叫上几个侍从跟着。

  岑雪因要查一查饕餮的事,决定外出一趟,先在明?州城里逛一圈,了解一下?城里的基本情况。

  明?州隶属淮南道,原是?梁、庆二人势力的交界点,往北,驻扎着朝廷的二十万人马,由千牛卫大将军冯涛统率;往南,则是?关系着明?州要塞的岳城——史?云杰战败自刎后,庆王另派将领镇守岳城,意图继续夺回明?州,奈何接连三次猛攻,皆铩羽而归。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连着三次在铁甲军面前碰壁以后,庆王似乎暂时放弃了硬啃这一块骨头?,这些?时日来,城外并无战事。

  不过,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危怀风占据明?州城,相当于?被梁、庆二人夹在中间,尽管有西川剑南节度使严峪作为后盾,但长期来看,并不安全,他这次接走王玠以后,撤回西陵城,也不算亏损。

  这日,岑雪在城里逛了一圈,发?现各大城门的戒备都相当森严,这些?天?来,除西川那边运送粮草的队伍外,便只有昨日危怀风亲自护送的那些?赵家村村民进城。这么看,那帮饕餮黑衣人想必没有混入城里,仅是?在城外的灵云山出没过,事发?以后,多半紧急撤走了,想要从明?州城里搜出与他们相关的线索,怕是?一厢情愿。

  岑雪心?里多少失落,回官署后,问起?危怀风可有回来,被角天?告知没有。她知晓他军务忙,便又问王玠在何处,角天?说人一早便出门了,还不让人跟,也不知是?往哪儿?去?的,说完,用手?挡着嘴:“岑姑娘,他真是?以前被贬为庶人的九皇子?殿下??”

  “是?,怎么了?”

  “他……也太像个庶人了。”

  角天?费解,想起?王玠那一副潦倒模样,糟老头?似的,全无半点帝王之气,委实有点怀疑危怀风看人的眼光。

  “庶人如何,皇子?又如何?莫非天?潢贵胄,便要比一般人多一颗脑袋,多一条胳膊?”岑雪不以为然。

  角天?说不是?,赔笑?两声,又道:“那,姑娘你觉得九殿下?会是?拯救这天?下?的明?君吗?若是?你来选,你也会像少爷一样选他吗?”

  岑雪眼神微变,从这看似寻常的一问里听出狡黠的窥探意味,浅笑?:“为何要问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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