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姜惟闻言心中?一喜,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听到姜觅又道:“岁月最是能冲淡一切,无论是爱还是怨。我失望了太多年,我不会再对父亲有所期望,我不会再渴盼父亲的关爱。如今的我什么都不需要,心中?也就没了怨。”
人都死了,迟来的忏悔有什么用。
“觅儿。”姜惟越发痛心,语气?都带着几分沉重。“有些事?你不明白,为父以为对你不闻不问才是对你好?。现在?为父想通了,以后定会好?好?待你。”
不闻不问才是对她?好??
难道是忌讳余氏?
这个理由?似乎很合理,又很可笑。
徐氏之?死,牵扯极深,真正的真相清晰可见,却无法触及。幕后之?人或是余家或是在?宫里,孟姨娘不过是行凶的刀。
以她?目前的能力,也只能到此为止。
她?猜当年姜惟娶余氏,肯定是迫于某种压力,甚至有可能受到某种威胁。但那?又如何呢?这些都不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不闻不问的理由?。
明的不行,暗的也不可以吗?
侯府姓姜,姜惟身为一府之?主完全可以明面上对原主冷淡,暗地底多关心一二,而不是明里暗里的彻底不管不顾。
“父亲是不是以为世间之?事?大抵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要补救及时便可弥补一切的遗憾吗?”
“为父是想补偿你。”
姜觅突然好?想笑。
“父亲可知,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亡羊补牢救的是活下来的羊,那?些死去的羊永远也不可能活过来,正如曾经的我。”
亡羊补牢为时太晚,死去的已经死去,活下来的不会是死去之?人。姜惟该补偿的是徐氏和?原主,可惜徐氏和?原主皆已亡故。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迟来的忏悔更是不值一提。
何况这个男人真的是想补偿她?吗?
不。
愧者自愧,姜惟真正想补偿的是自己被批判谴责的内心,不过是想通过补偿别人而产生的自我感动?,来填满自己心底的失落与遗憾。
所以她?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
长夜漫漫,烛短影长。
夜色中?的海棠居不时有哭声传来,还夹杂着咒骂声。而另一边的满庭芳,则是压抑不住的欢天?喜地。
内宅之?争从来都是你哭我笑,几家欢喜几家愁。
与此同时,采薇轩却太过平静。
妆台的镜子中?,照映着冰肌玉骨的美人。那?墨云般的散落如瀑,冰肌有着暖玉一样的莹润,玉骨却透着沁寒之?气?。
美人慢慢抬起柔荑,用纤细的玉指描绘着自己的五官。顺着额头往下,到了眉眼处多停留了一会,再是鼻子和?樱唇。突然美人璨然一笑,镜内镜外如同齐开了两?朵花,一样的倾国倾城,一样的瑰姿艳逸。
这是原主。
也是她?。
姜觅拿起半截梦落,然后点燃。
甜香散开,宁神安心之?效立显。所以再好?的东西落到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也会变成害人的毒物,如同这梦落香一样。
寂静中?有细微的动?静传来,诡异中?又有几分熟悉。
“母亲死后,我大病一场,沉睡时长清醒时短,迷迷糊糊中?总能闻到一股香味,甜腻浓重让人晕晕沉沉。”
这声音没有起伏,空洞中?却是森森的寒意。
姜觅没有回头,垂眸道:“是梦落。”
所以是因为梦落香,他?才会识破了今上的为人,病好?之?后开始装痴卖呆。这该是何等的聪慧与心机,才会让一个五岁的孩童经历生死而不动?声色地选择了隐忍与蛰伏。
萧隽走近,修长的大掌从她?发间掠过去将香熄灭。
她?下意识躲闪,心间又泛起一丝古怪。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萧隽已经将手收回,轻轻握成了拳,仿佛是想掬住那?一缕幽香。
“当年元祖皇帝早就料到此物若流传开来,必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在?陈皇后去世之?后下旨将方子销毁,并将此物定为禁物。”
只是物好?禁,人心难禁。
如此杀人于无形的好?物,岂能不被人惦记。恐怕早已泄露在?外,暗中?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只是无人知晓而已。
姜觅转身,看着眼前面白如鬼却又艳丽无比的男子。
蚍蜉撼树,无异于痴人说梦。仅凭她?一人之?力,哪怕她?再会闹,哪怕她?钱再多,也无法与当权者抗衡,更不可能将害死徐氏的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所以她?要借力,借这个男人的力。
她?看萧隽的同时,萧隽也在?看她?。一个是空洞似渊,一个是清澈如水。不知是水流进了深渊,还是深渊被水浸满。水与渊彻底融合在?一起,无形之?中?再也不分彼此。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娇美的少女仰白璧着小脸,艳丽的男子俯着颀长的身体,一仰一俯宛如花与树的缠绵。
突然两?人之?间多了一个深蓝锦缎的包袱,萧隽示意姜觅打开。
姜觅不明所以,却也不扭捏。包袱轻软,显然里面装的应该是衣物之?类的东西。打开一看果然如此,只不过并非寻常的衣物,而是一套黑色的夜行衣。
这是什么意思?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衣服,然后就看到萧隽点了点头。
所以这衣服是给她?准备的。
她?想了想,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什么,拿着衣服去了屏风后。衣服的大小很合适,胸腰处的尺寸不松也不紧,仿佛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
“这衣服是谁的?”她?出来后,问:“我穿着刚好?。”
“我让人依你的身量做的。”
她?有些意外,还想着最多是外面买来的,没想到竟然是专门量身做的。
等等。
这人什么时候给她?量过身?
“王爷不会是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我的尺寸吧?”
“嗯。”
姜觅“哦”了一下,不由?得低头打量,但见自己胸腰处寸寸服贴,暗道这男人的眼光居然比尺还精准。
她?光顾着打量自己,没有看到萧隽漆黑眼眸中?的那?一抹幽沉。
打更的梆子敲了四下,已经四更天?了。
黑夜处处都像是隐藏着无数的怪物,凌驾于高处之?下,所有的屋檐房顶宛如匍匐在?脚下的巨兽。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时,姜觅被萧隽裹挟而行,整个人都像是包裹在?对方的怀中?,满腔的呼吸间全是对方的气?息。
清冽,又好?闻。
萧隽施展轻功带她?,她?一时感觉自己上了天?,一时又感觉自己下了地,一颗心也跟着忽高忽低的失重。
她?惊叹于萧隽的功夫,感受着前所未有的体验,直到他?们落在?地上站稳。入目所及皆是影影绰绰,看地形和?夜色中?的建筑,此地像是某个府邸的后院。
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她?明显察觉到这个府邸应是有些荒废,哪怕是一应建筑规模透着显赫,却能感知到多年没有人气?的萧条。
这是什么地方?
她?刚想问出声,忽然不远处似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一道道的像是人的身形。那?些人的速度极快,若不注意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那?些又是什么人?
正在?这个时候,萧隽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什么情况!
第32章
四?周一片静谧, 所有的感官似乎变得更为敏锐。远处细微的“嘎吱”声传来,仿佛是门?被风吹开,忽地又自己合上。
姜觅满腹的疑惑, 眼神中全是疑问。
萧隽的一只手?捂着她的嘴, 另一只手将她整个人箍着怀中。他们保持着静默的姿态,像两尊粘合在一起的雕像动也不动。
一刻钟过后,萧隽还没放开她。
她用嘴去拱萧隽的掌心,示意?对方可?以放开自己。温热的气息和濡湿从掌心传来,萧隽身体僵了一下。
“别动。”
姜觅只能?转动眼珠子传达自己的不解, 那些人都走远了,为什么还不能?动?
“他们还会回来。”
许是怕隔墙有耳,萧隽说话?时几乎贴着她的脸。那独有的阴沉气息将?她包围,莫名有几分暧、昧。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死人脸, 以及那幽深如黑洞的眼睛,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他们继续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她想着萧隽肯定是怕她会惊吓到忍不住叫出来, 所以才会一直捂住自己的嘴。
既然如此,便由着去吧。
夜风一起,秋意?微凉。
忽然她感觉自己被人箍着的力道又紧了一些, 身体也更靠近萧隽,俨然已经被对方完全掌控一般。
如果?不曾靠近, 她会以为萧隽没什么体温,像个没有温度的活死人。只有真正离得?近了, 才能?感觉到对方活死人的外表之下, 竟是如此强劲霸道的灼热。一如被冰雪覆盖的火山, 表面是冰天雪地寸草不生?,内里却是熔岩烈烈热情奔放。
约摸半个时辰后, 那几道黑影再次如鬼魅般闪现而去。等到一切再次归于空寂之时,萧隽带着她继续往前。
他们在这座府邸中穿行,萧隽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没过多久,他们到了一处偏僻的屋子前停下。
推开厚重?的门?,灰尘扑面而来。
萧隽点亮了一盏油灯,油灯的光不太亮,甚至是有些微弱。借着这微弱的光,她看?清了屋内的布置。
四?壁为木,其中梁柱四?根。桌柜凳椅样样不缺,其中不乏雕花精细之处,然而木料极为寻常,应是府中地位较高的下人居所。
朱漆的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小,五官清俊面瘦且白,一看?就是常年不见天日之人,正是在法清寺时同萧隽一起的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也认出了她,惊疑地看?着萧隽。
萧隽对中年男子轻轻颔首,道:“这位姜大姑娘是安国公的外孙女,她会替你解开脚上的锁链。”
听到他这话?,中年男子瘦到脱形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开始认真地打量着姜觅,眼神也渐渐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