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卢辰钊双手垫在?脑后?,道:“没了,去睡吧。”
莲池犹豫了下,还是没问出口。
他很想知道今夜的?世子爷究竟怎么了,自打回来后?就像浑身长?刺似的?,将那雕花大床硬生生睡出吱呀动静,这?不,他刚出来,屋内又是一阵翻腾。
莲池的?眼圈发涩,暗道:李娘子,你何时收了我们世子爷。
年轻气盛的?年纪,如狼似虎,老这?么憋着,迟早出事。
翌日清早,乌云压到院顶上。
李幼白醒来时,头疼欲裂,喉咙干的?像是刀片划过。
半青端来燕窝银耳百合,她喝了口,下咽艰难,便指了指喉咙,摇头:“不要了。”声音哑的?不行,说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半青看着她,凑过头去问:“姑娘,你还记得昨夜怎么回来的?吗?”
李幼白趿鞋下床,依着每日的?习惯走到桌案前,拿出书来回忆一番,“不记得了。”
半青趴在?桌对面,眨着大眼说道:“姑娘喝醉酒像是变了个人,我都不认识了。”
李幼白:....?
“我做什么了?”
“姑娘当?真全忘了。”半青遗憾的?叹气,“昨夜世子爷把你送回来的?,两次,送了你两次!”
半青比划着手指,神?情夸张。
李幼白纳闷:“我出去了两次?”
“是啊,许是趁着我睡着,迷糊着自己?跑出去了,幸好遇到的?是世子爷,若是旁人,坏人,可怎么是好?姑娘往后?再别喝酒了,叫人操心?。”
李幼白揉着额头,“是,酒不是好东西,不能再沾。”
她脑中空空,半分也记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燕王刘识的?劝说下,跟闵裕文喝了不少酒,那人始终神?色淡淡,也看不出高兴与否。
她喝醉了,便起身回来,之后?,包括更之后?的?事,她一点都不记得。
看了会儿书,她去洗了脸,用过早膳,接着套了件长?褙子出门透气。
可不巧,走出院子没多会儿,黑云裂开,大雨倾泻而下,将她堵在?了廊下一隅。
她斜靠着扶栏坐定,听雨点打在?叶子上,窸窸窣窣的?如同蚕在?啃噬,头疼消减了几分,泥土的?气息涌来,她阖眸休息,忽然听见有人唤她。
“李娘子。”
她抬眸望去,对面走来个长?身玉立之人,正是昨夜与她饮酒的?闵裕文。
他没撑伞,身上半边湿透了,却不狼狈,有种不疾不徐的?从容感,他朝她走来,近了拱手作揖。
李幼白站起身朝他回礼,道:“闵大人。”
闵裕文指了指她斜对面,李幼白回过头去,看到芦苇丛里的?黑猫,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挣脱不掉,发出急促的?喵呜声。
“卷卷?你怎么会在?这?儿?”李幼白惊讶的?撑住扶栏,探出身。
黑猫可怜兮兮地喵了声,算是回应,它?身上的?猫软趴趴地贴着皮肤,显得比平时瘦小很多,但能看出比李幼白初见时长?了不少肉,那后?腿粗了半圈,想是跟着卢辰钊吃得饱穿得暖,但性子未免淘气,若不然也不会被困住。
“你认得它??”闵裕文问。
李幼白点头:“是我常喂的?猫,贪吃,但是很可爱的?。”
她看了眼天,又将裙摆往上提了提,正要走出廊下,手臂被闵裕文拉住,他淡声道:“我来吧。”
说着,快步走到芦苇丛中,蹲下身去,黑猫怕他,逼近了发出警惕的?叫声,咕噜咕噜的?震慑对方?,但闵裕文没有着急,他在?那儿蹲了许久,而后?又试探着将手放在?它?后?背,黑猫终于放下戒备。他开始检查,发现?有两块砖被雨冲到一起,想是在?黑猫经过时发生的?,故而正好挤着它?的?后?半部身体,卡的?很牢固。
他捏着黑猫后?颈,一手去清理砖头,待两块大的?被挪开,黑猫的?腿抽了出来,有血被冲刷到泥土里,它?又叫了声,犹如落汤鸡一般可怜。
闵裕文将它?的?后?腿托住,抱起回到廊下。
它?冻得哆哆嗦嗦,却在?脚刚着地的?刹那,飞快地朝着闵裕文虎口咬下去,闵裕文松手,它?趁机一瘸一拐跑了。
李幼白吓了一跳,忙拉起他的?手看了眼,虎口被咬出牙印,鲜血流出来。
“不打紧。”
闵裕文想抽回手,李幼白不肯,很是严肃地扯着他往春锦阁方?向走,边走边与他说道:“猫狗的?咬了不能大意,需得赶紧用香胰擦拭伤口,反复清水冲洗,越多越好。”
半青见两人淋的?透彻,又见自家姑娘神?色紧张,便赶忙听从安排取来木樨香胰,李幼白将他的?手浸在?水中,随后?拿起香胰用力?涂抹伤口,涂完冲洗,如此十几遍后?,又举起他的?手放到眼前端量,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但浅浅的?牙印还看的?很清楚。
“这?几日,你若哪里不舒服,要去找大夫,一定不能耽误。”
“好。”
闵裕文看她紧张的?样子,忽又想起昨夜她趴在?卢辰钊后?背又捶又打,又啃又咬的?蛮横画面,与眼前的?小娘子宛若两人。
雨还在?下,他看到桌案仅剩的?几本?书,有一本?做了标记反扣在?桌上,是本?县志。
“你看得很杂。”
“我偶尔喜欢看闲书。”
闵裕文嗯了声,抬眼,欲言又止。
“李娘子,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李幼白愣了瞬,他走上前,目光郑重地扫来,“先前是我处理不当?,我愿意道歉,并且以后?会用对待朋友的?真诚来对待你。请你相信,我所做之事,绝非出自轻视和偏见。”
“我知道。”李幼白回看过去,忽然一笑,道:“其实我并没有因你之前的?不相认而生气,丝毫没有。”
父之过,子不应代?其罪。
李幼白此刻很是清醒明白,眼前这?个人,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欠父亲的?,也不欠她的?。
闵裕文轻轻扯动唇角,问:“那你是为了什么生我的?气?”
李幼白摇头:“不重要了。”
闵裕文:“我们是朋友吗?”
“是。”
他是个品行端正,克制内敛的?人,她喜欢同这?样的?人做朋友。
李幼白找来干净纱布,帮闵裕文将虎口处缠裹起来,她低着头,手指沿着那处一圈圈缠绕,忽觉背后?一阵凉意,她往外瞥了眼,看到抱着黑猫的?人站在?窗外,神?情莫测地盯着她。
闵裕文顺势望去,在?看见卢辰钊的?刹那,将手从李幼白手中拿出,随后?退了一步,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半青想去倒茶,刚站到柜前拉开盛放茶叶的?小罐子,便听卢辰钊冷冷吩咐。
“你和白毫先出去。”
李幼白冲半青点了点头,半青才退出门,反手拉上。
“还记得昨夜的?事吗?”卢辰钊问。
李幼白如实答他:“不记得,但半青告诉是你送我回来的?,谢谢你卢世子。”
挫败感取代?了兴奋和激动,就在?前一瞬他还兀自高兴,以为她会像自己?一样,彻夜难眠,只要想起两人曾亲密相处,肌肤相亲,他便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
但他兴冲冲赶来,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对自己?软玉温香的?人,又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姿态很是亲昵。
“你之前同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李幼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句,故而疑惑地看着他,卢辰钊便更恼了。
“就是送你回济州车上,你与我分别时说的?那句话,是假的?吗?”
李幼白愣了瞬,随后?噗嗤笑起来:“自然是假的?。”
卢辰钊一时间不知是恼还是该笑,他站在?她面前一语不发,看她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她明亮的?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
“所以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你总觉得我觊觎你,想攀附你,无论我解释多少遍都说不明白。横竖理不清,后?来我也恼了,便按着你的?意思说喜欢你,既然你能带给我困扰,我便想着也让你恼火些时候,总之你又不是真的?喜欢我。
既不是真的?喜欢,又要顾及我这?句话,无论如何态度也会比之前对我更好些,果然,之后?你便收敛很多,也极少说我攀附。
其实我真的?想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想嫁高门,高门里的?东西或许会让很多人着迷,权势地位,钱财荣耀,但我不喜欢,我有我的?追求,有我想要的?东西。你所拥有的?,于我而言,无足轻重。”
卢辰钊静静听她说完,沉郁的?面庞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他站在?那里,有着逼人的?压迫力?。
李幼白见状,不由放低了声音,问:“卢世子,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卢辰钊冷笑一声:“我疯了吗?喜欢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第33章
乌沉的天, 忽然炸开一道惊雷。
卢辰钊撂下这句话后,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倏地回头, 望向?一脸犹疑的李幼白,冷冷出声:“因为要进京赴考,再不需要在公府委曲求全,所以跟我说了实话?”
李幼白被他的脑回路惊到,摇头否认:“不是, 我在公府过的很好。且我觉得那些话对你而?言,不会造成干扰, 最多叫你远离我罢了。我...”
“好了, 你不要再说了,你说的都对。既然你我各自清醒,便把不该记得的事全都忘了,此后只当萍水相逢, 也不必太过认真。”
“卢世子?, 可我们是同?窗, 又是朋友, 如何只当萍水相逢?”李幼白很不理解他缘何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最近半年多相处融洽, 他与自?己的便利良多, 虽高傲但重情义也讲道理。他不仅从未在私事上为难自?己, 还时常予以援手, 一言一行皆让李幼白觉得两人早已变成朋友。
但他仿佛不这么觉得。
她走上前去, 还未靠近卢辰钊便被他郁沉的眼神吓退, 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他说完这句话,抬脚阔步走出春锦阁。
秋日的雨又冷又烈, 倾盆倒灌,檐下流水哗哗作响,他像是一道清朗的松,自?始至终挺拔笔直。
李幼白想:公府世子?爷,果真?反复无常。
燕王和闵裕文等人离开齐州,带着各地秋闱的名录一道儿返京,却?是比来时风平浪静,虽严阵以待,但直到看?到城门口时,都没有遇到一次截杀。
国子?监综合本次乡试所有考生成绩,从甲榜以及候补榜单上挑选出五十?名考生,入中央官学?学?习。自?然这些考生里除了凭着成绩获得通行证的,还有凭借荫封破例入学?的,在国子?监内跟着先生上一段时间的课,再由朝廷安排授官,多半也是闲职。
刘鸿光此番举荐了四人,李幼白也在其内,且着墨颇多。
长?公主与陛下在勤政殿议事时,奏疏恰好呈送跟前,她很是熟稔地翻开,依着州县往下查看?,边看?便与陛下感叹,道今年上榜的女郎比往年都多。
陛下没停笔,道是阿姊的功劳。
长?公主笑,便又抬手摁在名录上一一对照籍贯家世,末了手指定住,却?是点在李幼白的名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