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风起
她?空茫了?一瞬,紧跟着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赵嘉宁将食指放于她?的鼻端,连一丝微弱的气息也无。
听雪她?……已经死了?。
她?强忍住悲痛,拿过她?手里沾湿的汗巾,捂在脑袋上,又用湿帕捂住口鼻,趁着衣服还未干,冒死从火里闯了?出去,冲出来时身上已着了?火,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终于将火弄灭,长发却几乎被烧焦了?一半,一身狼狈,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好?在留下了?一条命。
脸上脏兮兮的一摸全是烟灰,倒是连抹灰都不必了?。
她?忍着一身伤痛,艰难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行宫正门?口……
之后的一切便?如听雪所?预料的那般,门?口的守卫听到火情连忙赶去救火,整个行宫乱成一团,她?便?趁机跑了?出去。
正是二更时分,夜风微凉,外间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赵嘉宁仰头深深地一闭眼?,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真舒服啊,外面?似乎连空气也是甜的,她?终于逃出来了?,摆脱了?薛钰,也摆脱了?慕容景,她?又自由了?!
只可?惜,危机并没有解除,薛钰现在恨她?恨得要死,自然?不会再向以前一样来找她?,他倒是不妨事。
可?慕容景,因为她?对他尚有用处,一旦他发现里面?的人不是她?而是听雪,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能先逃出京城,有多远就逃多远,再图谋以后了?。
逃跑这种事情,她?毕竟还是有经验的,只是这回出来得太急,没来得及将那些首饰一并带出来。
如今她?身无分文,没有银子?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想要逃离京城,就得办假文书?和路引,这也需要使银子?,这可?怎么办呢,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她?逃到朱雀街的一座石板桥下,确定?地方足够隐秘,不会有人再追过来后,便?在桥下枯坐了?一晚上。
期间她?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条,这是听雪的衣服,她?将布条埋于土里,就权当?给听雪立一个衣冠冢了?。
后半夜心情平复了?,但也始终没能合眼?。
等第二天天蒙蒙亮,她?又饿又渴,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大着胆子?走上街,想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再找份活干,换些银子?。
不过她?能做什么呢,或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好?歹她?也认识字,还弹得一手好?琴,也会画画,还能刺绣……额,如果,把鸳鸯绣成鸭子?也能叫刺绣的话……现在想起来,薛钰当?时看到她?送给他的锦囊,丑成那个鬼样子?,非但没当?场扔掉,反而暗自珍藏了?起来,忍耐力的确不错,要不怎么说他非常人呢。
但她?当?时可?不这么认为,她?众星捧月、高高在上惯了?,只觉得本大小姐屈尊降贵,亲自动手给你绣了?镜囊,你就得千恩万谢地接过,铭记本大小姐的心意,可?别给脸不要脸。
她?那时的喜欢的确太傲慢了?些。
也难怪薛钰不喜欢她?。
不过时过境迁,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思绪回归,她?想她?或许也能去纺织司里做活计,她?从前听说很多妇人都去那里织布贴补家用。
只是前者,她?向来是被人伺候的那个,这突然?间让她?去伺候别人,她?能行么?至于后者,她?又能吃得了?那个苦么。
到底做哪个好?呢,实?在让人犯难啊。
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闻着沿街包子?的香气,吞了?一口口水。
她?从前吃饭可?挑了?,现在饿得头晕眼?花,无论?什么吃的,只要现在能给到她?,她?都能拼命往下咽。
只是她?现在身无分文,什么吃的都买不起。
好?在她?遇上了?一个好?心的妇人,许是同样身为女子?,便?多了?一份善意,见?赵嘉宁衣服破破烂烂,脸上都是烟灰,走路脚步虚浮,许是饿晕了?,可?身上又没个铜板的,实?在是可?怜,便?给了?她?一个包子?。
赵嘉宁接过,立刻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妇人又笑着递给了?她?一杯茶:“慢点吃,小心噎着。”
赵嘉宁伸手接过,连忙仰头往嘴里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
忽然?前方起了?一阵躁动,有人肃清道路,赵嘉宁被迫挪到了?路边,只见?前方来了?一行人马,装束长相不似魏人,就连马匹,也比她?从前见?到的要高大健硕许多。
她?心中?好?奇,便?向妇人打听,一边不忘继续往嘴里塞着包子?。
妇人道:“是蒙古使者,前来朝贡的,早几日便?来了?,如今看样子?是要回去了?。”
蒙古使者……赵嘉宁望着那些骑在高壮马匹身上的蒙古使者,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第113章
赵嘉宁一路跟着那队蒙古使者, 见他们在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
她抬头望了一眼门匾,见是醉仙楼,京城最负盛名的第一大酒楼, 不少达官显贵都会在这里宴会喝酒,她也曾来过这儿,最喜欢吃他们家的那道药膳肉, 用丁香、豆蔻等中药慢慢煨煮而成, 滋味醇厚, 肉炖得软烂, 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蒙古使者在酒楼前下马,侍者便上前将那些马匹牵到马厩,随带的那些红漆彩绘官皮箱也都运往后院派人看守。
赵嘉宁想那些官皮箱看形制应该出自大魏,蒙古人的马背皮箱也不长这样?,估计是慕容景赏赐他们的回礼, 诸如瓷器丝绸之类, 或是一些珍宝器皿。
依照这种官皮箱的形制, 装个人也不在话?下。
这醉仙楼毕竟是京城第一酒楼,她想那些蒙古使者或许是慕名而来,所以?才会在临去前特地来这里设宴, 这倒是在冥冥之中给了她一个机会。
她已经想好了,如今她身?无分文?, 没有?路引,连城门都混不出去, 可倘若继续留在这里,等赚到银子弄到假路引出城, 又?未免太?不稳妥,万一这期间慕容景派人来大肆搜铺她,她实在没有?把握可以?躲过。
刚好这时让她碰巧遇见那队蒙古使团,她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就藏在这行蒙古使团的队伍中,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大魏,到时候山高水远,慕容景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已出了大魏,搜铺无果,肯定也就渐渐放弃了。
等过了风头,她再回来也不迟啊。
就藏在管箱里,反正那么大的箱子,她缩起来小小的一团,要藏身?其中并不困难,而且这些御赐之物,按律是不必检查的。
打定主意,她便?趁众人都忙着招待使团时偷偷潜入其中,醉仙楼从前她未落魄时经常光顾,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很快便?摸到了后院存放数车官皮箱的所在,她想偷偷钻入其中一个箱子里,可惜附近有?蒙古侍卫把守,她苦于无法接近。
她只能等,等到守卫轮换,她说不定便?有?机会偷偷过去。
她躲在马厩后,半蹲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好在她运气不错,没一会儿,那两个看守的侍卫就往前厅方?向?走了,估计是到了轮换的时间,其中一个边走边说道:“怎么还没人过来,莫不是光顾着吃,忘了时辰了,我们哥俩可还都饿着肚子呢!”
赵嘉宁屏住呼吸,等到那两名侍卫走远,立刻提了裙子,一路小跑至其中一车官箱前,刚打开最外面?的一个箱子,就听有?脚步声走近,还伴随着男子说话?的声音:“看我这记性,居然把佩刀落下了,那可是吃饭的家伙,我说怎么总像是忘了什么!”
坏了!是那两名侍卫去而复返了!
赵嘉宁脸色一白,有?心想要躲避,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被那两名侍卫抓个正着。
其中一个上前攥着她的手腕,厉声道:“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莫不是想要偷东西?你?这小毛贼,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你?们皇帝的御赐之物也敢偷,不怕掉脑袋?”
那蒙古人力气奇大无比,赵嘉宁被捏得手腕生疼,她咬紧唇瓣,忍痛辩解道:“不……不是的……我没想偷东西……”
可真实意图毕竟也不好说出来,她只好心虚地道:“我……我不过是好奇,想要看看这满院子的马车,上面?都是一模一样?的箱子,里头都装着什么东西……”
她就算理不直但气也要壮:“你?们看我拿了什么往我自己身?上装了吗!没有?吧?既然如此,做什么空口白牙的诬陷人?这样?辱人清白,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们!”
“趁我现在还不打算与你?们追究,你?们还不赶快放了我!再晚一些,我可就恼了,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名蒙古侍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一下居然被她唬住了,犹犹豫豫地正要松开手,后方?却忽然响起了几声拍掌声。
赵嘉宁一怔,举目望去,只见从两名蒙古侍卫的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麦色皮肤,脸上留有?髯须,但年纪应该不大,长得浓眉深目,头戴扁帽,身?穿一件右衽交领长袍,腰间打作细褶,料子是织金锦,看上去像是一个蒙古贵族。
他笑着朝她走来,一边拍掌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毛贼。”
一旁的两名蒙古侍卫见到来人,连忙行礼恭敬地叫了声:“术赤王子。”
术赤王子?原来这个蒙古贵族是蒙古王子?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术赤王子未必有?那两个蒙古侍卫好糊弄。
为今之计——还是先?跑了再说。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经过术赤王子身?边时,手腕就被他轻易地捏住。
他甚至只用了一成的力道,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制住了她,她一动也不能动。
术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低头正要说什么,无意瞥见她纤细的一截皓腕,已被他捏出了一圈红痕,在瓷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目。
没想到这个毛贼皮肤这么娇嫩,看上去脏兮兮的,脸上抹了一脸的烟灰,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可手腕却这般白嫩。
他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哼笑了一声,微微俯身?看向?她:“怎么,刚才不是说要去见官府吗,又?跑什么?”
“我……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你?们了还不成吗?你?你?你?……你?放手……”
术赤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挑眉道:“你?是决定放过我们了,可我们,却没有?打算放过你?。”
“走吧,跟本王子去见官。我方?才席间有?些积食,出来散步消食,信步走到这里,没想到正好撞见你?这个小毛贼胆大包天,居然敢偷御赐之物,那就让本王子送你?去见官,看看按照大魏的律法,你?该处什么刑?”
赵嘉宁心说不必去见官,她也知道处什么刑,总归是没命了。
她整个人立刻蔫了,求饶道:“不不不,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放过你?,凭什么?偷东西的小毛贼,就是应该去见官。你?刚才还砌词狡辩,甚至倒打一耙,可见心中并无悔过之意,你?这种人,就该送官去惩戒。”
赵嘉宁都快哭出来了:“我真的没想偷东西……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这只是你?们的臆测罢了!大不了你?们搜身?好了,看看我到底偷没偷东西!”
“那是你?还来不及偷,便?被我们发现了。你?这个小毛贼,还在这里砌词狡辩,看来真的是毫无悔意,你?说,我怎么能不送去见官呢?”
一旁的蒙古侍卫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术赤王子说的是,这种小毛贼,就该送去见官!属下这会儿想起来了,方?才在街上看到有?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捉拿一个女贼……”说着指向?赵嘉宁,您说,会不会就是她啊。”
术赤审视的目光再度望过来。
赵嘉宁:“…………”
赵嘉宁实在冤枉:“怎么可能呢,我何?德何?能,能让朝廷重金悬赏我?我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跑路也不快,怎么做女飞贼呢……那绝对不是我!”
术赤微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下巴:“那可未必,你?满口谎话?,嘴里没一句是真的,你?说不是,就一定不是么?”
又?问那名侍卫:“告示上的女飞贼长什么样?,你?还记得么?”
侍卫抓了抓脑袋:“属下也说不上来,只不过她若站在属下面?前,属下一定认得出来!”
术赤笑道:“这不就简单了。”
他看了一眼赵嘉宁,吩咐侍卫道:“你?,去打一盆水来,让她把脸洗了,看看这小毛贼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那告示上的女飞贼。”
侍卫领命,很快就打了一盆清水来,也不管赵嘉宁配不配合,直接动手帮她洗了,之后又?用干净的汗巾擦拭。
术赤起先?也没太?在意,抬眼间,目光无意扫过赵嘉宁那张被擦拭干净的脸,却忽然顿住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起了去年新下的那一场雪,冰清玉洁,草原儿女肤色大多不会太?浅,他第一次见到有?人那样?雪白,白到晃人眼。
再然后便?想到了之前进宫朝贡,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丛海棠,娇媚欲滴,令人垂涎。
侬丽的眉眼,鲜妍红润的唇瓣,浸了水,愈发透出一种潋滟的娇媚。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活色生香。
他看得喉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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