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欠她的这辈子都没还,还想?把下?辈子的账也赊上,就算是薅羊毛也没这么可着一个人薅的。这辈子不?够还想?算计她下?辈子,哪里有这样的美事。
“不?借。”
“为何?”
“王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靠人不?如靠己,王爷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多烧一些纸钱。”
萧隽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听你的。”
什?么叫听她的。
这话听着有点怪。
当她烧完纸钱告辞离开时,听到身后一声极低的呼唤。
“姜觅。”
第29章
寺中香客少?了许多, 应是因为之前禁军搜查的缘故。
香客一少?,偌大的寺庙便显得分外的幽静安宁。空气中是无处不在的香火气,不时有面目肃穆的僧人穿梭往来?, 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佛祖莫怪之类的话, 虔诚而慈悲地在各个角落里洒着净水。
快出法?清寺之时,姜觅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气宇不凡风度翩翩,正是谢斐。
寺庙的正门?虽大,但迎面遇上的两人倒也不好装没?看到。她倒是无所谓,就怕人家谢大公子多想。
相互见?礼, 寒暄一二?。
她说自己是来?给亡母添香油钱的,谢斐也提了一嘴自己是来?找寺中僧人下棋的。错身而过时,他们保持着恰好的距离。等她下了寺庙的台阶,谢斐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似有所感, 但并没?有转身去看。
法?清寺外,三三两两人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说逆贼太猖狂, 大白天的还敢劫宗天府的地牢, 简直是胆大包天。有人说禁军太过张扬,明刀明枪的搜查寺庙,真是一点忌讳都不避。
嘈杂之下, 明显能感觉到人心惶惶以及气氛紧张。百姓们议论的事也渐渐发散,从逆贼引申到当年的镇南王府, 又?从镇南王府说到先太子,再说到先太子当年出京一事, 牵出那时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经历过旱灾的年长者心有余悸, 对那年大量涌现的流民心有余悸。有人压着声音摇头叹息, 隐约能听到一些诸如“哄抢杀戮”“烧尸焚骨”的可?怕字眼。
如若不是灾情实在罕见?难控,先帝也不会命先太子亲自出京, 一是巡视受灾之地体察民情,二?是代天子施恩安抚民众。先太子身先士卒事必躬亲,所言所行深得民心。若无意外,他会凭借着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好名?声顺理成?章成?为下一代帝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灾情尚未巡查完毕,京中却生?了内乱。他收到先帝驾崩的消息匆忙返京,不料病死在途中。
“先太子实在是可?惜……”一个老者叹息道。
有人赶紧打断老者的话。“当今圣上最是仁义孝顺,勤政爱民,对先太子之子慎王殿下更是关爱有加。顾家有不臣之心,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余孽作乱,实在是不可?饶恕。”
“那老者又?叹息道:“听说今年京外受灾严重,比当年还要厉害…”
“这?…这?可?如何是好?”
周围的人感慨着,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如今的物价,有说京外米粮价格飞涨的,有说离京几百里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流民。
“姑娘,奴婢听奴婢的娘说过,当年灾情极其严重,京城的外面全是流民。如若不是那时世?道太乱,世?子也不会失踪……”子规忧心道,说完之后又?怕自己说错话,忙找补一二?。“姑娘放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天灾,还是人祸?
真相无人能知。
但姜觅觉得姜润失踪一事,人祸的可?能性大于天灾。
一眼望去,京城的繁华如虚幻一般。那碧空下面的座座府邸,那喧闹声中的乐声酒香,无一不彰显出这?座大雍都城的富贵丰足。
她一路假寐,纷杂的思绪慢慢回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耳边不停回荡着萧隽的那声“姜觅”。从客气地称她为姑娘,到直呼她的名?字,她觉得应该是代表了一种认同?,认同?她是一个有用之人,从今往后萧隽才是真正地将她视为合作伙伴。
但……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侯府门?外。
甫一下马车,姜觅一眼就看到停在侯府门?外的华盖,明黄的颜色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车帘上绣着的云朵图案象征着主人的身份。
德章公主闺名?萧云。
所以来?人不言而喻。
不出姜觅所料,进府之后两人很快遇上。
德章公主一身华丽的宫装,看上去骄奢如故。她立于一处月洞门?的正中间,恰好挡住别人的去路。
她这?般兴师问罪的模样,分明就是想找茬。
侯府的下人唯恐避之不及,一个个离得远远的,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公主殿下怒火会烧到自己。
姜觅一步步走近,眼看着就要对上。
所有人都紧张到咽口水,一个是骄纵跋扈的公主殿下,一个是向来?蠢坏娇蛮的侯府嫡长女,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德章公主眯着眼,目光探究。
眼前?之人有着山高且奇秀的身段,弱柳不经风的细腰,还有那莹白如玉的小脸,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娇。堪如天光拂照下的一抹艳色,怯生?生?悄悄然?地冒了头,以其绚丽惊艳整个天际。
一个女子生?了如此一副好相貌,哪怕性情不好名?声不佳依然?令人惊艳。难怪那些世?家公子明面上避之不及,暗地底却是偷看和垂涎。
“好你个姜觅,你说东西不是你拿的,那为何在你的丫头房里搜了出来??本宫问你,那步摇是不是你拿的?”
她的手里拿着那支步摇,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给的。
后宅从无平静时,不过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姜觅装作气愤的样子,昂着头冷哼一声。“公主殿下既然?听说了东西是在我丫头房里搜出来?的,那应该也听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当知一切皆与我无关。”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危急之时是那么的沉稳应对,又?是那么的可?信可?靠。
德章公主探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思,还有一丝复杂的感慨。
“姜觅,你这?是连装都不打算装了吗?”
“公主殿下说的是什么话,这?种事何需要装,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她们离得不远,目光交汇。
风起了。
轻风吹动二?人的衣袂以及额间的碎发,撩动着不为人知的深意,仿佛是深谷中相对立的两处悬崖,其中寂寞坚持唯有对方?能懂。
德章公主的心间涌动着淡淡的温暖,眼神中不知不觉带出了感激之色。
那日她去换衣,走着走着忽然?身体一软。她当下就知道不好,猜到是自己先前?喝的茶水被人动过手脚。她以为身边的人是自己的心腹,虽然?心惊却也没?有慌乱,谁知道那跟在自己身边好几年的人居然?藏得那么深。
如果不是姜觅,如今的她只能忍着恶心与恨意,不甘不愿地嫁给柳家二?房的那个纨绔子弟,此后被柳氏一派牢牢捏在掌心。
她们同?为丧妇长女,同?样的无人可?依。姜觅说的对,守宫等同?于守命,她们的的确确是一样的人。
若无同?类的帮助,她现在恐怕已经走投无路任人宰割。
回宫之后,她用当差不力的理由将那吃里扒外的宫女打发了,但并没?有把事情闹开,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差,也知道能帮自己的人不多。
同?类或是相残,或是相怜。她觉得自己和姜觅是后者。她心里是无尽的感激,但出口的话却是一贯的娇横。
“你少?装了!你怎么敢这?么和本宫说话?”
不远处,姜晴雪看似焦急地赶过来?。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总是这?样,装着最端庄无辜的样子,三言两语或是语焉不详地挑动别人的情绪和原主对上,然?后她再充当相劝的和事佬角色。
这?样的套路在过去多年屡试不爽,她做起来?驾轻就熟且无往不利,远远听到德章公主的声音后,她以为这?一次和以往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姜觅见?她走近,突然?对她发难。
“好你个姜晴雪,你是不是又?在公主殿下面前?说我的话坏话了?”
“晴雪才不是那样的人!”德章公主怒道:“你自己做过的事还不敢承认,被人揭穿之后还敢迁怒于人。”
“为什么公主殿下总护着姜晴雪,我哪里不如她?她不就是看上去比我瘦一些,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再瘦一些,我看你们还说不说她比我好看!”
她说着,递给德章公主一个隐晦的眼神。
德章公主表情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好听,什么再瘦一些,你瘦一个给本宫看看!”
“好,公主殿下你给我等着,我一定?瘦给你看。”
姜觅看上去满脸的羞愤,怒冲冲地从德章公主身边经过。也不知是脚底打了滑,还是两腿有些软,她居然?险些跌倒。
德章公主下意识要扶她,手伸去时又?生?生?改了主意,变成?了将她往外推。这?一倒一推的工夫,没?有人看到姜觅的嘴巴动了动,更没?有人看到德章公主的眼睛眯了眯。
姜晴雪时机掐得极好,在她们推扯之时到了跟前?。
“大姐,你怎么能对公主殿下无理?”
“姜晴雪,你少?在那里装好人。你们给我等着,我一定?瘦下来?让你们刮目相看!”
她跑着离开时,身后传来?姜晴雪在关切询问德章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德章公主用骄蛮的声音讽刺她异想天开。
“说什么要和你比瘦,还说自己会很快瘦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大姐就是这?样,事事都喜欢和我比,让公主殿下见?笑了。”姜晴雪看了一眼德章公主手中的步摇,道:“这?步摇生?出许多事,还请公主殿下收回吧。”
烫手的山芋没?了利用价值,当然?是物归原主的好。
谁也没?有看到姜觅行到路的拐弯处时,回头深深地看了德章公主一眼,正好与德章公主的眼神撞在一起。哪怕离得远,哪怕面目表情和眼神皆看不真切,一种无形之中的默契却在空气中流转。
她没?有回自己的采薇轩,而是直奔海棠居。海棠居的下人们见?是她,吓得齐齐往后退。她一路杀进屋,屋子里只有脸色憔悴眼睛红肿的姜婉。
姜洵嫡子的身份如昙花一现,孟姨娘的假病变成?了真病。
姜婉挤笑问:“大姐,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来?看姨娘的?”
姜觅不耐烦地道:“我不是来?看她的。你去问问她,上回给我的香还有没?有,再给我拿一些。我就不信了,我还不能再瘦一些,到时候我定?然?要让大公主好好看看我和姜晴雪到底谁更好看。”
德章公主来?侯府的事人尽皆知,姜婉一听这?话便猜到她们必是又?起冲突,忽然?之间心头乱跳,某个疯狂的念头又?不管不顾地冒了出来?。
此次和祖母离京前?,姨娘曾说过等她回京之后一切便能得偿所愿。她知道姨娘的意思,以后真的能成?事。谁能想到事情不仅没?成?,反倒越发的弄巧成?拙。眼看着好好局面变坏,离她预知的未来?又?远了一些,如何不让她心急。
姨娘事事不瞒她,她知道那香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本还想着以后机会难寻,没?想到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自己送上门?来?。
既然?是自寻死路,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她低着头,生?怕自己眼底的疯狂被看出来?。
“大姐,我觉得你比二?姐好看多了…”
“你少?啰嗦,快拿给我。”姜觅像赶苍蝇似的挥手,嫌弃地看着空了许多的屋子,显然?那些被她砸坏的东西还没?来?及补上。
疯狂在姜婉的心底生?了根,正在快速恣意地生?长,片刻之间已经铺天盖地。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心跳得越来?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