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载酒
“本来绣了个宝蓝色的,可听?说你不?喜蓝色,便换成了白的,也不?知你——”
裴词安握紧荷包,蹙眉疑惑道,“公主听?谁说臣不?喜欢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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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的二楼上,晏温负手立于窗前,微风轻轻吹拂窗子上的纱幔,远处花园中的两人?在白色的纱幔外?若隐若现。
即使离得有些距离,晏温还是清楚地看到沈若怜将一个白色的荷包递到了裴词安手里。
他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面容沉静,眼底仿若盛着一汪深潭。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晏温收拢起眉宇间的晦暗,神色恢复如常。
“殿下——”
李福安上前来,“孙淮书孙大人?方才去了东宫,听?闻殿下在公主府,如今人?又从东宫出?来,在公主府外?候着殿下呢。”
晏温沉默了片刻,收回视线,俊朗的面容仍旧如平日一般温和清隽,微微颔首,“走?吧。”
说罢,转身朝楼梯走?去。
李福安跟在太子身后,视线越过窗帘,飞快朝太子方才视线凝住的地方扫了一眼,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海棠花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李福安又回过头瞧太子仪态端方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及至到了楼梯处,晏温忽然顿住脚步,沉吟了一下,吩咐李福安,“叫小?顺子去同嘉宁说一声,就说孤要回去了。”
吩咐完,他下了楼朝亭子外?走?去,只是脚步似乎比方才来时,要慢了一些。
李福安心想?,太子殿下定?然是等?嘉宁公主前来相送吧,毕竟公主如今住在宫外?,殿下要是回了宫,两人?一两个月见不?到面都是常事。
他不?由也跟着放慢了步子,耳朵还警觉得听?着四周动静,可直到两人?都走?到了前厅,才只等?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顺子。
晏温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李福安飞快瞅了太子一眼,低声问小?顺子,“可是没找到公主?”
“找到了!找到了!”
小?顺子抹了一把汗,没察觉出?李福安神色的异样,老实回答:
“奴才过去时,公主正在同裴大人?下棋,听?闻殿下要走?,公主嘱咐奴才同殿下说,她就不?过来送殿下了,叫殿下慢走?,回去后请殿下替她多去给皇后娘娘请——”
小?顺子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他一阵错愕,下意识抬头,便看见殿下正面色沉冷地盯着手里的扳指看,唇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意,“下棋?她会下个哪门子棋?”
小?顺子从未见过太子这样的表情,魂都要吓飞了,他求助般看向李福安,下一刻却又听?太子温声道:
“孤知道了,走?吧。”
温润清朗的声音,同从前无异,好似他方才看到的那一眼是错觉一般。
这次晏温再未刻意放慢步子,脚步沉稳迅速地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门外?东宫的马车旁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形挺拔,仪态端正,女子亦是亭亭玉立,温婉大方。
见太子出?来,两人?迎了上去,孙婧初跟在哥哥孙淮书身后,蹲身对太子行了礼。
晏温视线在孙婧初身上顿了一下,而后看向孙淮书,清逸儒雅的面容上挂着一丝和煦的浅笑,温声道:
“屹之久等?了吧,是孤昨夜未曾提前告知屹之孤要出?宫一事。”
孙淮书此前是太子伴读,知道太子就是这般仁厚恭谦的性子,对于太子略显自责的话,他虽恭瑾,却也未见惶恐,只笑说:
“殿下何出?此言,能为殿下效力,臣何来久等?一说。”
说着,他侧了侧身,让出?身后的孙婧初:“家?妹昨夜收到殿下送来的字帖,心中感?念殿下挂怀,今日想?同我一道来当面对殿下道谢,臣便自作主张将她一道带来了,还望殿下勿怪。”
晏温淡然一笑,“屹之哪里话,说起来孤也有些时日未见孙小?姐了。”
他看向孙婧初,眼角眉梢尽是温和,“孙小?姐近来可好?”
“承殿下福泽,臣女一切安好。”
孙婧初今日穿了一身白色云丝长裙,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简单插着一支白玉兰花簪子和一支银质蝴蝶流苏步摇。
她低头挽起鬓边碎发,步摇却几乎纹丝未动,显得仪态分?外?端庄。
晏温视线从她发间的流苏上扫过,垂了下眸,正要说话,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几人?同时回头,就见沈若怜提着裙摆从门里跑出?来,粉嫩嫩的一团像只欢快的小?蝴蝶,裙袂飞扬,一对红玛瑙耳坠在耳垂下跳跃,衬得她十?分?俏丽生动。
晏温眼底一漾,下意识蜷了手指,视线落在她手中。
——那只提着裙摆的小?手里还握着一只烟色荷包。
沈若怜脚步顿了一下,没想?到孙婧初也在这。
且看她立在晏温面前眉眼含春的模样,似乎正同他浓情蜜意地说着什么,沈若怜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同她对上视线。
她轻哼一声别开眼,故意放慢了步子,理了理跑得微乱的头发,端着宫里嬷嬷教出?来的仪态,款步走?到晏温身前,先是唤了声“皇兄”,又转过去,仪态万千地同孙氏兄妹见礼,“孙公子,孙小?姐。”
俨然一副皇家?公主尊贵端雅的气度,但配上她这幅软糯娇俏的模样,便有些像急于模仿大人?样子的小?孩。
有些可爱。
晏温眼底不?自觉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
他又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语气平稳地开口,“嘉宁可是寻孤有什么事?”
沈若怜抬眸看了孙淮书兄妹一眼,孙淮书立刻拱手道:
“臣见方才路边有卖桃酥的铺子,恰好母亲近日想?吃这一口,臣和家?妹先过去买些。”
太子微微颔首,“去吧。”
待到孙淮书和孙婧初离开后,晏温才重新看向她,长身玉立于马车旁,眼眸清润,静静等?着。
沈若怜咬了咬唇,慢慢挪到他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摊开手心,“皇兄的东西。”
她见他眼底划过不?解,出?声提醒,“荷包。”
阳光下,她白皙的肌肤盈盈发着光,面容染上浅浅红潮,眼眸似含着春水般清波流盼,清风拂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从她身上飘散开。
晏温神情淡了些,垂下眸,视线恰好落在自己腰间那只半旧的荷包上,语气平淡矜持道:
“司衣署已经给东宫送来了今年的荷包,嘉宁做的荷包,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他将需要的人?四个字压得颇重,沈若怜知道他是想?提醒自己,可他这次当真?误会了她。
沈若怜歪了下脑袋,一双潋滟的大眼睛眨啊眨看向他,无辜道:
“不?是啊,皇兄,这荷包是上次你为了断案,让我帮你比对绣迹的啊,喏——”
她将荷包在掌心翻了翻,“你看。”
晏温闻言神色一僵,仔细打量起她掌心的荷包,这才发现她手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只不?过这两个荷包偏小?,方才又是摞在一起的,所以他才看成了一个。
他盯着那两个荷包沉默了半晌,幽深的眸底有压抑不?住的晦暗情绪在不?停翻涌。
“行。”
忽然,他舌尖在口腔里顶了顶,笑容沉冷开了口,“这案子早都结了,荷包也不?过是——”
顿了一下,他盯着她,“孤瞧你那段时日整日无聊,给你找些事做罢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沈若怜心里微微刺痛。
自己那段时间确实什么都没做,一门心思只想?缠着他,然后他便给了她两个荷包,说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让她帮着看看。
她自诩绣工不?错,也只有在这上面能帮得上他,他肯让自己帮忙,她自然十?二分?上心,颇费了些功夫,熬了几个大夜,那几天她也的确忙得没再顾得上去找他。
可其?实她早该想?明白的,他怎么可能将决定?一件案子案情走?向,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呢,他从来就觉得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而已。
但是他至于这么埋汰她吗?她的一腔赤忱就这么不?值钱?!
他自来聪颖傲然,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是最最拔尖的,但凡他想?,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可他不?知,她为了学好刺绣用了多大的努力。
她没他聪明,幼时又贪玩,唯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刺绣的功夫,然而如今他就如此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她!
沈若怜的心里满是愤懑和委屈,为曾经傻傻的自己感?到不?值,她低着头死死咬着牙,不?愿再同从前一样在他面前又委屈落泪。
过了半晌,她才默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度抬头时,面上已挂上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对晏温说:
“皇兄能破了那案子就好,我还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耽搁皇兄办案呢,那若是没事——”
沈若怜将荷包收回,紧紧攥住,葱白的指尖因为隐忍而微微泛红,“我就先走?了。”
她话刚说完,裴词安从府内走?了出?来,“太子殿下,公主。”
沈若怜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撑腰了一般,心里方才一直压抑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她急忙转过身面对裴词安,转身的一瞬间眼圈就绷不?住红了。
裴词安见到她的模样,不?由微怔,神色随即严肃起来,快步走?到沈若怜跟前,“公——”
沈若怜打断他,猛地拽住他的手臂靠了过来,摇了摇头,低低道:
“我们走?吧。”
裴词安感?觉到她在轻轻颤抖,越发心疼,再顾不?得规矩,把手覆在了她拽住自己胳膊的小?手上,将温热的体温渡给她,“好,我们走?。”
言罢,他朝太子颔首,“殿下,臣先带公主走?了。”
晏温定?定?看着裴词安,从他的眼里察觉出?一抹警惕。
他捻了捻手指,视线从他腰间的白色荷包上扫过,不?紧不?慢道,“嘉宁就有劳裴卿照顾了。”
裴词安回了句“臣自当尽心”,便被沈若怜拉着离开。
然而刚走?出?几步,沈若怜看看手里的荷包,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见裴词安疑惑又担忧地看过来,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同皇兄说。”
裴词安仔细看了下她的神色,见她眼圈已经不?太红了,面上委屈之色也已经褪去,这才放开她,“好,我就在这等?着你。”
沈若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到晏温身边。
晏温早在她刚转身的时候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面容平静地等?着她,沈若怜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愈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沉稳而强大的气场。
她强压下心底的情绪,走?到他身前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视线同他在空中相遇,她看见他琥珀色瞳仁里倒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
“不?是同他走?了么?”
晏温抹下佛珠手串,随意地捏在指尖揉搓,漫不?经心问道。
沈若怜将两个荷包伸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鼻音,语气却坦然,“皇兄还是将这证物?拿走?吧,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
晏温笑了,“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若怜觉得他的笑有些刺眼,别开脸去不?看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片海棠花瓣上,低声喃喃,“倒也不?是,还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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