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102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蒋铭冷冷地道:“你得?何罪?要按军法,砍你三个头也不枉!今日不杀你,军令岂不成儿戏,以后怎么管别人!”喝命:“推出去砍了!”

  汪岐大叫:“冤枉!我便有错,不得?死罪!”向汪殿成道:“统领救我!”

  汪殿成对这个本家小叔也是烦透了,到底还是亲缘相关。说情道:“大人且慢,汪岐枉顾军令,私自带兵出城,也是要救下官心切,请大人念他好意,饶他这一次罢。”

  蒋铭冷笑?道:“统领要聚拢人心,也当有个限度!这等违抗军令,以下犯上?的东西,还留着他做什么?今番我饶了他,岂不叫别的将领寒心?”

  汪殿成垂首无语,陈智勇给牛广赟使个眼色,俩人一块跪下求情,蒋铭仍是不允。汪殿成见状无奈,起身向蒋铭拱手说道:“大人明鉴,汪岐的确有罪。只是事出有因,原是下官的过失,前时下官轻慢了大人,才纵得?他如?此大胆妄为。所谓恩从上?流,还请大人开?恩,饶他一条性命。以后若有再犯,任凭大人处置。下官绝无二话。”

  蒋铭本来一心要杀汪岐立威,听汪殿成说出这些话,倒不好坚持了,黑着脸沉吟片刻,说道:“且看统领面上?,今日饶你不死,下次再有过犯,严惩不贷!”

  喝命打四十军棍,降级以观后效。汪岐以为必死无疑了,吓得?浑身稀软,被拖出去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从此老老实实,再不敢托大了。

  经此一战,汪殿成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常邀蒋铭观看练兵,有重要军务也找他商量。蒋铭将那?一百五十个兵依旧派回军中,从中选出二十个军头分领兵卒,如?此这般,不消细说。

  却说这一日,刚下衙回至房中,换下官服,命人上?茶。忽然军校来报:“门口?来了两个人要见大人,说是从京里来的。”

  蒋铭一听,忙不迭放下茶杯,问:“男的女?的?”

  军校一怔,答道:“两个男的,骑马来的,问也不说姓名,只说要见大人。”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49章 (上)

  【何当并骑燕山行】

  蒋铭听闻京里来人?求见, 不?说姓名。疑道:“这是谁来了?”李劲在旁道:“我出去?看?看?。”蒋铭点头:“也行”,忽然心内一动:“还是我出去看看?吧。”

  匆匆走出来。只见衙厅阶下立着两个人?,当先一个头?戴软角乌帽,身穿竹青交领长袍, 气?宇轩昂, 风神洒落, 竟是蒋钰, 旁侧跟着陈升。

  蒋铭大喜,小跑着下了台阶, 唤道:“大哥!你怎么来了?”蒋钰满面含笑道:“如今见你, 还要几层通报了,制使相公好大的官威啊!”

  蒋铭不?好意思?道:“大哥怎么也取笑我……说是京里来的, 我还以为是谁呢,大哥去?汴京找我了?”

  蒋钰笑说:“是啊,本来是到汴京看?翰林学士的,结果到了那里,说你早来石州了, 只得又赶过来。”

  一边说着话, 携手走入后衙。李劲命人?接了行李, 与陈升相?随进来。吩咐兵卒打水请二人?洗漱。蒋钰摆手道:“已?经洗漱过了。”又问吃早饭了没,陈升道:“那会儿大爷说,正赶上升衙理事的时辰,不?便打扰二少爷, 就在茶肆吃了才来的。”

  蒋铭这才参拜了哥哥。众人?各自?讲礼毕, 李劲同陈升一起告退出去?了。

  这厢蒋钰环顾屋子, 点?头?道:“你这住处还行,比我预想的强些, 偏僻地方不?能要求太?高,差不?多马马虎虎也就行了。”

  蒋铭笑道:“我也觉得还可以,与家里自?然不?能比的。”便问:“家里都好吧,父亲母亲身子可都安好?”

  蒋钰盯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知道问?你这翅膀硬了,想跑多远就跑多远,想过父母怎么样没?”

  蒋铭心中一凛,望了哥哥一眼,陪上一丝笑,低下头?不?言语了。

  蒋钰见此,面色缓和笑了笑:“我出来时都好着,这会儿不?知怎么样。知道你来石州,父亲就算不?生气?,也不?会开心的,母亲不?得担心么?先时嘱咐你多少话,如今离得远,没人?管得了你了!这么大事就敢自?作主?张,难不?成,你以后不?回家了么?”

  蒋铭默然半晌,方说:“事情赶的急了,就没顾上。我想,不?过三年也就回去?了。旨意下来,我就给家里写了信,让宝胜送回去?的,哥来时路上遇见了没?”

  蒋钰道:“遇见了。”看?了看?弟弟,又笑了:“你这次可是光宗耀祖了!消息一到家,听说中了探花,全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州府县府,亲朋故旧,来贺的人?,把大门口都堵上了!爹爹本来说的不?张扬,也不?得不?摆了两日宴席。后来他?老人?家悄悄去?了乡下,找虞先生吃酒去?了,只叫我在家应酬客人?……父亲真是欢喜的很,多少年都没见他?老人?家这么高兴了!”

  蒋铭想着彼时家里情形,不?自?禁笑容满面,问:“母亲、三弟,大嫂和菱姐姐,孩子们,他?们也都好吧?”

  蒋钰:“都好。听说你高中,母亲自?然高兴,身体也好多了。只是惦记你,这次来让我给你带了一身衣服。还说,看?你在京里怎么样了,安稳找个住处,回头?把琥珀送来,有她在你身边服侍,家里也好放心些。不?成想你跑这里来了!”

  又道:“你大嫂她们也都好,重?阳儿长大了好些……允中还是那样子,又长高了些,如今跟你个头?差不?多了。还是天天在家淘气?,最近这些日子总往奉先寺跑,好像与悟因大师熟识了,动不?动就去?寺里,谈空说有,参禅打坐。来前我跟他?说,二哥高中,下来就看?你的了,府试的日子眼看?就到,要是考不?过你怎么交代?他?倒乖,答应好好温书?,不?知现?在考得怎么样了。我看?他?对仕途也不?上心,就是爹查问,也不?过敷衍塞责罢了。”

  蒋铭笑道:“他?人?聪明的很,就是没那份心。哥不?知道,小子看?着老实,其实蔫淘着呢,仗着爹娘疼他?,一心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根本就没那上进的心思?。”

  蒋钰笑道:“我怎么不?知?反正有你我在,也不?指望他?怎地,由着他?快活也罢了。”

  蒋铭道:“哥到汴京见过太?傅了没?”蒋钰点?头?:“见了,说你来石州,担心父亲怪他?放你来,也担心你有什么闪失,跟我说了许多话……”说着换了口吻,冷笑一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说!别跟我鬼扯那些冠冕堂皇,到底因为什么,来这么远地方?”

  蒋铭陪笑道:“我就是……整天在馆里坐着,我实在耐不?住,再说哥也知道,我老早就想到北方看?看?,正巧赶上这个机会,就上了呈子,不?想那么快就批下来了。”

  蒋钰“嗯”了一声:“还有呢?”

  蒋铭顿了顿,老实说道:“还有,就是老有人?给我提亲。云贞在应天,我写信让她来,她不?肯来……因为她家牵连案子,她怕连累我,不?肯到京来。那日宰相?章犀盈也托张希平说亲,还说他?知道父亲,要托人?往金陵写书?去?,张希平私下与我说,他?家女儿比我还大两岁,今年都二十四了,那么大了还没出嫁,是个什么样的女娘?我真也怕了……”

  蒋钰不?觉笑了,说:“章犀盈家有个老姑娘,朝中人?都知道的。据说女孩儿很好,才貌双全,就是她老爹太?挑剔,又要才学,又要长相?,又要门第,所以总选不?中,耽误到这时候,越大越成了难题。”

  蒋铭笑道:“不?管好不?好,耽误不?耽误,千万可别选我!除了云贞我谁也不?要,就是皇帝女儿给我也不?成的。”

  蒋钰不?觉冷笑了一声,带笑斥道:“说的什么!看?把你狂的!”

  蒋铭不?好意思?:“没有,我真不?是狂,哥还不?知道我么!”笑嘻嘻道:“哥,我说的都是老实话。等你回去?,帮我在爹跟前说几句好话呗。”

  蒋钰笑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可是这些实话,能跟爹说么?”蒋铭道:“凭哥怎么说去?,反正只要哥帮说话,天大的事儿也能了了。”蒋钰哼笑了一声,指点?道:“你呀!”蒋铭就笑了。

  两个吃茶说话。蒋钰问道:“你官衙的公务怎么样?办案子有意思?不??”

  蒋铭叹了口气?,苦笑说:“有什么意思?!都是些扯淡的事!不?是东家把西家的孩子打了,就是西家盖房子,碍了东家的风水,要不?,就是谁家小子偷了谁家猪肉……来了两个月了,没遇着一个像样的案子。不?过,是比馆里坐着好多了,常常什么事都没有,落得清闲,我就和李劲城外耍去?。”

  忽然想起来:“前日有个案子,倒是有点?儿意思?。”蒋钰:“说来听听。”

  蒋铭笑道:“那被?告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上茅厕时候捡了一包银子,二十二两,拿回家去?了。他?母亲倒是个厚道老太?太?,说,那丢银子的得多着急,让儿子回去?等失主?,小子孝顺的很,真个回去?了,那失主?找不?见银子,正在那里哭。围了一大圈人?。小子给他?还银子,丢银那人?却说,他?丢的是三十两纹银,一定是小子回家藏起了八两,捡银子的就喊冤枉……最后,俩人?扭着来衙门了。丢银子的说,捡银子的匿了他?银子,捡银子的说,本来捡的就是二十二两,各执一词,让我给他?决断……”

  蒋钰道:“那你怎么给他?断的?”蒋铭道:“我先也不?知道怎么断,后来捡银子的老娘来堂上,作证儿子从不?说谎,捡的就是二十二两。我就说,既然他?捡的是二十二两,你丢的却是三十两,可见他?捡的并不?是你丢的那包银子。这二十二两既没找到失主?,就让他?拿回去?赡养老娘。你丢的那三十两且自?寻去?,与他?却不?相?干……丢银子的那厮听这么说,立刻改了口,说他?丢的多少记不?清楚了,好像就是二十二、三两……”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钰笑吟吟问:“那最后呢?青天大老爷怎么断的?”

  蒋铭道:“本青天说,好个大胆的刁民!刚才你咬定了是三十两,如何又说记错了?公堂之上岂能容你含含混混?他?是个穷家小子,若要匿下,全都匿下了,如何只匿下八两,却把二十二两拿来归还?偌大年纪老人?家也来做证,可见是你混赖他?!要是断给了你,天下还有谁人?捡了银子要还?快给我退下,再敢胡搅蛮缠,老爷就要打板子了!如此这般,让我轰出去?了……”

  兄弟俩说笑多时,又在衙里走走看?看?,到了吃饭时分。蒋铭要请哥哥去?城里饭馆吃,蒋钰道:“就在衙里吃吧,让我看?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于是吩咐厨下做饭,端上来,都是大盘大碗,水煮鹅鸭羊肉,萝卜山芋,粗面卷子,糙米稀饭。蒋铭笑道:“别看?饭食做的粗糙,倒是原汁原味儿,吃习惯了也不?错,这个羊肉好吃,哥尝尝。”

  蒋钰尝了尝,奇道:“这羊肉倒是味美,怎地没有膻味儿?”蒋铭道:“我问董新民,他?说这左近山上,生长一样野葱,夏天时候羊吃了,肉就没膻味儿。”

  打开一瓶酒,酒香喷鼻而来,给蒋钰满了一盅:“哥试试这个酒。”

  蒋钰抿了一口:“好辣口,这是什么酒?够劲儿!”蒋铭笑道:“这是当地用粮食酿的白酒,比咱们那里金华酒味道冲,劲儿也大,容易吃醉了。前儿汪殿成送给我两瓶,还有一瓶,哥回去?时候带上。”

  蒋钰摇头?笑道:“算了不?用了。这次我去?太?傅府,王爷还要给我带酒呢,说是从契丹那边过来的烧酒,我吃了一杯,比这个还烈。这个你自?己留着吃吧。”问他?:“董新民我知道了,是你找来的幕僚,汪殿成又是哪个?”

  蒋铭道:“就是石州军统领使,这边军务都归他?管。”蒋钰“噢”了一声:“我还没问你,你在这儿同僚之间处的怎样?来时在汴京,我听说刘彦辉病好了些,圣上准他?回乡养病,已?经去?了滁州了。”

  蒋铭笑说道:“这刘大人?,他?走了一身清净,可给我留了不?小的麻烦!”

  蒋钰:“怎么了?”蒋铭道:“本来他?在这里做监军,就该管着汪殿成,这老先生可好,什么都听汪殿成的,说来好笑,就连他?的俸银都是先到统领府,然后再发放给府衙,那时我刚来,汪殿成还想跟原来一样,要压我一头?……”一边吃饭,一边将初来情形,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蒋钰道:“那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各自?为政,井水不?犯河水?”蒋铭得意说道:“那哪儿行!现?在凡事都得按朝廷法度来,该怎么就怎么!”

  蒋钰笑道:“你必定又使了什么招儿了?”

  蒋铭笑说:“也没使什么招,是前些日子出了个事儿,亏得我把他?救回来了……”一五一十,把上次汪殿成夜深被?困,自?己使计策假扮送粮草,杀□□项兵的事讲了。

  蒋钰听得心惊肉跳,皱眉道:“你怎么又干这冒险的事!万一哪里出点?儿差池,伤着了怎么办?”蒋铭吐了个舌头?,嘿嘿笑了:“我就知道,说了哥又要骂我,先不?想说的,因是得意的事儿,没忍住。”

  说的蒋钰也笑了:“你这大胆妄为的,我也不?知说你什么才好了,怎地你不?想想,万一败了,可怎么处?”

  蒋铭笑道:“这我还真没想过,我心里觉着,一定不?会败的。”蒋钰瞪他?一眼:“人?不?可太?过得意忘形了!”蒋铭陪笑说:“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事后我想过,万一败了,城门关的严严实实,敌兵一时攻不?进来,去?太?原求救兵也罢了。”

  蒋钰笑骂:“你这胆子大的没边儿!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上次凤栖山来信,家里吓成什么样?现?在我想起来还觉后怕。父亲也说担心你,就怕你处事不?谨慎,逞能招祸。他?对你期望多高,你不?知道么?做这么冒险的事,你说,这些事,我回去?能说么?”

  蒋铭看?着哥哥,只是笑。过会儿说:“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这次也是事赶在眼前,没办法了。你想,怎么说我也是石州的监军,遇到事只知讨救兵,那也忒无能了!”

  蒋钰叹了口气?,点?头?道:“那倒也是,不?管怎么着,我还是希望你安安稳稳的,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这也是父亲母亲的想法。”

  蒋铭:“我知道了,哥放心吧。”想了想又说:“说起凤栖山那次,我也是怕,当时杀了人?,好些日子都睡不?安稳……不?过也有好处,经历了那回,从此见了战阵不?怕了,这次杀敌,贼首就在眼前,我心里真一点?儿也没乱。”

  蒋钰点?头?:“你说凤栖山,我倒是想起个事来。”蒋铭:“什么事?”蒋钰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一时吃毕了饭,倒上茶来。蒋钰有些疲倦,就在床榻上歪着。蒋铭问:“刚才说凤栖山,哥想起什么事了?”蒋钰沉吟了一会儿,说:“凤栖山上有个叫韩世?峻的,这个人?怎么样?”蒋铭疑道:“哥怎么想起他?了?”

第150章 (下)

  【未审关城羌音烈】

  蒋钰道:“端午节前一天?, 我在金陵遇见他了。那天我在咱家缎子铺门口,正赶他路过,问?我太平桥怎么走,说了几句话。要不也不认识, 赶巧陈升从屋里出来, 碰上了。陈升二月间去濠州给陆青送银子, 在那儿和他见过, 所以认得他,两下引见, 我才知道就是韩师父。”

  蒋铭想了想, 恍然道:“那时窦宪来家说,他是跟韩世峻一块儿下山的, 韩师父在濠州教陆青功夫。估摸是教完了陆青,去金陵寻访故旧了。这位韩师父功夫十分了得,他和窦庄主,也?就是窦连生的父亲,都是从前太祖朝宫禁里做过护卫的。那时在凤栖山, 韩师父还?指点过我枪法……”

  便说了如何会见韩世峻, 以及那天?晚上韩世峻和李孟起雪中比武的事?。犹豫了刹那, 说:“他也认识咱爹,亲口跟我说的,与爹爹甚是熟悉。”

  蒋钰闻言不觉坐起身来:“是么?你跟我细说说。”

  蒋铭就把离开凤栖山之前的那天?晚上,韩世峻找他到演武场说的话?, 全都告诉了哥哥, 道:“他原是当年德昭皇子身边侍卫, 当年高粱河之战,父亲和皇子的营帐是紧挨着的, 他说天?天?能?见到咱父亲,所以认识,还?说爹爹虽是文?职官,当时在战场上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他十分钦佩。后来他离开汴京,还?曾去咱家门前辞行,那时大哥才刚出生……这都过去快三十年了。”

  蒋钰认真地听着。沉吟道:“原来如此。还?跟你说什么了?”

  蒋铭道:“别的也?没多说什么,就是打听父亲如今怎么样了,咱们弟兄姊妹如何,那次允中也?在,他也?见了,还?问?起大哥在家做什么,有?没有?孩子……怎么?这次他见你没提么?”

  蒋钰不语,出神了片刻,摇头道:“没。只?说了几句客套话?,邀他到家坐坐,他也?不肯,说还?有?事?,就走了。偶然初会,我也?不好强留他。要不是陈升认出来,看样子……他好像并不想让我见到他。”

  蒋铭思忖着说:“这个人是有?些奇怪,那时在山上就说,不让我回家提起他,也?不愿人知道他在凤栖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蒋钰默然了半日,道:“可能?老人家想的多,有?些往事?,不愿意提起吧。”

  便换了话?题。兄弟两个久别重逢,说不完的话?,直到深夜才歇下了,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早,蒋铭和哥哥一起,带着陈升李劲,四人骑马到城外山上转了一圈,此时霜寒天?气?,万物萧森。众人却都跑得身上出了汗。蒋铭沿路给哥哥指点上次战斗拼杀的情形:何处埋伏,何处交接,何处杀敌……

  说道:“我才来那会儿每天?出来转,早把这周边地势了然心?中了!哥看这地方好不好?丛山峻岭,真是壮人襟怀。我刚到时还?没到中秋,山明水净,遍野深红浅黄,这时节寒冷了,又是霜天?万里,说江山如画丝毫不虚!每天?在原野上驰行一小会儿,真个快意无加!”

  蒋钰勒马而?立,听得心?潮激荡,远望多时。朗声说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你说的对,这里端底是好男子待的地方,我都想留下不走了,与你并肩上阵驰战沙场,岂不壮哉!”兄弟二人相对大笑。

  回来进了衙,董新民走来拜揖,报说早衙无事?。蒋铭把他引见给蒋钰,见了礼,新民说了几句话?就去了。

  回屋里坐下,蒋铭道:“刚才董先生,就是昨儿我跟哥说过的那位,满腹才学,有?了他,我就不用亲自?抄抄写写了,难不成我做制使?,还?得兼着师爷?岂不好笑!哥不知道,这位董先生,除了是个读书人,还?做得一手好木工呢!”

  蒋钰笑了,说:“这也?不算稀奇,你还?记得不?前年中秋,我找来家里弹琴的荆先生,他就是个做裁缝的。”

  蒋铭道:“怎么不记得!那时我笑他,爹还?教训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告诫年轻人要谦逊,教我不可小瞧了世人……”忆起往事?,又都笑起来。

  蒋铭道:“不论哪里,也?说不定藏龙卧虎。不过要和夸夸其?谈之辈相比,有?才学的还?是少。半个月前,我想再寻一个能?言能?写的,参他做个吏丞,或者替董新民蒙学坐馆,董新民就好专为我用了。张榜出去,还?真来了几个读书人,一试却都不中用!其?中有?一个,打扮的像是有?学问?,高谈阔论,开口就说什么‘土为周天?,木为岁年’,问?他什么意思,解的狗屁不通!要不是顾着天?下读书人体统,早把狗才拉出去打板子了,再不许他故弄玄虚!哥说,要是赶上那没识见的,遇上这等胡说八道的东西,被他唬住了,让去教学童,不是都被他教坏了?”

  他一边说,蒋钰一边笑,叹道:“读书人全在养其?廉耻。没了廉耻,哪里还?有?诚正!学些浮皮潦草,信口胡言,误人误己。所以经典上都讲‘非人不传’,似这等鲜廉寡耻的人,读书反倒不如不读了。”

  吃毕了早饭。兄弟俩往城里逛街去,蒋铭买了当地特产的核桃、枣子,要给哥哥回程带上。蒋钰笑道:“买这些做什么,这么远路,到家总得走一个多月,到了地方也?都坏了。”蒋铭道:“不是给家里买,是教你和陈升哥路上吃的,好消闷。”兜兜转转,逛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

  到衙门口,军校报说:“汪统领来了,在前厅等候大人。”蒋铭奇道:“他怎么来了?”想了想:“可能?听说大哥来,要拜会你。哥见他不?”

  蒋钰奇道:“你俩交情都到这地步了?”蒋铭笑道:“那是!这人是武人性子,服了就是服了,现在也?与我称兄道弟,只?我防备近之不逊,从不主动亲近他。”蒋钰就笑了,说:“来都来了,会会何妨?”

  只?见汪殿成满面笑容走出来,下阶拱手,说道:“大人可回来了,教下官好等!”一起走到厅上,都见毕了礼,坐下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