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哪个宁大人?”阮怡嘟着嘴问。
“督察院的宁平大人啊。”小戳说,“四姑娘应该不认识吧?那位宁大人曾经是探花郎呢,好像是天凤,嗯,几年来着?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才学那是自不必说,人也长得俊美非常,在上都城都是排的上号的贵公子呢!”
段晚宁将阮怡向后拉了一把,淡淡地道:“戳先生和我说这些,是觉得我会对一个外男感兴趣吗?”
小戳愣了一下,赶忙躬身作揖:“小的失言,请四姑娘赎罪。”
“嗯。”段晚宁哼了一声,“说什么都失言,真是和你那主子挺像。”
小戳抬头眯眼:“可不,咱家爷你可是熟。”
这话已经不是失言,而是是出言不逊了。段晚宁眼神转冷,抬手一挥,小戳不由自主地双脚离地,直直地飞了出去。这一下力道凶猛霸道,小戳实在是吃了一惊,饶是他勉强运功卸掉了不少劲力,后背还是狠狠地撞在一棵老树上。
碗口粗细的树干应声折断,小戳被向前弹开,落地后因为惯性又向前趔趄两步这才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扶着胸口,“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阮怡吓了一跳,段晚宁却好似无事人一般,继续往花园的方向走。
只是走出几步她又回头,见阮怡还在原地看着小戳,不由唤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阮怡这才回过神来,提起裙摆跑了过来,低头跟在了她身后。
“怎么,心疼了?”段晚宁偏头,余光里小戳已经站起来,转了个身离开了原地,“你瞧的上那小子?”
阮怡的脸一下子红了,头压的更低了些,满口否认:“小姐别拿我打趣,这怎么可能!”
“如此便好。”段晚宁稍稍放心,“那个小戳不行。”
“他冒犯小姐,应该也是无心的。”阮怡不自觉地想给小戳找借口,“他应该是知道了咱们的身份,所以才一时失了规矩。”
段晚宁眉心微蹙,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阮怡。
感受到这目光中的压力,阮怡心怦怦直跳,忍不住想要跪下,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一向伶俐,现在该说什么却不知道了吗?”段晚宁道,“方才是谁说的,忠心比能力重要,还说没人比自己更忠心的?”
阮怡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哭着说:“小姐,阮儿错了,求小姐原谅。”
段晚宁叹了口气,将阮怡拉起来:“这里是许府,不许哭。”
阮怡站起来抹了把脸,确实把眼泪咽了回去,只是依旧没有抬头。
“你若是瞧上了那人,自去跟他,我不会拦着。但从此之后咱们便不再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再是春意楼的人了。”段晚宁见四下无人,索性把话说开,“左右你自己想清楚便好。”
“小姐!”阮怡急的想哭又不敢哭,“奴婢绝不离开你!你就是赶我也不走!”
见段晚宁不说话,阮怡只得道:“说心里话,那小戳确实讨喜,奴婢并非没有动过那心思。但他今日出言无状冒犯小姐,奴婢是断不能容他了,更何况叫我离开春意楼,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奴婢。奴婢就是死也绝不离开!”
段晚安掀了掀眼皮,轻轻地哼了一声:“可这世道,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连我不也在找人嫁掉么。你若是想,我并非不能成全你。只是这个小戳我信不过,所以你要么找其他人。”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一遍,阮怡已经又红了眼圈:“小姐,你要奴婢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我只是和你说清楚,并非逼迫你。”段晚宁摆摆手,“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许多事等着呢。”
阮怡这才松了口气,跟上来道:“小姐,刚才小戳胆敢如此冒犯你,该不会是那苏二公子的意思吧?”
“无所谓。”段晚宁道,“他在这我这挨了打,却也未必会去和苏轻弦说。”
到了花园,方才的主客里面果然已经不在,段晚宁寻了一个路过的丫鬟问她许知全在哪。丫鬟的回话也是和小戳一样,大家都去了前厅等着传晚膳。
段晚宁想了想便叫那丫鬟去自己院子里给云雀带个话,说自己觉得有些冷,让她送一件披风过来。
打发了那丫鬟,段晚宁又在花园里四处走了走,果然在池塘边的一处假山附近见到了宁平。
“属下见过楼主。”宁平规规矩矩地行礼,“属下冒险前来,是有要是请小姐的示下。”
段晚宁让阮怡到前面守着,自己跟着宁平进了假山。
“你今日下午就来了。”段晚宁率先开口,“既有急事,怎么等到这会才捎信给我?”
宁平道:“昨晚城墙上出了凶案,今日虽不是朝会,但依然有不少折子呈上去,经我手的便有许多弹劾巡城司和兵部的。”
“安磐营出事,却弹劾巡城司,倒是有意思。”段晚宁沉吟道,“所以是太子的意思,要转移视线?”
宁平点点头:“属下分析还不止于此,兵部尚书钱京是晋王的人。我瞧着那些奏折里,竟有指他夜宿西市小倌馆,豪掷重金给头牌小倌砸缠头的。这些并非都和昨晚的凶案有关,但却是官家一直深恶痛绝的。再加上此时刘遇贤出事,兵部若是再没了尚书,岂不是要瘫了?但太子为何要这样做,属下一时也想不透彻。”
“这个折子是谁上的,确定是太子的人吗?”
宁平垂眸道:“是宁远侯具名的折子。”宁远侯是先皇后的亲哥哥,他上折子自然是为了太子。
“那就这样吧。”段晚宁道,“钱京给太子便是。”
“如此也可以,汪丞相那里一直想推沈阙进兵部,这一下也有了由头了。”宁平欣喜道。沈阙是汪丞相的门生,在皖南巡抚任上已经坐了近七年,早就应该入六部的,不过一直等着兵部出缺罢了。不过这也是段晚宁的意思,因为沈阙是她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解决了沈阙的问题,宁平却又担心起段晚宁来:“如此虽好,可晋王那边,小姐要如何交代?”
“我凭什么向他交代。”段晚宁不甚在意地说,“原以为他是个能干的,谁知来了上都这么久不但毫无建树,反而连个城墙上的刺客都摆不平,枉费了我一番谋划。”
宁平眉心舒展,语气也不由轻快了许多:“此番他也并未联络小姐,想必也是怀疑咱们吧。”
“随他。”段晚宁道,“沈阙的事你不要出面,传花给他叫他自己上点心。”
“是,属下明白,沈阙也等着呢。”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道:“将来他进六部你们接触的机会就多了,你可以与他交好,但却必须合理。懂吗?”
宁平恭敬应是,段晚宁道:“时间不早了,还有别的事吗?”
宁平抬眸看向她,犹豫了一瞬才道:“是,属下听说小姐要嫁进郡王府?”
段晚宁并未避讳,直接点头:“嗯,怎么?”
“属下斗胆,觉得不妥。”宁平壮着胆子说。
第 166 章
段晚宁点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但现在不是时候。你且回去,晚些时候我自去寻你。”
“是,属下遵命。”宁平拱手行礼, 同时将头低下, 以免自己眼中的欣喜被发现,“许知全留属下用晚饭, 属下这便去辞了。”
段晚宁点点头, 等会有个苏轻弦就够她应付的了,宁平还是回去的好。
于是等她到前厅时便错过了这位才貌双全的宁大人——因为他临时有紧急公务要处理所以提前告辞。不过因为十六那日的约会已定,许知全父子倒是没什么怀疑。
反而是苏轻弦, 远远瞧着段晚宁的眼神总是透着一股审视的味道, 仿佛想要看透她一般。
段晚宁懒得理会, 毕竟宁平的真实身份掩藏的很深,即便是龙影也绝不会马上挖出来, 更何况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有任何理由怀疑宁平。
传膳前大家就是闲聊, 大渊朝虽重视礼法,但却并未在请客饮宴的规矩上十分地加以限制。比如昨日在镇国公府上的宴饮, 虽然男宾女客分席而坐,但其实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屏风, 算是意思意思,大家吃酒聊天并不会太受约束。
今晚在许家也是一样, 更何况双方的家长都存了别样的心思,是以传膳之前也就没怎么管这几个小辈,由着他们随意坐随意聊天。
苏轻弦瞅准个机会寻到段晚宁, 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了解今晚巴结好楚氏的重要性。
不过这些道理对段晚宁并没什么效果,她甚至几次不耐烦地打断他想要离开。
最后还是苏轻弦妥协让步:“你既不愿讨好她, 那么尽量别惹她,总行了吧?”
“那她会惹我吗?”
“你好好的,别人为什么要惹你!”苏轻弦咬着牙说,“你要想顺顺利利地嫁过来,最好现在就照我说的做。”
段晚宁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又来了,又是这种不耐烦的态度!苏轻弦险些忍不下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虽然他也好奇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终究还是世家子弟良好的品格给了他力量——凡事开了头就应该坚持下去。
“你到底还想不想成亲了?”苏轻弦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拿出点诚意很难吗?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我在迁就你,可你呢,可曾有过哪怕一丁点的回馈给我?”
段晚宁最烦的就是他这点,永远分不清场合地耍脾气。她有时候也很奇怪,他这人按说本事也不小,又手握龙影那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应该是个沉稳又有心计,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对——至少也应该像师父那样。可自己认识的苏轻弦也好,影北辰也罢,不只沉不住气,关键时候还总是纠缠一些小节,还说说,他只在对上自己的时候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看她不说话,苏轻弦以为她在反思,心里想果然还是得把话说出来,这样一个榆木脑袋的女人,靠她自己想是永远不可能了。
谁知段晚宁却道:“你想我回馈什么?难道不是你从一开始坏我的事,一直给我使绊子、插钉子,这些事我要是真的和你计较,你觉得现在上都城里还会有盛烈郡王府吗?”
她说着抬起一只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插话,又说道:“这些且不算,现在我提出来的合作,我这边完全没有问题,可你摆平自己家里人了吗?从老到小一直嫌弃我身份的是你们家里人。等会你试试在饭桌上提出来想娶我,你看看许家会有人反对吗?然后再看看你那个心比天高的母妃会作何反应。当然你心里比我清楚,所以才会找我说那些话。那么你的合作态度就是这样,所有的事开一个头,麻烦却丢给别人,你的母妃要我去讨好,你家里的人要我去说服。这就是你的诚意,你的迁就?”
苏轻弦哪里想到她忽然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好像自相识以来,段晚宁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不止自己不爱说话,也懒得听别人多说哪怕一句话。今儿在这竟然跟自己破天荒地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真是前所未见开了眼了,当然,也懵了。
段晚宁抱起胳膊偏着头看他:“怎么,无话可说还是无地自容了?我说的不对吗?”
“我不是,等一下!”苏轻弦忽然睁大了眼,“你怎么会用成语了?”
段晚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来要做郡王妃的人,总是要多读一点书的。”
“郡……你给我小声一点!”苏轻弦紧张地四下里张望了下,确认附近没人这才松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争了。你只要保证待会晚膳时不惹事,规规矩矩地叫我母妃别挑出什么毛病来,其他的事都交给我,总行了吧?”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过了十五你得尽快来提亲。”
苏轻弦挥挥手:“知道了,你就别催了。”
段晚宁微微一笑:“其实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对付你们苏家的,你那皇伯伯自然还会在位子上安稳坐着。”她自觉这就是给对方吃的定心丸了,为表诚意又好心地补上一句,“但若是你喜欢,我也可以把这江山送你。”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她到底在说什么啊?苏轻弦眼珠差点瞪出来,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段晚宁一脸诚恳地拍了拍他胳膊又缓缓走开,他才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丫头想必是疯了。
饭桌上,段晚宁信守承诺,规规矩矩绝不惹事。当然也绝不会如苏轻弦所想般主动讨好楚氏就是了,毕竟她也不知道怎么讨好人。
但很多时候事情出问题往往都是其他人造成的,比如这次许府晚膳,少了小柳氏,但依然有人针对段晚宁,恨不能把她就放在饭桌上大家一起吃了算了。
这个人就是许安然,她自然是因为小柳氏的事恨段晚宁,但同时对于她能和自己一样出席这样的场合愤愤不平——这是自从“许安宁”进府以来便出现的心理,到现在依然挥之不去。
下人上菜的时候,许安然便作势问起身边的嬷嬷,说是今日的饭菜看起来很不错,可否多留出一些来给送到她的院子里去。
许知全在旁边桌上听见便知道她要作妖,可奈何楚氏嘴比他的快,已经问起缘由了,那口气仿佛许安然在家里受了委屈吃了暗亏。
许知全生闷气,同在一桌的苏轻弦自然看的清楚,却故作不知,只拉着许嘉琛喝酒聊天。许怀山觉着不自在,举起酒杯对许知全道:“兄长,我敬你一杯。”
“哦?”许知全含笑举起自己的杯子,“怎么个说法?”
许怀山道:“咱们兄弟喝酒还要什么说法?最近家中诸事杂乱,全都要靠兄长受累担待,小弟我心中不安,这杯酒也只是聊表存心而已。”
许知全哈哈一笑,欣然饮下后便看着他,许怀山自然也是仰头一饮而尽。两人空杯相对,相视而笑。
只是好景不长,两人才刚放下酒杯,就有个嬷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前厅,径直往王氏的座位走了过去。
许知全脸色一变,起身想要把人拦下,可偏就这时苏轻弦起身过来敬酒,他无奈只好应酬了两句,又给许怀山打眼色叫他赶紧去拦着那个嬷嬷。
可许怀山到底还是慢了一步,那嬷嬷是王氏的心腹,知道许知年被抓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着来告诉她。
王氏这边只听了一句就变了脸色,抓着那嬷嬷的手,只问了句:“真的?”便无措地起身,只是她本就懦弱,此时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愣了一瞬便流出泪来。
“母亲,你没事吧?”许安平自座位上站起来,急急地走到她身边搀扶,又问那嬷嬷,“你同母亲说了什么,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王氏此时望着自己这尚未出嫁的女儿,不由得心酸又窝囊,竟拉着她哭了起来:“平儿,我的平儿,我苦命的孩子!”
桌上的人都疑惑地停箸不语,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楚氏,她作为客人此时更是不自在,皱着眉头想等王氏给个说法。
然而王氏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待客的礼仪,被许安平劝着擦掉眼泪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