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闻蝉
“你怎么了??”
顾兰因剔了?她一眼,这样居高临下,见她背着?晨光,精神奕奕,于是?将之前收的几件破衣裳丢过去。
“没事干就去洗衣裳。”
那衣裳料子尚可,不过是?旧衣裳,又被人穿了?许久,一股子狐臭味,兜头砸来,何平安一闻就想?呕。
唐心不敢出声,他领着?何平安去后?院的井边。
这些?活往先都是?他的,不过师父今日发话,他也?不好揽,只能拣了?些?澡豆过来,他看着?面生的少女,想?起刚才闵先生的提醒,站在那儿把水提上来,最后?好心道:“衣裳不多。”
何平安道了?声谢,洗了?一上午的衣裳。
她手指泡在水里发皱,入了?秋后?天一日冷过一日,如今日午大太阳晒在身上,她艰难地直起身,幸好早间过来吃了?点东西,不然哪来的力气拧干衣裳。
当铺里日午的膳食已经做好了?,唐心捧着?饭碗蹲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狼吞虎咽,他身后?的小厅里闵先生跟顾兰因在桌上坐着?,他们吃的饭菜较他碗里的要更为?丰盛。
何平安把衣服晾好,闻着?味找到厨房,那厨子圆滚滚的肚子,面皮白嫩嫩的,见她进来,指着?桌上的饭菜道:“就在那儿。”
何平安瞧了?瞧,小木桌上摆了?一碗炒丝瓜,一碗炖冬瓜,一碗豆腐汤,一小碟子咸菜,清清淡淡,不见一点荤.腥。
难怪刚才闵先生那样说?。
何平安之前扮乞丐时对吃饭就不讲究,如今见有热乎饭菜,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学?着?唐心,蹲在另一边的台阶上大口吃饭。
大抵是?上午衣裳洗的太多,她吃了?三碗饭,唐心远远看着?,对她又生出一丝好奇。
下午,唐心在后?头库房将那些?木头家具搬出来晒太阳去去霉气,何平安跟他一起,有的好家具木料沉,她撸起袖子咬牙往外搬,手背上青筋迸出,看着?就很吃力,不过她是?一点不偷懒,闵先生瞧在眼里,到了?前厅对顾兰因道:
“你把这样一个?姑娘家弄到当铺做学?生,到底有些?不厚道。”
顾兰因在门口的躺椅上小憩,一本破书盖在脸上,闻言只是?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看你这是?在说?违心话。不过既然她也?情愿,老夫姑且就再看几日。哪一日她说?要走,我就让她走,你不许插手。”
顾兰因摘下遮脸的那本破书,笑言道:“她一时半会不会走。”
等她真要走了?,也?不会开口。
顾兰因心里清楚,只是?不曾点破,他等换值了?悄悄看她一眼。
如今将要到傍晚时候,唐心跟她往回搬家具,两人一前一后?抬一张罗汉床,那小子故意站在下首位置,多吃了?一点重量。
……
穿着?霜白道袍的年轻男人放下那半边帘子,前面坐着?喝茶,乌沉沉的眸子盯着?浅浅暗淡的影子,看起来心事沉沉。
从外看这当铺里头黑漆漆的,天彻底黑下来后?唐心点好灯笼到门首,何平安背着?梯子,见那角落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怔了?怔。
“你怎么还没走?”
顾兰因翘起嘴角,重重地放下了?茶盏,轻声道:“这不是?等你么。”
“谁要你等,当铺里包吃包住,我住当铺就行了?。”
“咱们这里可没有给女人留地,你要是?住在这儿,就只能跟唐心睡在一间房里。”他语调微扬,反问道,“唐心?”
唐心一听师父喊自己名字,手心就紧张的出汗,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男女授受不亲,不敢污她清白。”
他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虽猜不到何平安的身份,但听这口气,与?他师父关系应当不一般。
顾兰因掸了?掸袖子,终于起身,到了?何平安身边,推了?她一把。
“走罢。”
何平安反手还他一下,不管他是?何脸色,她把梯子架好,非要等这灯笼挂好了?才走。
两人回到别院,一路无话。
夜里何平安早早就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而成碧早间等少爷走了?来叫她,见那门上贴着?字,仔细一看,乐不可支。他大抵能猜到少爷今日的心情,于是?偷偷地猫到当铺附近,隔着?一个?卖伞的摊子,往那当铺里瞧。
何平安今日把当铺打扫的干干净净,闵先生当着?顾兰因的面又夸了?她好几遍,顾兰因于是?把她喊到前头站着?,迎来送往,硬是?叫她站了?一上午,显然是?在变着?法地磨她。
偏那何平安也?是?个?硬骨头,见谁都笑,嘴又甜。
日午吃过午膳,陈俊卿来找顾兰因,那时候何平安刚吃饱饭,一身的力气,很是?殷勤。他初进门时不曾看脸,何平安也?不知这是?故人,四目相?对,一切声音似乎都戛然而止。
“平安妹妹?”
陈俊卿喃喃出声,怕是?做梦,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是?何平安?”
何平安笑容消失,猛地抽回手,心道晦气。
而那柜台后?,正伏案小憩的年轻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缓缓抬起头,他循声看去忽觉的刺眼极了?。
“你……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娘她很担心你。”
穿着?玄色宝相?纹直裰的男人字里行间都是?欣喜:“我还以为?你死了?,不想?天下还有这样巧的事。”
正说?话间,顾兰因绕出来,两人拱手行礼,他看着?陈俊卿将她拉到身后?的动作,笑道:“无巧不成书。”
陈俊卿好奇:“这话怎么说??”
顾兰因招了?招手,何平安却像是?个?瞎子,躲在他身后?就是?不露头。
“好。”
他眼神微冷,脸上笑意不减,请了?陈俊卿到后?厅坐下,不知说?了?什么,再出来时,陈俊卿很是?惋惜地看着?她。他今日.本来是?要约着?顾兰因去城外跑马射箭,骤然得知真相?,一点兴头都没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何平安,最后?叹了?口气。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何平安朝他身后?的顾兰因看了?一眼,心想?无外乎就诋毁她是?个?婊.子罢了?,可他又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故意贴近陈俊卿,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如从前一般装傻。
“你要走了??”
何平安声音低低,女扮男装别有一番风姿,她伸出手,陈俊卿躲也?不躲,仿佛头一回邂逅,眼神中有几分迷恋。
虽说?是?别人的,但他也?尝过些?许浅浅的滋味。
而何平安趁他不备,一巴掌扇过去。
她冷冷看着?顾兰因,也?呸了?一声。
陈俊卿愣住,顾兰因未想?到她是?这样的举动,低下头先忍住笑。
不远处的伞下,成碧笑弯了?腰。他看着?何平安,待目光落在少爷身上,眼神里冒着?一点光。
第50章 五十章
成碧跟了少爷这么些年, 有些眼?力。
他从卖伞的摊子离开,边走边想,少爷对何平安是有例外的, 她那张脸生的好,像赵婉娘, 可她和赵婉娘的性子却天差地别。
少爷跟赵小姐幽会时他在远处望风, 赵小姐的脾气像是面?团, 柔软细腻不说,声音也动听,何平安初来顾家那一会儿学了有七分像,端的是个温柔敦厚的人,可落到如今一贫如洗的境地,竟然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也不知少爷回去后如何罚他,成碧摇了摇头, 先回去找自?己的伤药, 打算备好了,若是夜里听到她的鬼哭狼嚎, 那就?悄悄送给她, 要是没?有, 他就给她拜个佛。
唇红齿白的小厮从侧门溜回去,到了松风馆, 避着白泷, 他那屋子在山明隔壁, 两人近来不在一处,山明盯着璧月那个汉子, 而他专盯何平安,因碰头少, 有些话憋在心里没?个说话的人,难受的紧。
他盯着窗外泛黄的秋叶,低头自?嘲了一声,随后?揉着眼?,捏着半瓶祛疤的药,心想着要说怎样的话递给何平安。
他在白泷跟前献无数殷勤,也不知为?何,叫她越来越讨厌,要是献给何平安,她也讨厌自?己,那他定然是个天生讨女人嫌的。
成碧摸着自?己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收拾了一匣子伤药的少年眉间都是愁绪,他等到夜晚,星光满天,那人终于从外回来。
走路有些摇晃的少女慢慢从廊下走到门口,她白日在当铺里打了陈俊卿,顾兰因后?来打了个圆场,罚了她一年的俸金,又因为?她吐口水,被?他揪到后?面?罚跪。
白日,当铺的后?院。
何平安一身犟骨头,宁愿躺在地下晒太阳,也不跪。
闵先生这时候在午睡,唐心远远看着,不敢靠近。顾兰因与她僵持片刻,最?后?弯下腰,至此,耐性耗尽。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知道何平安哪里最?是敏感,伸手掐住,见?她像泥鳅忽然扭了一下,便将人扛起,来到自?己平日夜里休憩的厢房,扒了外面?那层脏衣裳,丢到床上。
“你喜欢睡觉,外面?太凉了,这儿正好。”
何平安被?他伸手撕衣裳的动作吓了一跳,不受控制想起那日。
她脸色变白,慌忙间一口咬在他手上,顾兰因神色不变,半边身体压住她,见?她这副模样,眼?眸愈发晦沉。
“你喜欢这样?”
男人解下绦带,动作如旧,对着那张熟悉的脸,他温柔声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听话?”
赵婉娘恨恨地瞪着他,一双雾蒙蒙的眼?里攒了几滴泪,他轻轻一碰,她就?颤巍巍地在抖。
顾兰因低下头,耳鬓厮磨间提起了那一场落在春社?日的雨水。
他落下无数潮湿的吻,感受着她滚烫的温度,最?后?抬起头,陡然间回到现实。
何平安把唇咬破口子,嘴角都是血,浑身又起鸡皮疙瘩,眼?里都是讥讽之?色,似乎在嘲笑他。
顾兰因停住动作,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薄唇贴近她的耳朵,悄声问道:
“这么贞烈,是要我给你立一块贞节牌坊?”
何平安被?他用膝顶开双腿,顾兰因垂着眼?帘,此刻凭空多了无数的耐性。
他呼吸不稳,方寸之?间,将她紧紧桎梏在怀里,轻而易举拨弄她身上的琴弦。
午后?日影模糊,晒在透亮的窗纸上,唐心不明所以,只是听不见?声音了,心下又担忧,但走到师父门前,心生胆怯。
何平安扭过头,忍不住抓着他的头发,被?他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唐心正要叩门,被?吓得不敢动作。
师父他……
直到傍晚,唐心也没?见?那门开过,闵先生还以为?顾兰因回去了。夜幕低垂时,顾兰因出来掬水洗了脸,他在库房里找了件女人的衣裳,唐心那时候出来撞见?他,好奇问了一句。顾兰因拣了件朱红的袄裙,微微顿住。
“你都看见?了?”
“什么?”唐心一脸懵懂,抓着头,仔细回想,不解道,“我就?听到她叫了一声,师父您打她了?”
顾兰因摇了摇头,他回到屋里,将衣裳丢给何平安。那身男装撕的破破烂烂,顾兰因点起一盏灯,灯下看她一举一动。
何平安翻遍了衣裳,怔怔地抬起头,随即又像是被?羞辱了一遍,她咬着牙,一双眼?熬得通红,穿好衣裳推门出去。她走在僻静的路上,偶尔会有一两个路人,这会子天黑,又快下雨了,何平安抱着双臂,脚步沉重,顾兰因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分明是故意要看她的窘迫。
袄裙里没?有亵衣,她一身斑斑点点的痕迹,天要再?亮一点,她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