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因为马车不能拐进山门那条路,否则无法掉头出去,所以在这里就必须下车了。不过这里距离山门也不远,走一走也就到了,加上天气还不错也不需要再换轿子或者肩舆。
所以听见苏笑薇说话,穆锦华率先下马,来到她的车驾前伸出手道:“公主殿下请下马车吧,咱们到了。”
苏笑薇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按在她小臂上,轻快地钻出马车三两下就跳了下来,反手挽起穆锦华,三人一起往山门走。
公主驾到,早有人头前开路,法宏寺的住持也带人迎了出来,苏轻弦和段晚宁自然也瞧见了她们。
这是段晚宁第一次见到七公主苏笑薇,只见她穿一件桃色的齐胸襦裙,上身套着嫣红色的小衫,用金线绣了蝶恋花的纹样,衬得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容貌也是很好的,苏家人长得都很好看——段晚宁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边的苏轻弦身上,确实都很好看。
苏笑薇也瞧见了苏轻弦,笑着松开了穆锦华,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口中喊着:“弦二哥!”
山门前众人纷纷行礼,只有苏轻弦张开手拦在段晚宁身前,怕苏笑薇冲得太快撞到了她,张嘴说的话却是带着责备又亲切的口吻:“薇儿小心些,这里路不好走,你别跑这么快。”
苏笑薇站定,后面穆锦华和南宫度也到了,几人自然少不了一番见礼。穆锦华见到段晚宁还挺高兴,和她说了两句话,被苏笑薇打断,抢着要介绍她们认识。
“原来你就许家的那个四姑娘,我可是久闻大名了!”苏笑薇拉着段晚宁的手笑着说,“兰心姐姐和我说起过你,说你是她认识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我今儿可算是见着了,咱可说好了,今儿咱们要在一处不能分开,我倒要看看怎么个特别法。”
段晚宁道:“心姐姐待人和气,公主不必当真,臣女没什么特别的。”
对这样的自谦之词,苏笑薇只是笑笑,并不当一回事,反而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生怕她跑了似的。
段晚宁并没拒绝,这样反倒可以让她避开那些不愿意应付的人。可她这样顺从反倒叫一旁的苏轻弦意外又着急,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呢!
法宏寺的主持叫觉空,是个白胡子的富态老和尚,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话声音也很温和。他精通佛法,连天凤帝都曾请他进宫说法论道,极有声望。在上都的贵人跟前,他又是个好客的主人和周到的向导,特别受人推崇。
见几人寒暄已毕,觉空道:“公主殿下,寺中已备下厢房,殿下可以和几位公子小姐稍事休息,稍后老衲亲为奉茶。”
苏笑薇点点头,目光却看向来处,犹豫着没有挪动脚步。
苏轻弦轻咳一声,对觉空道:“听说前几日后园的桂花开了,这里都能味道香气,不知我等可否有幸一观呢?”
觉空道:“二公子客气了,后园已经打扫过,专为接待贵人。等会老衲派人引路,公主殿下和二公子也可先去游园。”
“薇儿向来不喜这些花花草草。”苏轻弦指着穆锦华道:“倒是这位是贞善郡主,是个爱花之人。她前儿才到上都,可却跟我说,久闻法宏寺大名呢。”
穆锦华笑道:“我只喜欢可以吃的花,新鲜桂花制的饼子味道极好,回头若是能得住持允许,咱们采一些,我给你们做桂花饼。”
“那敢情好!”南宫度接茬道,“早就听说云南的鲜花饼特别好吃,郡主亲手做的更是人间至味。”
穆锦华失笑:“就属你嘴馋。”
几人正聊着鲜花饼,忽听苏笑薇欢呼一声:“来了!”说罢便快步往台阶下跑去,唬得身后的嬷嬷一叠声地叫,一群宫人呼啦啦地追着她往外跑。
段晚宁疑惑地望着她,谁知苏轻弦趁没人注意凑过来道:“一看薇儿这样就知道是宁平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举动实在是轻浮,段晚宁惊了一下,连忙侧身避开,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你干嘛?”
苏轻弦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向别处:“提醒你而已。”他目光落在不远处,宁平一袭白色长衫飘然而至,“外人跟前别失了礼数。”
段晚宁看过去,苏笑薇已经跑到宁平面前,见他向自己行礼,正伸手要去拉他。只不过宁平行礼已毕,直起身子的时候正好避开了她的手。
苏笑薇并不以为意,依然仰头笑着和他说话。只是宁平虽然含笑听着,目光却放空似的越过了她,不知在看什么。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这一幕,会觉得公主和宁大人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人人艳羡的一对碧人了。可事实上呢,被宁平注视着的段晚宁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微微颔首以做示意。
虽然距离不近,但宁平依然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微妙变化,瞬间眸光一亮,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精气神一般,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苏笑薇自然也发现了这变化,微微一愣,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就要回头,可宁平已经飞快收回了目光,欣喜道:“没想到法宏寺今日这般热闹,下官还是头一次参加诗会,能为公主作陪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话说得由衷,方才那一点疑惑也被一扫而空,苏笑薇高兴道:“原来你也是第一次来,我也是呢!这样更好,我们一起逛就不怕出丑被人笑话了。”
“公主这话说的,好像你真的出了丑有人敢笑话你一样。”穆锦华打趣着迎了上去,又向宁平抱拳,“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白面御史宁大人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宁平含笑回礼:“贞善郡主客气了,幸会。”
穆锦华把南宫度介绍了一遍,宁平自然是知道南宫的,只是一直没机会结实,这一下正好顺势攀谈起来,也免了和七公主搭话。
一行人复又走到山门前,苏笑薇对跟着的人道:“本宫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清儿留下,其他人都去庙里安顿好,有事我叫你们。”
宁平这才得空向苏轻弦打招呼:“二公子,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苏轻弦扬了扬下巴,看起来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开口说道:“好说,在下昨日刚定了门亲事。”说着转头看向段晚宁,“就是这位许家的四姑娘。”
八月十五的法宏寺山门外人声鼎沸,但此时此刻聚在一起的几人之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俱都沉默了下来。
第 178 章
178、法宏寺3
尴尬的沉默之后, 还是宁平率先开口:“如此该恭喜二公子和四姑娘,姻缘天定,合该好合。”
这话说的, 怎么听都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苏轻弦却反而来了兴致, 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宁平:“宁大人何必客气,这法宏寺后园里桂花开的极好, 咱们许久不见我陪你好好逛逛。”
宁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摸不着头脑, 可已经被他拉住,只好收起还粘滞在段晚宁身上的目光,跟着他进了山门。
苏笑薇并没察觉俩人之间稍纵即逝的火星, 她从见到宁平起就不太能思考了, 这种状态一直可以追溯到两人的初次见面。也就是说, 她对宁平是真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以至念念不忘。
只是宁平对她却总是若即若离,表面上谦逊有礼, 骨子里其实全是冷淡和无所谓。不过她不在乎,甚至觉得他是因为爱惜名声才要避嫌, 如果自己不是公主说不定他早就爱上自己了。
不得不说,陷入爱情的女孩子总是很有想象力, 当然,也很盲目。
此时觉空头前带路, 众人跟着他鱼贯进入山门,段晚宁特意慢走几步落在了最后面。
进了山门绕过影壁墙,迎面便是韦陀殿, 韦陀造像高大威武,手中降魔杵触地而立, 看起来甚有气势。
段晚宁对阮怡使了个颜色,脚步一转来到左边的钟鼓楼下,见没人注意自己,便从后门走了进去。
“小姐。”顾展怀从楼梯下转出来,行礼道,“属下等候多时了。”
段晚宁望着他:“既然不肯走,那今天就把事情办好。”
顾展怀道:“小姐放心便是,若是属下敢有二心,天诛地灭。等事情了结,属下就回领罚。”
段晚宁未置可否,她并不十分怀疑此时的顾展怀,只是不能尽信。但正在用人之际,她的选择实在也不是很多,只好让他留下先负责法宏寺的事情。毕竟这里也是春草堂经营多年的据点,其他人想要马上接手并不容易。
“好,天黑之后等我的信号。”
段晚宁交代完便要离开,顾展怀却拦住她道:“小姐,还有一事。”
“说吧。”
“昨儿夜里那苏轻弦和南宫度过来,和那个白战密谈了一炷香的时间。”顾展怀道,“属下等不敢靠太近,怕被他们察觉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具体谈话内容不得而知。”
昨晚自己也在法宏寺里,竟是对此全无察觉,段晚宁脸色一沉:“之后呢?”
顾展怀犹豫了下,硬着头皮道:“他二人离开后白战屋里的灯亮了一夜,咱们以为他在屋里看书。但是,今日一早他从后山回来……”
段晚宁挑眉:“无能。”
顾展怀慌忙下拜:“属下知罪。”
“算了,他既有心避开,你们是发现不了的。”段晚宁转身道,“起来吧。等会打起精神来,不可再有错漏。”
“是!”
段晚宁从钟鼓楼出来,外面竟是下起了毛毛细雨,守在外面的阮怡迎了上来。
“小姐,公主他们都往大雄宝殿去进香了。”阮怡说着话,撑起一把油纸伞遮在段晚宁头上,“这雨来的倒巧,大部人都进里面去了。”
段晚宁点点头,带着阮怡装作若无其事地往里面走。两人打扮举止都刻意低调,又是循着小路走,果然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当然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整个法宏寺早已被春意楼渗透,甚至控制了,除了刚才的住持觉空,这庙里最多的就是春草堂的人,剩下一部分则隶属上都分舵。
经过东面的罗汉堂时,远远瞧着前边不少人都在往里面涌,似乎是正殿那里有什么热闹的事情。
段晚宁想了想,对阮怡道:“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我到后边去一趟。”
阮怡不放心道:“小姐一个人去哪?现在你这个身份,没有人跟着不太好吧。”
段晚宁摇摇头:“白战在上客堂里,我去会会他。”
“这人……”阮怡皱眉,“这人神秘的很,看起来也很有城府,小姐万事都要小心。”
“知道了,你去吧。”段晚宁没再嘱咐什么,转身戴上面具闪身离开。
她运起轻功,眨眼间便到了法宏寺最后面的上客堂。只是速度太快,到了上客堂前险些刹不住撞到门上。
刚巧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段晚宁赶忙闪身避开,这才瞧清楚出来的人就是白战。
“这不是段楼主么。”白战语气轻快,仿佛见到她是预料中的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抬手取下面具,定定地望着他道:“白先生,你在等我。”
白战不置可否,拉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叙话吧。”
段晚宁看了眼四周无人,进门后问道:“上客堂只有先生一位吗?”
白战笑笑:“这片客堂原就是给今日贵客们预留的,我不过忝居几日,马上就要离开了。”他让段晚宁坐,自己则去从里间取茶具过来。
段晚宁的目光跟着,果然瞧见床榻上放着一个包裹,心想,他应该是早准备离开,却还要等着见上自己一面,难道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粗茶一杯,楼主不要介意。”白战将茶杯放在段晚宁面前,“寺中清苦,并没什么可招待的。”
段晚宁摆摆手:“先生不必客气。你既专等我来,就直接说有什么事吧。”
白战含笑坐在了她对面,抿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又将遮面的黑布扯了下来,呼出一口气道:“我曾和你说过我为何来上都。”
段晚宁点头:“你朋友被吴来伤害死,你是追着他来的。”
“那吴来伤为何来上都,你知道么?”
段晚宁不由坐直了身子:“你知道些什么?”
白战指了指自己的脸,却说起了别的事:“你能瞧见我这容貌毁的厉害,其实身上也差不多。我早先说过,我历经大难却侥幸存活,恢复了很长一段时间。便是因为这伤,有几年时间都无法下床行走,更不要说寻亲报仇。”
段晚宁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却也没有发问,只静静等他继续。
“那几年的时间,我妻儿几次险遭毒手,幸亏我那位友人多方援手方才得以活命。”白战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在他脸上看起来有些狰狞罢了,“不过这些事也只有他能做,若换了旁人怕是有心无力了。”
段晚宁想了想,道:“你的伤,是在神医门治好的。南宫度来上都也和你有关,对吗?”
“南宫来上都,是因为昌国夫人病重,神医门受人之托。”
“你在跟我开玩笑?”段晚宁皱眉,“还是故意耽误我时间?”
白战摇摇头:“你别急,我说的都是实话。今日等着见你,也是要和你说些实话。”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里:“你说。”
白战抬眼望着她,浑浊的眸子里光亮一闪而过,片刻后又暗淡了下去。
“我的那位友人,他做的事对我来说恩情如山高海深,所以他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便是一定要报仇的。”
对于这种事段晚宁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只等他下文。
“而他的后人,我也不能不管。”白战道,“虽出不上什么力,但有的事能做在前面的便做了,有些话该告诉的也得告诉明白,否则便是我对不起他。楼主,你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