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衣披雪 第90章

作者:水怀珠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他刚从漏泽园回来,满眼村民惨状,心里过意不去,并非是?要针对你。”危怀风打趣完,替王玠解释,日后?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君臣,他需得替他把各类关系都周全好。抬步上阶后?,他又开口:“何事??”

  顾文安跟上来:“你当真要把明州城交还给庆王?”

  危怀风大?抵也能猜到他苦候在大?门?外是?为这件事?,应道:“我夺明州是?为殿下,如今人?已入府,明州于我而言并无益处,反是?累赘,扔回去,也省了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交还明州,最大?受益者并非是?庆王,而是?不用再?饱受战火摧残的百姓。顾文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那又为何非要点名道姓,让岑元柏前来交涉?庆王麾下幕僚那么多,负责明州一事?的,可并非是?岑元柏。”

  “岑家女在我手上,想要在交涉时占上风,来谈判的人?必须是?岑元柏。”

  “将军莫要诓我,你这么做,是?打着公私皆全、一举两得的主意,想要借机拉拢岳父吧?”

  危怀风步伐不停,不再?回应。

  顾文安便知猜中,两眼一下放光,追赶上来:“果真?果真?!”

  危怀风仍然不应。

  顾文安得逞一笑,快步跟着,抚掌:“将军呀,不是?我多嘴,你要是?想拉拢岑家,何至于牺牲一座城?岑家女如今都住你屋里了,你但凡动作快些,生?米煮成熟饭,岑元柏便是?再?不情愿,也得做那腹里孩儿的外公,有这血脉相连的关系在,何愁危、岑两家不能融为一体?”

  危怀风走在夜色里,挠了下耳背,有点热,烦人?得很,他哂笑:“文安在男女一事?上,总是?这般悍勇吗?”

  顾文安一噎,嘴皮翻飞:“不不不是?,话怎么能这么问?,论武,我的确是?不及将军,可要是?那方面的事?情,谁又愿意认怂?”

  这一下,反是?把危怀风堵住了,顾文安怀抱着一丝希望,恳切道:“将军,还城一事?,再?思量思量吧。”

  “信已发出,断无回弦。”

  “那等岑元柏来后?,先使个计谋诈上一回,便说是?岑姑娘已怀有身孕,两家需尽快联姻,诱导岑元柏投诚,届时人?来了,城也无需交还,如何?”

  “她没有身孕。”

  “所以才说诈一回啊……”

  危怀风刹住脚步,回头看来,眼神多了两分严肃,顾文安后?面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

  “这话我只说一次,望你牢记。”危怀风目光清亮,郑重?道,“岑家女是?我心里最珍视的人?,不是?棋盘上的一颗子,我不会用她做任何谋算。”

  顾文安喉结一滚:“……是?。”

  危怀风敛眸,阔步走出长廊,顾文安屏着一口气,待他彻底走远,才松懈下来,懊悔地拍了拍脑袋。

  ※

  院里已掌灯,银装素裹,积雪的屋檐底下蹲着个灰扑扑的背影,走近一看,竟是?角天。危怀风往那半撅的屁股踹一脚,角天猝不及防,“噗”一声载进雪地里。

  “少爷,你踢我做什么?!”爬起来后?,角天委屈叫道。

  “传膳。”危怀风不多言,撂完话后?,径自往主屋走。

  岑雪已回来有一会儿了,正?在外间?陪小黑狗玩,听?见角天在外面喊的那声“少爷”,便知是?危怀风来了。头一抬,正?见这人?打帘而入,仍是?那身戎装,眉眼鲜明,看过来时,目光含着热切。

  岑雪一时竟有难以招架的感觉,移开眼,问?:“你刚刚踢角天?”

  “嗯。”危怀风走上来,“没事?儿撅那儿做什么,又不是?蹲茅房。”

  “……”岑雪无言以对,心里默默可怜角天,抱起小黑狗走去方榻前坐下。

  危怀风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小家伙上,莫名其妙想起顾文安先前提的那一茬“生?米煮成熟饭”、“已怀有身孕”,想完以后?,脸更黑得有些难看——人?是?人?,狗是?狗,他从个屁大?的小黑狗联想到他与岑雪所生?的孩子,算是?什么见鬼的破事??

  内心暗骂一声,危怀风上前,把小黑狗抓过来,左右端详着,问?:“改名儿了?”

  “嗯。”岑雪看他手法粗鲁,提醒,“你托着它些,这样它不舒服。”

  危怀风手掌便在狗屁股后?一托,托完与小黑狗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后?,他心里更别?扭,把狗放在膝盖上,揉那黑漆漆的小狗头。

  “还城一事?,我已往江州发信,大?概三日便能有消息。明州是?庆王的必争之地,请你父亲来交涉一事?,他应该不会有异议。”

  岑雪听?他提起正?事?,应下后?,说道:“今日我在城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与那些黑衣人?有关的线索,那天在赵家村,怀风哥哥可有抓获一些黑衣人??”

  “有,抓了五个活口,今日早上刚审完,嘴都很硬,坚称不知那位被唤做‘公子’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危怀风手指一划,勾着小黑狗的下巴挠,“说是?那人?现身时,总是?穿着一身黑斗篷,脸藏在帽檐底下,根本?看不清。”

  岑雪沮丧,旋即又问?道:“那口音呢?可是?盛京口音?”

  “是?。”

  岑雪颦眉,莫非,当真是?盛京城里的故交?

  危怀风看她一眼,知她烦郁,开解道:“这件事?关乎庆王那儿究竟是?否藏有梁王的奸细,他也好,你父亲也好,必定会很上心,你回去以后?,照实上报,他们自然会派人?彻查的。”

  岑雪知晓,饕餮一事?并非她凭个人?能力可以解决的,必须要借助更大?的力量,思及要回江州,藏在心里的一些话蠢动起来。

  危怀风分辨着,忽道:“令尊一般都喜欢喝什么茶?为人?有哪些禁忌,若是?想投其所好,如何做比较好?”

  岑雪意外他问?起这些,危怀风笑一笑,解释:“许多年没见了,我记得他原本?就不大?喜欢我,这次面谈,念及我与你的事?,估计更不会给我好脸色。我事?先做些准备,以免届时场面太难看。”

  岑雪哑然,想起他要与父亲见面,心里更有些五味杂陈,说道:“我父亲与我一样,爱喝绿茶,以龙井为佳。他为人?固执,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并非严苛之人?,你与他相处时,不要趾高气昂,但也不必刻意讨好,诚心相待便是?。”

  危怀风默默记下,点一点头,又道:“还有呢?”

  岑雪想了想,年幼琐事?浮上心头,说道:“我父亲当初不爱理你,并非是?不喜欢你,而是?他执意认为庆王府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危怀风眼神一动,显然没想到她会忽然解释这个。“那,如今呢?”他眼底光彩流转,声音倏而变低,“如今他认为,何处算是?你最好的归宿?”

  岑雪脸颊生?热,看着他摸狗头的手掌,轻声道:“不知道,没再?说起过。”

  危怀风“唔”一声,摸着狗头,没抬头。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许多难言的情愫在这份静默里滋生?,岑雪几次措辞,想要捅破些什么,待要开口时,两个声音同时打破沉默。

  “你……”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说完,面面相觑,彼此?脸上皆有尴尬与怔忪一闪而没。危怀风哑然失笑,看出她的窘迫,先道:“我想再?问?一问?,令尊酒量如何?”

  岑雪道:“他不怎么喝酒。”

  “那吃食方面呢?”

  岑雪知道他是?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应酬父亲上了,报了一样样菜名。危怀风逐一记在心里,确认大?差不差了,才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岑雪看着他,后?知后?觉他这一大?摞的问?题详细得有些怪异,试探道:“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危怀风否认,笑着道,“问?你呢,你想说的是?什么?”

  岑雪目光不动,试图从他脸上挖掘些什么,然而半晌徒劳,便不甘心地道:“没什么,我想说我饿了。”

  危怀风一听?便知是?糊弄人?,坚持道:“说。”

  岑雪眼珠微转,道:“就是?饿了。”

  说完要走,被危怀风拉回,跌坐在他腿上。小黑狗反应及时,“嗷”一声跳下地来,溜走老远。

  “‘输亦无惧’,前一句,是?什么?”危怀风掐着她腰,目光恳切,是?平日里极少看见的神色。

  岑雪看在眼里,心蓦然一软,声音跟着轻下来:“我从我心。”

  危怀风眼神颤动。

  岑雪道:“我从我心,输亦无惧。”

  “嗯,那你的心是?什么?”危怀风开口,声音前所未有地低,像是?屏着一口气在攀崖,手里仅有一块岩石,脚底是?万丈深渊,不敢放松,也不敢太用力。

  岑雪道:“我想留下来,与你一起辅佐殿下,还危家公道,还苍生?太平。”

  危怀风胸腔沸腾,笑起来,眼眶潮热,映衬得那笑容越发热切、兴奋,岑雪竟看得心酸。

  “真话,不诓人??”危怀风再?三确认。

  岑雪柔声道:“嗯,不诓你。”

  危怀风热泪盈眶,大?掌用力把人?往怀里一按,紧紧拥住。

  岑雪贴着他,心也在这一刻飞撞起来,抱起他,掌心摸到他柔顺黑亮的头发,听?见他的声音依然颤抖,从胸怀里传来:“那日承诺你的话,我会兑现。无论来日如何,你与岑家,我都会全力保全。”

  “嗯,我知道。”岑雪应他。

  “伯父那边,我来说,无论有什么声音,是?什么结果,我都会替你担下来,不让你难做。”危怀风接着道。

  “嗯,我信你。”岑雪应他。

  危怀风笑,笑声赤诚快慰,从他胸腔里震出,震入岑雪的身体里,像是?沸腾的热流灌溉荒原,澎湃汹涌。

  角天捧着饭菜飘香的托盘站在槅扇外,看着这一幕,满脸热泪,涕泗交流。

第91章 还城 (三)

  三日后, 江州那边果然传来消息,岑元柏愿意奉庆王之命前来交涉归还明州城一事,但前提是交涉地点?、时间由他来定。半个月后便是新年, 想是为不影响合家欢聚, 岑元柏把会面的日子选在了腊月廿五, 地点?则是明州城外的一座水榭。

  头一日正巧是小年, “官三民四船五”, 危怀风照着民间的习俗, 让人在官署里?弄些庆典, 权当热闹一下。

  当天一早,官署里?果然热热闹闹,岑雪先是被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闹起来,出?门一看, 原是周俊生抱着黑狗娘与另外三只小狗崽儿一块来了,说?是想来探望一下阿黑。

  阿黑在屋里?喝奶,听得母亲与兄妹的叫声, 早便激动?难捱,凑在门槛前“汪汪”嗷叫,也不知是在表达什么感情。

  岑雪啼笑皆非, 抱起它走出?门去?。松树下,周俊生坐在石桌前等着, 面前放着个竹篮,里?面铺上褥垫,装了三只小狗崽,俱是黑白相间, 他脚下则坐着一只温顺美丽的大黑狗。

  看见岑雪,周俊生欣喜唤道:“岑姐姐, 早!”

  “早。”

  岑雪放下阿黑,有心要?看它如何认亲,谁料这小家伙冲着那头的一大三小看了半晌后,头一怂,灰溜溜地躲至她身?后。

  众人失笑,不久便见那大黑狗主动?走过来,绕在岑雪周身?,耸着鼻子,试探着去?接近阿黑。

  春草感慨:“难怪说?给奶就不认娘,这才多久,竟把亲娘忘了个一干二净,得亏是当娘的记得!”

  “它被送来时,才那么一点?大,眼睛都没睁开,不记得很正常。”岑雪倒是理解,看阿黑慢慢与大黑狗亲近,会心一笑。

  “阿黑肤色像娘亲,模样却?不大像,特?别是那眼睛,琥珀一样,它娘却?是黑的,看来是捡了爹爹。”夏花在一旁仔细观察,分析道。

  岑雪听完,再细看阿黑两眼,莫名想起危怀风,他也是一身?肤色捡危夫人,五官则像危廷。

  念及此,蓦感好笑,不敢叫旁人窥见这促狭心思,谁知夏花分析着,倏地语出?惊人:“怎么越看越像危将军呢?”

  “噗……”

  岑雪一声笑出?来,众人先是一怔,旋即相继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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