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孺人
这次,店家是以一种极其热情亲切的态度,将韩彻和韩老三送出的店门。
白糖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但朝廷对它的管辖目前是还未实施如食盐那般的垄断经营,私人不得染指的政策。
朝廷最初管控铁,是因为冷兵器时代,能铸造武器的铁的危险性太大。
盐是没有杀伤力,但它作为人生存的必需品。都知晓不吃盐便会没有力气,所以管控住盐,在需要体力劳作为主的农业社会,便等于管控住人力。
不可或缺再加上强大的需求量,还导致盐能带来巨大利润。朝廷靠着盐,每年便能获取到一笔巨大的财政。
比起煮海便可为盐,纵使白糖有高利润,但产量上也实在相差太大。朝廷若是要对白糖也实施垄断政策的话,是肯定要考虑投入和回报是否划算。
不过朝堂也并非全然没有措施,针对白糖这种高利润的商品,采取的便是提高税额。
如此一来,朝廷不仅能从中获取足够多的税银,也能对白糖的流出起到一定程度的管控。
若非如此,安南百姓早就不能自由在集市售卖白糖了。
棉花种子的事情暂时便先这样,韩彻也并未再在平洲多待。他带着韩老三回了衙役等候的饭馆,简单的吃了一碗当地特色羊油面茶,便坐上马车返回柏州。
等坐到马车上时,韩老三终于忍不住疑惑的问道:“大人,为何要种植这么多吉贝?”
“我曾听闻吉贝‘其实熟时,皮四裂,中绽出如绵’……将此绵纺织成衣物,比葛麻更为舒适。”韩彻笑道。(1)
韩老三吃惊:“吉贝还能纺织成衣物?”
“为何不能?”韩彻道:“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可见早已有吉贝纺织衣物。”(2)
只是用得早,并不等同于广泛种植。
古代信息闭塞,技艺不流通。莫说是棉花这等外来蕃外作物,便是本土的不少东西的情况也是如此。
就像那三脚耧车,西汉时期就被发明出来,还能被称得上“播种神器”,更是现代的播种机始祖,时至今日不也一样未能被农户们所广泛用起来。
更有甚者,如安南农户一般,最初都不知耧车为何物。
这年头,也不止信息传播的慢,而是不论做点什么都很不方便。
韩彻他们接下来的返程,也是花了两天多的时间去加急赶路,方才赶在第三天的城门关闭前进的柏州府城。
晚上的餔食便又是简单的一顿羊油面茶,实在是这边的主食以面食居多,肉类又以羊肉为主。
二者混合到一起食用,既能抵饿,又能补充体能。
至于味道,韩彻和韩老三都谈不上有多么的喜欢,但起码能接受得了,不至于说什么吃不下去。
晚上好生睡了一觉,第二天吃完朝食后,韩彻便召来冯长史和与他同为柏州佐官的裴司马。
在人口被允许充作商品的时代,韩彻目前是并没有能力去抗衡这种事情的。但是在他管辖的柏州,他必须要对这种情况做出断然措施。
只是这种风气盛行多年,单韩彻一人出力还不行,因此他之前才会亲自护送陈氏女回平洲。
刺史跟刺史是不同的。
平洲的繁荣富饶,便也使得卫刺史的官职为从三品,比韩彻整整高了两个品阶。最关键的是,卫刺史能任职朝廷目前管辖范围内西北区域最富庶的府城,不论是背景还是受朝廷的重视,都远非韩彻这个被打压过来的所能比的。
韩彻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联合卫刺史一起,去帮两地百姓尽快把已经抵押出去的子女赎回来。
赎人便意味着要花钱,能把子女拿去做抵押的家庭,多数也是贫困到不行的。
对于实在拿不出银钱赎人的百姓,韩彻便让衙门先借钱给百姓拿去赎人,百姓再来给衙门做工抵债。
平洲富庶,当地百姓抵押子女的情况也不如其他地方那般严重,赎人这点银钱对卫刺史来说,自然便不是什么难事。再者,此事若真能办成,上报朝廷,朝廷定然还会给予嘉赏。
但柏州府库远不如平洲充实,当地百姓抵押子女的情况又是最严重的。
冯长史便一脸犹豫的提醒道:“此事恐需耗费银钱甚多。”
“却是需要不少银钱。”韩彻点点头,又说道:“不过此事有平洲陈老大人资助一笔银钱,剩下的府库再出。”
原来前几日韩彻护送陈氏女归家,又帮忙揪出府内恶仆,陈家人心生感激,便给韩彻置备了不少谢礼。
韩彻当然没要这些谢礼,只与陈家人言道此事乃他分内之事。
之后二人因讨论案件,再谈及当地这股恶劣风气时,陈家人得知韩彻的计划后,便言道他家愿意资助一笔银钱。
“陈老大人高义也!”冯长史一听,忙称赞起来。
韩彻也感叹:“幸能得陈老大人相助。”
之前刚做这计划时,韩彻是做好准备动用那批白糖的。若白糖真要是动了,来年的棉花种植计划必然会被耽误。
但赎人的事更是宜早不宜迟。
很快韩彻这边就从府城下发命令给到辖下的三个县,命当地县令以最快的速度去办理这事。
这消息一出来,很快便也在柏州引起轩然大波。
对于大多数做父母的来说,若非实在生活不下去,谁又舍得把自己的子女抵押出去。一听说官府愿意借钱给他们去赎回孩子,好些人更是嚎哭起来。
然这消息对于放贷人来说,却绝非什么好事。
他们把钱借出去,图谋的不就是这些人口奴隶。若是正儿八经去买,想只以借出去的那点银钱,是绝对不可能买得到这些孩子的。
所以官府这么做,就等同于在斩断他们的财路。
可对于百姓拿着银钱过来赎人,既符合之前所签订的契约,背后又有官府做靠山,使得这些放贷人又不能不放人,更不敢不放人。
“此事该如何是好?”柏州城内最为豪华的一处府宅内,有一身材壮硕的青年汉子,便一脸着急的与一老者说道。
这一家姓闫,乃是柏州势力最大的放贷人。
老者是闫家现在的家主,这青年汉子则是他的一个侄子。家中排行第四,外人唤他一声闫四爷。
“你怎的这般沉不住气。”闫家主严肃的责备道。
“二叔!人都要全被赎走了,我怎能不急。”闫四郎焦急道。
对百姓来说,借官府的银钱是不需要利息的。官府还允许他们做工抵债,听闻这次工钱给的还很高。
于是这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单只是闫家手里便被赎走了一百多名孩童。
若继续让官府这么操作下去,他们这门生意只怕以后都要做不成了!
“便是全被赎走了又如何?”闫家主面色仍旧平静,语气也不急不慢:“官府便是能帮着赎人一次,两次……难不成还能永远帮忙赎下去?”
闫四郎被点播,马上便也反应过来。
朝廷并非第一次针对这种情况,采取制止措施。但为何一直不能成功?说白了,还是因为柏州这地方环境恶劣,帮得了一次,帮不了永远。
“不过官府让他们做工抵债,你可知晓做的是何种工?”闫家主这时又问道。
“还不清楚,只知晓衙门让每家出一人,随他们去往府城统一做工。”闫四郎这时神色轻松的回答。
“这事你合该去用心打探清楚的。”闫家主皱眉,很是不悦道。
“是,二叔,我这便去让人打探。”闫四郎嘴上应承下来,心中却并不怎么当回事。
在他看来,这寒冬腊月的天,官府让这些百姓做工抵债,还能是什么做工?不外乎便是一些修路,修墙等重体力活。
注1:出自【史照·释文】:木棉,,江南多有之,以春二三月下种,旣生,一月三薅,至秋生黄花结实,及熟时,其皮四裂,其中绽出如绵。
注2:出自《尚书·禹贡》记载:“岛夷卉服,厥篚织贝”
第69章
哄抢
数日后,闫四郎派过去探查的人回来告知,言道官府让那些做工抵债的百姓弄来不少牛羊马的粪便,说是要种植什么东西。
闫四郎听他讲完,便越发不当回事。
把这事汇报给闫家主,他听完也大为疑惑:“官府要这么多牲畜的粪便是作何?”
闫四郎便嘲笑道:“管它作何?总不至于拿来吃吧。”
闫家主不悦:“我教导过你多少次了,凡事要多思多想,切莫要小瞧对手。你怎的就是改不了这毛病呢?”
闫家男丁甚少。
闫家主只得了两个闺女,他唯一的兄长得了三闺女和一儿子。也就是说,闫家小辈这里便只有闫四郎一个继承者。
闫家主只得把心血全放在闫四郎身上,这闫四郎其他方面倒还好,只这性格急躁,又轻敌的毛病,却是怎么也改不了。
这回少不得又对着他好生教导一番。
闫四郎在被闫家主教导时,心中却并不服气。心道一些个牲畜粪便还需要他如何去费心,才算做得好呢?于是他便只低头杵在那,作一言不发。
时间又过去十来日,离过年还剩最后两天。
平洲府城城门处,守卫在盘查完一批从柏州而来的菜农后,整个人便陷入到了一股极致的震惊当中。
到底是没忍住,他朝同伴问道:“你刚瞧见了没?”
新鲜的蔬菜!
刚那些柏州来的菜农所带来的全是鲜嫩十足,这个季节不该出现的蔬菜啊!
同伴此时也在震惊:“瞧见了!”
也莫说是两个守卫,整个城门口的人都被惊动了。
不多久,城内众人也听到了消息,言道柏州来了一批菜农。不知道是用的何种方法,这大冬天的种植出了不少的鲜嫩蔬菜,正被人围堵在城门口,非要购买。
“当真?”有那不差银钱的,或是做高档食铺的,一听这事,便也连忙跑过去。还未跑到城门口,便瞧见一群拥堵的人群在缓慢挪动。
“哎!让让,让让!我也要购买!”后面才赶来的人只得这般大声言道。
能把人围堵成这般的,自然也是有强烈购买欲望的,如何肯让。更别说眼下他们还顾不得外面的这些叫嚷:“不是,你这些菜反正是要拿去卖的,为何那般死脑筋,非要拿到南市才肯售卖呢?”
他们又不是给不出银钱!
“我们大人说了,南市才是衙门允许摆摊售卖东西的地方。”一个菜农老实巴交的回答。
“东西卖出去就行了啊!你怎么死脑筋呢!”
“就是!就在这里卖了不就成了吗?”
“对对对,就在这里卖了!”
众人纷纷这般言道。
开玩笑,这才多久时间,就围堵了这么多人过来。若要是由着这群菜农一路招摇的拿到南市去售卖,那不得引来更多的人?
到时候,他们可就未必能抢得赢一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