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111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马怀德闻言大怒:“你不要?乱讲!说的什?么话??这位汤娘子乃是我?家表弟妹。”手按佩剑站起来,就?要?和杜兴翻脸。

  杜兴忙起身抱拳道歉:“是我?不明实?情?说错话?了, 马将军恕罪,千万别往心里去!”

  孙沔皱了皱眉,喝止二人道:“行了别闹了!都?坐下!都?是为了平叛大局,不要?个人意气用事。”

  向马怀德道:“按常理,是不该让一个女子去冒险。可是当此非常时刻,杜将军说的也是实?情?。汤娘子为人有担当,武艺又强,胆气过人,我?心里甚是钦敬她。让她去诱敌,并非有心轻视,更谈不上趁人之危。叛军伏在那里许久,怎么不防备的?要?引出来必定不容易。汤娘子女儿家,贼兵的戒心不会那么重。况且你俩来到三河镇的事,一定早传报进去了,敌兵看见她领军,也不会疑心有诈……这是大事,倘若一次不成,二次再行诱敌之计,可就?难了!”

  马怀德默然了片刻,悻悻地说:“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要?是汤娘子没来这里呢?咱们这么多大男人,干什?么吃的,指望一个女人去诱敌,大宋军兵的脸面不要?了么,没的教人耻笑!”

  孙沔不语,心里寻思:要?是强行下军令,汤丽娘也得去,可是马怀德这么反对,非让丽娘去,显得太不通人情?,不能还?没攻城,先寒了将士的心。于是拿眼睛看了看陆青。

  陆青心里也赞同马怀德,觉得不该让丽娘冒危险,可听孙沔说了,也觉得有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孙沔给他?使眼色,知道要?他?帮说话?,便想了想,向马怀德道:“马兄,我?看这件事还?是问问汤娘子吧,看她愿不愿意去,要?是她愿意,小弟护着一起去,定然不教她有失!”

  当下命人找来汤丽娘。孙沔与她如此这般说了,话?没说完丽娘就?听明白了,一口答应:“既是军情?需要?,就?我?去吧!叛贼见是女子带兵,必定轻敌,容易骗他?出来。”

  孙沔大喜,起身向丽娘施了一礼:“深感娘子仗义!孙某实?是钦佩。”

  汤丽娘还?礼说道:“大人如此,小女实?不敢当。可是小女有句话?说,去诱敌可以,不管成与不成,请大人记得此事,将来回京,务必向圣上呈报我?家冤情?,为家父平反昭雪,还?我?汤氏一门的清白!”孙沔满口应承:“娘子放心,此事孙某一定尽力!”

  次日启程,大军绕路往西,往饮马川隘口而来。到了附近,孙沔分?兵派将,人马分?做几处布置停当,不消细说。

  单表陆青和丽娘带了一千余兵众,顺着驿道走来。汤丽娘仍是骑着那匹青鬃马,却换了一领银红罗袍,外罩银盔甲,头上戴了一幅红罗洒金绣抹额,衬着玉雪肌肤,芙蓉面容,端的俊美无比,令人不敢直视。陆青只做随行副将装扮,面上无精打采。

  却说陆青从马怀德那里,已然知道丽娘是武继明的妻子,小两口闹不痛快,暂时分?开了。他?从没见过这样张扬的女子,况且先前?有过错认打斗一节,有点儿不好意思看她,反是丽娘言谈自若,陆青才渐渐自在了。

  俩人并骑走在军队最前?面,到隘口前?方时,估摸敌兵哨探能看着了,丽娘故意东张西望,旁若无人。陆青则摆出一副慵懒懈怠姿态,在马上装打瞌睡。

  看官听说,饮马川隘口里面原是一个山谷,地势比别处平缓,李孚在此藏着两万军兵,由心腹大将冯世雄和副将葛彪带领,分?做四五处建造营帐,没有军令,不许他?们冒然出战。二人早已接到战报,知道孙沔带兵来打庐州了,每日紧守山口寨栅,加派哨探严加监视。

  这时忽然探马来报,说有两员军将领了一千人左右,主将是个女的,看样儿要?往庐州那边去。因先前?已有消息说,溧水那边来了军队,人数不多,占了三河镇的。冯葛二人便不疑心,出来坡上瞭望。

  正?看见陆青和丽娘领兵走着。观察了一会儿,那冯世雄还?在犹豫,葛彪却是个急躁性子,又是个色鬼,看见当先一个美艳女子,就?把色心动了。笑说道:“冯将军且在这里看着,我?带人出去拿下这一小股残兵,不是轻松的事!解了庐州的祸患,立一大功,也给朝廷来个下马威!”

  冯世雄听说有理,又看来军步伐散漫,队形不整,于是不加阻拦。一声炮响,葛彪带了两千人冲了出来。

  顷刻间?拦住官军去路,汤丽娘和陆青佯装没防备,惊慌失措拨转马头,指挥兵卒往来路撤退。葛彪见此更来劲了,下令疾追,一气儿追出三四里地。陆青和丽娘轮番停住招架,打个三五回合回头又跑,葛彪率军紧紧追赶。

  如此且战且走,丽娘只作情?急走错了路,引着一队兵马往岔道上来,冯世雄在高处望见,便也率兵马出了隘口,沿小路包抄过,岂知杜兴早领五千人埋伏在山坳中,看见敌兵来了,陡然金鼓大作,冲杀出来,将敌兵截成了两段。一时喊杀声震天?,山鸣谷应,响成一片。

  葛彪见势知道中计,却已被重重围住,打的动不得,后军冯世雄欲要?回师,又听一阵炮响,马怀德和辛柏生各领着一队兵马奔出,马怀德拦住冯世雄军厮杀,辛柏生则趁势攻入隘口,直奔本营……当下官军将敌兵截围在几处,各自混战。张利和韩佐护卫着孙沔,众人在高坡处观战,传令兵来往战阵调度。

  却说陆青本来和汤丽娘相?距不远,战阵中彼此相?望,厮杀了一会儿就?谁也看不见谁了。这一战打了一个多时辰,直杀得征尘四起,日光昏暗。敌兵虽众,奈何措手不及,被打得七零八落,本营也被捣毁了,冯世雄只得率领大股败兵,沿路往庐州方向败走去了。

  陆青正?自杀敌,忽见马怀德领兵掩杀过来。陆青喊道:“大哥!看见汤娘子没?我?找不见她了!”马怀德叫道:“兄弟不用担心!她经过战阵,必是杀退敌兵,先自往中军汇合去了!”说毕,二人又分?头追击溃散的敌兵。

  又战多时,敌兵溃退的远了,杜兴和辛柏生追击残兵,张利指挥收拾战场。陆马二人打马往中军过来,远远望见孙沔,未及说话?,却听韩佐向身后指着喊道:“那边是什?么?”

  两个扭头一看,只见山侧弯路处荡起一片尘烟,一队兵马正?往这边杀来,直如洪水猛兽一般,顷刻到了近前?。当先一匹黑色战马,马上一员大将,正?是李存忠。

  原来战事开始时,李存忠本来说好要?去庐州防卫的,因李孟起有事外出,孙沔围住寿州,就?把他?也耽搁在了寿州城中。后来孙沔主力调往庐州,李存忠便教梁寅留下守城,自己率领了一千精兵,半夜悄悄出城,绕过了围困的宋军,从后面赶来。这日闻报说宋军变了方向,往饮马川隘口来了,这边有藏兵李存忠是知道的,忙急行军过来增援,还?是晚了一步。

  却说李存忠见此情?势,急得眼睛里冒出火来,率三十几骑直奔高坡处杀来,顷刻间?将中军护卫圈撕开了一个口子,杀到军帐近前?。马怀德和陆青都?慌了,齐齐迎战。马怀德跑在前?头,刚打了一个回合,错马的一刹,被李存忠横扫一枪打落到马下。李存忠一带缰绳,催马又刺,马怀德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儿,躲过了。这时陆青冲过来一枪迫退李存忠,解了怀德危困。

  此时陆青全力应敌,什?么都?顾不得了,他?的枪法得自韩世峻真传,况又年轻力壮,手中点钢枪使得神出鬼没,招招式式直奔要?害。存忠招架不及,被他?一枪挑破甲胄,却没伤着皮肉。又见韩佐已护着孙沔往远处去了,那边杜兴和辛柏生也赶了来,只得举枪喝了一声,率军兵沿山道败走。

  陆青这会儿已是杀红了眼,领着百十来兵卒从后追击,直追出去十余里,望不见了才回来。

  不觉已是黄昏时分?,宋军安营扎寨。马怀德受了重伤,在军帐中找军医,孙沔也懂些医道,看了看,肋骨断了两根,好歹没伤着内里,使人给他?正?骨,包扎。

  马怀德痛得哎呦叫唤,额上豆大汗珠子直往下掉,大骂李存忠:“这个狗娘养的,那会儿我?认出他?来,恍了个神儿,不然,也不会吃了暗算!早知今日,那时在擂台上,陆兄弟就?该摔死狗贼!”

  陆青想起李存忠毫不容情?的样子,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本来他?对李的印象不错,后来又知道是李瑞霖的叔父,还?曾想见了面好好劝说他?,让他?不要?助纣为虐自毁前?程。经过这一战才彻底清醒了,明白了什?么叫作兵凶战危,什?么叫作各为其?主。

  马怀德包扎好了,消停躺着,看看左右,问道:“汤娘子怎么没见,她回来了没?”

  陆青这才想起来,一打听,丽娘还?没回,急忙带人出来寻觅。

  却说两军混战过后,敌兵败退,丽娘带着一小队士卒追击残兵,不知不觉跑出来十几里远。看距离大部队远了,丽娘止住部下兵士:“不追了,回去罢!”

  刚要?回头,忽见旁边小山坳里冲出一簇兵卒,正?是葛彪率领,两下相?遇,战在一处。丽娘身边本来人少?,葛彪又是色胆包天?,一心只想捉拿美娇娘,全然不顾其?他?。顷刻把丽娘身边兵士冲散了。

  丽娘正?自奋勇杀敌,忽然一箭飞来,不偏不倚中在腿上,丽娘激灵打了个闪,座下青鬃马乍然受惊,一个起扬,把她摔落在地,枪也脱了手。

  葛彪看见大喜,挥手命令从人住了,纵马上前?,看丽娘正?用手扶着箭镞,痛不可当,已是不能行走了。葛彪笑道:“好个厉害的娘子!我?把你带回去,也能免一些我?的过失。”

  当即下马,撇了枪,徒手上前?拉扯丽娘。丽娘不动声色,待他?走到近前?,忽然从靴筒里拔出一口锋利的短刀刺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葛彪下意识一缩脑袋,只觉头皮嗖的一凉,头盔和网巾都?被削了去,登时披头散发。葛彪以为自家脑袋开了瓢,险些晕厥过去。

  丽娘还?要?再刺,奈何葛彪退远了,够不着,便将短刀飞出,因她力尽飞刀使得偏了,没刺中。

  葛彪恼羞成怒,骂道:“贼妇人,老子要?你的命!”拔出佩刀,恶狠狠举起要?砍丽娘,手抬到半空中,只听“噗”的一响,葛彪身子陡然僵住,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站那里摇晃了两下,扑面倒下来,正?扑在丽娘脚下。

  丽娘吓得往后挪了两下,才看见他?背上插着一支箭,扎进不知多深,再看嘴边涌出血迹,咕涌两下不动了。旁边十几个敌兵,看主将死了,一哄向后散开。

  这时只听一声喝喊,山脚树丛里跳出一个人来,来人手上举着明晃晃钢刀,直冲过来,不由分?说搠翻了三四个,那些敌兵保命要?紧,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霎时逃的无影无踪。

  来人到了跟前?,叫道:“汤娘子!”汤丽娘一看认识,金陵酒桌上见过,叫做窦宪窦连生的。

  窦宪不等?她答话?,蹲下身看了看她腿上的箭,问道:“觉得怎么样?”丽娘道:“还?成,就?是,走不得路!”窦宪道:“这得拔出来才行。”

  走去把丽娘的短刀拾回来,将箭旁的衣裳小心割破,露出肌肤。又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打开,放在一旁。将手握住箭杆,说道:“娘子,你忍着些!”

  不等?丽娘答话?,手上用力,已将箭拔了出来。丽娘忍不住“啊”了一声,鲜血涌出,窦宪忙将瓷瓶倒出白色药粉,洒在伤口上,就?见出现许多白色泡沫,血止住了。

  窦宪问:“好些没?”丽娘松了口气:“好多了!”窦宪撕下一块衣襟,包扎了伤口,问:“你还?能骑马么?”丽娘道:“能!”

  青鬃马没跑远,窦宪牵了过来,抱起丽娘,托举她上了马。又把丽娘的长枪拿起来给她,自己捡了一把好刀提着。牵马往驻兵方向走来。路上遇着散兵,又聚拢成了一簇,走到营地时已是黄昏了。

  迎面碰见陆青带人马来寻找,阵前?相?见惊喜万分?,两个禁不住拥抱了一下。陆青问:“连生你怎么来了?”窦宪没答,反问道:“二哥见着灵儿了么?”陆青闻言吃了一惊:“没见啊,怎么,她来这里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63章 (上)

  【览春芳窦宪游花圃】

  窦宪看陆青吃惊, 忙笑说:“哥莫急,灵儿?是来了?,还没赶到,应该在半路上。”

  陆青怎么不急, 问道:“你俩不是一块儿出来的么?怎不在一处?”

  窦宪叹口气, 笑说道:“她自己跑出来的。年前我们寻人捎带东西, 你收到了?吧?年后?我和灵儿?到外公家, 听说金陵闹兵乱,好几个地方都被叛军占了。想着你在这边, 八成要随军打仗, 灵儿?吵着要去濠州找你,家里不让。我爹说, 她来了?也?帮不上什么,还给你添乱,等战事平息了再说。丫头说什么都不肯,趁人不注意,留个字条偷偷走了?, 我是随后追下来的!”

  陆青闻言甚是忧心:“你比她晚走, 你都到了?, 她还没到,一个女孩子?,如?今又闹战乱,遇到危险可?怎么好!”

  窦宪道:“没事, 哥别担心。灵儿?机灵着呢!虽然闹叛乱, 濠州往北没啥变化, 我走得快,可?能她路上耽搁, 错过了?。我到濠州见着曾建哥,说你和教头哥哥都去打寿州了?,等我赶到寿州,你们又来庐州了?。前日抄小路到了?庐州城外,你们还没赶去。我又返回来找,刚半路遇到两军打仗,碰巧救下?来汤娘子?……”

  陆青“哦”了?一声,心里挂念灵儿?,脸色沉了?下?来。窦宪本来没多想,看他意悬悬的,心内也?狐疑起来。安慰陆青道:“哥不用担心。我脚程快,灵儿?怕追她回去,一定不走大路,所以错开了?。我跟曾大哥说,要是见着灵儿?,就教她在濠州等着,别往南来。”

  陆青略觉放心,这才顾上理会汤丽娘,看她腿上受了?伤,便?问:“是中了?箭伤么,要紧不?”丽娘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羞起来,摇了?摇头没言语。窦宪在旁答道:“还好,只是皮肉伤,过几天就没事了?。”陆青看看他,疑惑问:“你俩以前认识?”

  丽娘和窦宪相互看了?看,丽娘仍没说话。窦宪笑了?,说:“上次去金陵,和蒋二哥、武大哥他们一起吃酒,见过汤娘子?一面。”陆青就不问了?。

  两人将?丽娘送去住处,仍是窦宪抱着丽娘下?了?马,扶进军帐,所幸丽娘拄着拐杖还能行走。陆青命找人服侍她,安顿好了?,带窦宪去看马怀德,见面也?是惊喜,三个说了?会儿?话。让怀德歇着,窦宪和陆青到营帐中来。

  陆青道:“你说到过庐州了?,可?知那边情形怎样?”

  窦宪略迟疑:“也?没怎么样。不过,朴臣哥,我告诉你个事,你莫着急。”

  陆青一怔:“什么事?”窦宪随即说出一番话来,登时把陆青急坏了?。

  原来窦宪那日赶到庐州城附近,打听军队还没到,欲要找个住处歇下?,好等陆青军队到来。因?闹战乱,庐州周边一派荒芜凋落,客栈也?都关停了?。想要找个人家借宿,却见家家关门闭户,都躲在屋里不出来。窦宪问了?半日,听说城西有个普化寺,心道:“出家人总不至于?逃走了?,就是逃走也?有空房,且寻个住处去!”

  便?向城西走来,行了?一阵,估摸快到地方了?,忽然闻见馨香扑鼻。只见一带土墙,中间两扇大竹篱门。门没关严,中间错开着一条空隙,刚够一人过去,想必平常是开着的。举目向里望去,但见草木繁秀,浓郁的绿荫中缀着一簇簇鲜艳颜色,原来是个花圃。

  却说太平盛世,多有人家经?营花木林园的。待花开之时开门供人游赏,有收钱的,也?有不收的。窦宪站在门口望了?几望,喊了?两声:“有人么?”没人应。这小伙是心里不装事的人,因?想道:“今儿?天气正好,时候也?还早,到寺里也?是待着,不如?先去这里赏赏花,或者见了?园公,还能找口吃的!”于?是一侧身进了?门来。

  却见这园子?十分深广,里头一派葱茏翠绿,花木品类繁多。此时已是二月下?旬,各样花朵或是盛开,或是含苞待放,窦宪沿着曲折小径走去,只见两边海棠芙蓉、瑞香芍药、绣球郁李……一丛丛一簇簇斗彩争妍,烂漫如?锦。走着走着,眼前忽然一阔,见一汪清幽如?碧的湖水,水边杨柳清新翠绿,几树桃花灼灼盛开。

  窦宪沿着湖边走了?走,就在一株柳树下?站住,把包袱放下?来,垫在大石上坐了?。耳听着黄鹂鸣叫,眼看彩蝶飞过,湖面上时而还有水鸟飞翔来去,太阳晒在背上暖洋洋……

  一时心情大悦,自思?道:“如?今战乱,路上田地都撂荒了?,家家掩门闭户,人人恓惶失措,只有花儿?鸟儿?却还跟往常一样,都比人活的自在,不必为过去将?来伤脑筋…”

  不觉把脑子?放空,发了?会儿?呆。不知过了?几时,方回过神来,觉得口中干渴,心道:“这花园必定有人日常打理,园公应是住的不远,我且去找找,讨口水吃。”

  便?往园子?深处走去,果然看见一带篱笆院墙,花木环绕,整整齐齐五间村舍,收拾得利落洁净。屋前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头发在顶上扎成个丫角,小脸洗的干干净净,口里哼唱着歌谣,手上拿着个花枝,在那里舞旋旋玩耍。

  窦宪看他样子?甚是可?爱,笑着招呼道:“嗨!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忽然看见窦宪,一下?愣住了?,也?不答话,两只小鱼眼睛盯着他看,忽然脸上显出惊恐之色,回身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阿娘!阿娘!”

  应声从屋里出来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妇人,妇人看了?窦宪一眼,匆匆牵孩子?手进里去了?。

  那老头向窦宪走过来,问道:“客官从哪里来?”

  窦宪拱了?拱手,笑说道:“老丈,我是过路的,看你家园子?侍弄的恁好景色,进来看看。游了?半日了?,还没见过主人家,这会儿?口渴,来讨口水喝。”说着,从怀里摸出钱来。

  老头露出笑容,连连摆手道:“小哥客气了?,俺们家这园子?不收钱,只为大家来走走,看着心里欢喜。”

  窦宪笑道:“种花一年,看花不过十天。这么大的园子?,又要修剪枝叶,又要汲水灌溉,老丈费了?多少辛苦!这几个钱不值什么,只当我买花儿?了?罢。”

  那老头本来是个爱花草成痴的,一听夸他园子?侍弄的好,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皱纹都卷起来了?,说道:“虽是不容易,享用的时候也?快活哩!小老儿?没别的喜好,只爱拾掇个花花草草,往常日子?太平,赶上园里牡丹芍药开时,左近十里八乡都来观看,人多的挨挤不开。今年因?闹战乱,不见人来了?……”

  窦宪道:“老丈在这里,城里叛军不出来扰你么?”

  老头听这话,一下?子?不笑了?,回头往屋里瞅了?瞅,对窦宪道:“城里头军兵不来,他们都往远处闹去,跟前不犯。可?是,因?没人管了?,附近山上闹匪贼闹的厉害,不定啥时候就来抢东西,要吃要喝,不合意还要打人杀人哩。前一阵子?来了?七八个强人,拿刀拿枪的,来园子?里,把我家大黄狗也?杀了?,吃狗肉。可?把俺们吓坏了?!把俺这院子?弄的乱七八糟,这才收拾过了?,我老儿?一生最看不过就是腌臜……”

  正说着,屋里匆忙出来一个老妇人,埋怨老头道:“你这个老糊涂,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韶叨!”

  老头道:“怕什么,这位小哥是过路的客人,又不是山贼。”

  老妇人道:“那也?不要多话了?,女婿才说不要招揽生人,叫他回来看见又要惹气。快让人家官人去吧。”

  窦宪声喏道:“阿婆好,阿婆不怕,我是好人。”又向老头道:“那匪贼来,怎么走的,吃饱喝足就走了?么?”

  老头道:“他哪里肯走?盘踞了?一日一夜,吓得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家女婿回来了?,亏得有一身好本事,把贼打的一哄都跑了?!”

  窦宪笑道:“那可?好了?,我还说,赶了?这么远路,只见您老这里安宁,原来是有厉害人物护着的。”

  老头笑说道:“是,我老汉只得一个女儿?,自嫁了?这个女婿,就没人敢欺负俺们了?。只是我这女婿脾气不好,看见有人来家,总没好脸色,客官喝了?水就去吧,我怕他回来对客官不敬,就不留你屋里坐了?。”

  说着,让老妇人取水来。这老头十分爱说话,好不容易有个外人来,一边看着窦宪喝水,口里兀自叨叨不休。

  正这时,园中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青布短打扮,面目冷峭,老头见了?陪笑道:“姐夫来家了?。这位小哥路过,看看花,来讨水喝的。”那人也?不答话,冷冷看了?窦宪一眼,开了?角门进了?院子?。这厢老头低声说窦宪:“客官快请去吧。”

  说毕回身向屋里喊道:“吉祥儿?,你看谁回来了?!”

  只见刚才那小孩子?乐颠颠从里跑出来,冲青衣男子?叫道:“阿爹!”男子?登时欢喜,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亲了?一口。却又回头看了?窦宪一眼。

  窦宪见这人走路姿态脚步,知道是有功夫的,觉得他的眼神甚是奇怪,倒像是认识自己,仔细想想,确实又没见过。不好再作停留,向老头道:“多谢老丈。”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园子?,不远就是普化寺。窦宪上前敲门,敲了?半日门开一道缝,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问何事,听说要住宿,头晃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说道:“如?今乱着,小寺连香客都不接了?,何况要住,万万不行。”

  说完就要关门,被窦宪将?手一伸把住了?门边,另一手从怀里摸出钱来,笑道:“小师父行个方便?,让我见见住持师父,有话说!”

  小沙弥怔了?一下?,仍是摇头,脸上却软和了?,道:“这可?不敢收。只是……我给你问问师兄。”回头招招手,走过来一个面色油滑的中年僧人,打量窦宪问道:“你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