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瞧您说的,小侄怎敢。”苏轻弦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当先引路将一行人带进了郡王府。
路上许知全给他讲明来意,又说指着段晚宁和许安然道:“她们姐妹担心祖母身体,昨晚一夜没睡,今儿一早就吵着要跟来接祖母家去呢。”
许安然上前,迎着苏轻弦的目光道:“弦哥哥,咱们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然儿吗?”
苏轻弦微微颔首:“三姐姐好。”
许安然楞了一下,委屈道:“弦哥哥欺负人,你明明比我大,为什么反倒叫我姐姐。”
苏轻弦微微一笑并没作答,反倒是许知全开了口:“然儿,你弦哥哥已与宁儿订了亲,唤你一声三姐姐没有错。”他说着又转过头有意无意地瞥着苏轻弦的侧脸说,“虽如此说,但到底没有成亲,按着齿序,然儿也该称呼阿弦一声表兄。”
许怀山尴尬地跟在后面,对这位二哥的行为深深地感到无奈,但瞧着段晚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不由又有点欣慰。
苏轻弦维持着面上优雅有礼的笑容,但一直也没再开口。
许知全瞪了许安然一眼,没话找话地问道:“咱们这是去拜见老郡王吗?”
苏轻弦点点头:“祖父的安平院在王府最里面,他已得了信,正等着咱们呢。”
段晚宁忽然插话,问道:“那么祖母也和老郡王在一起吗?”
苏轻弦道:“自然,昨日姑祖母夤夜前来,他们兄妹叙旧到很晚,天快亮时才歇下。宁儿放心,姑祖母一切安好,祖父也很好。”
段晚宁点点头:“如此便好。咱们一家人都快担心死了,我还劝父亲,祖母和老郡王是一母同胞兄妹,怎么会有什么事呢。别说住一晚,便是常住下去,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这话没错。”苏轻弦难得地笑意加深,“不过两位表叔担心姑祖母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就像母妃一大早出门,虽然明知有兄长陪伴,可到了晚间未归我也难免会惦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段晚宁点点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句话倒是好得很。”
苏轻弦挑眉,轻笑道:“难得你也有听得懂的时候。”
段晚宁耸耸肩:“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苏轻弦愣了一下,莫名道:“什么意思?”
段晚宁偏过头看着他:“我觉得你说的都道理。”
苏轻弦扶额,想解释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但又想到身边还有外人,便只好吞了这口气,勉强笑着应和:“原来是这样。”
“不然呢?”段晚宁不依不饶,似是故意要他难堪。
苏轻弦偷偷翻了个白眼,转而冲许安然道:“想来是女学的师傅教导有方,小四儿如今也能识文断字了,真是叫人感慨啊。”
眼见二人谈话,虽然言词上是互不相让的架势,但其实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和亲近,令许安然十分嫉妒。但这样忽然被拿来打岔,许安然还是不知该接什么话,她张了张嘴,看着苏轻弦近乎完美的侧颜,心头升起一股极为浓烈的不甘和委屈。
苏轻弦确实也没打算从许安然那里收到什么回复,他不过是趁机调侃一句,免得段晚宁当着这么多人给自己下不来台罢了。
段晚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深究,只是看起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让旁边的苏轻弦一下子失了魂。
她是好看的,可他从没想过她能这样好看。明明几个时辰之前还见过面,但今日再见,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气质和感受。
苏轻弦觉得自己好像先陷进了什么圈套里,这么个人,也许打从一开始就是来诓骗自己套路自己的,也许她从没有对自己真心是异地喜欢过,都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就连定亲也是在她的计划和算计里,自己那么配合,到头来,还是要被她怀疑,被她嫌弃。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自己好歹是姓苏的,好歹是王府的嫡次子,虽然没有世子的名头,但龙影影主的身份难道还会贻笑大方?她凭什么瞧不上自己?
不得不说,苏轻弦是自己跟自己较上劲了。
但他这些心理变化,段晚宁是毫不知情的,她还以为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肚子坏水在往外偷偷地流。
第 192 章
192、最坏的打算
老郡王苏弘方的安平院是在郡王府的西南角, 从花园穿过去,要经过一座九曲桥。夏秋之交的时节,湖面上波光粼粼, 一路行来景色甚是赏心悦目。
许知全也是头一次在郡王府里走的这样深入, 一时间也被这景色,不由赞了两句。
苏轻弦笑的得体:“看来是小侄的疏忽, 应该早些请您过府赏玩。不过等入秋之后, 这院子里景色更美,尤其那一片枫树,等叶子红透了, 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许家几人都露出艳羡的神情, 只有段晚宁脸色平淡, 甚至对他指的方向都懒得看上一眼。对她来说,王府也好, 皇宫也罢,并没有比杭州春意楼的家更吸引人。
苏轻弦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是时时都注意着她的, 便带着得体的笑容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安平院嘛, 祖父曾经说过,待我成婚之后便换给我住。他自己要去江南寻个地方颐养天年呢。”
段晚宁听了, 果然把目光转了过来,开始细细地打量九曲桥后面的那座院子。
苏轻弦心中一喜, 再接再厉道:“不过我劝祖父,南边雨水多,不适合他老人家。要说哪里水土好, 自然还是上都城。两位叔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知全点头附和:“那是自然, 天子脚下,精华之所,上都的好处,一两天都说不完。”
许怀山瞥了这位二哥一眼,笑道:“宁儿就是从江南来的,江南的水土养人,否则也生不出宁儿这样钟灵毓秀的好孩子。”
许知全又跟着点头:“江南也是好的。”
段晚宁了无意趣地看了他们几人一眼:“江南也好,上都也罢,那里能安心生活,哪里就是家。”
苏轻弦拍手道:“宁儿这话说得好!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人生在世,求的就是一个心安,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处安心地,凡所愿也。”
几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下来,段晚宁看着大发诗性的苏轻弦,偏头道:“听不懂。”
苏轻弦咬咬牙:“没关系。咱们上桥吧,祖父他们应该已经用过早饭了,别叫他们等急了。”
许安然终于抓到个机会,凑过来显摆道:“四妹妹,平日里我叫你多去几趟女学你偏不听,这会连弦哥哥说的话都听不懂了,你说说你,以后,可怎么是好?”
段晚宁道:“听不懂就叫他重说,有什么好不好的。”
苏轻弦一滞,决心不再理她,更不要再参与进她们姐妹的口角中,于是转过身专心带路,并借着和许知全二人说话,加快了脚步。
这边被段晚宁怼了,许安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得到苏轻弦的注意,反而他加快了脚步像是不愿意再与她们说话似的。
只是还没等她咽下这口气,一行人已经通过了九曲桥来到了安平院外。
苏弘方正和许家老太太在厢房里吃茶,苏轻弦带人走进去,待众人行礼问安毕又都给安排了座位,还吩咐人上茶和点心。
许老太太看着他张罗的体贴周到,半欣慰半得意道:“弦哥如今外面上也是大气周到,说起来也是我家小四儿有福气。”
许知全道:“弦哥这样人品样貌,到底是小四高攀了。”
苏轻弦倒是大大方方地笑道:“瞧您二位说的,国公府闺训严谨,四姑娘气质脱俗,行止得体,是我高攀了才是。”
段晚宁做不出娇羞的模样,只能装着不好意思似的把头低下,索性她本就坐在角落里并不起眼,不担心被人发现其实她根本没有脸红。
只是苏弘方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道:“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咱们可别管。”他指了下苏轻弦,抱怨似地说,“像他老子那样,对两个儿子管东管西的。小时候还好,现在人都大了,你瞧瞧他们兄弟俩不都是躲着老子,偏爱往我这里凑。”
众人说笑了几句,许知全便转向许老太太:“儿子瞧着母亲气色还好,是否还要在王府小住几日?”
许老太太微微正色:“你们父亲可回家了?”
许知全和许怀山对视一眼,顿了顿才道:“儿子们无能,昨晚已经派人寻遍了法宏寺仍是未能寻到父亲踪迹,所以一早便赶着过来请母亲拿个主意。”
话音一落,厢房忽然安静下来。苏弘方端起茶杯,低头吹着茶叶沫,一点点啜饮着。苏轻弦摇着折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不瞧任何人,目光就只在地面上晃来晃去。
反倒是段晚宁,忽然目光囧囧地看向苏弘方,开口说话却是对着许知全:“父亲昨晚一宿没睡,就为了寻找祖父,饭都没吃上几口,又是忧心又是着急,人都要熬坏了。祖母要是有办法,就快教教咱们,也好早点寻到祖父,国公府里怎么能没有国公爷呢。”
苏弘方闻言,微微抬起头,从茶杯里看向段晚宁,眼神里透着一股“你就别装了”的意思。
段晚宁自然也瞧出来了,但是她可不愿意搭理苏弘方,俗话说人老成精,这个老狐狸自然知道找不到许熬,自己就嫁不进来,因此只肯说说说漂亮话而绝不愿意出力,。
许老太太拿绢帕沾在眼睛上——也不知流泪没有,语气悲切地道:“小四说的没错,老爷一天一夜
没有回家,这可是他致仕以来从没有过的事,若说没有出事,我是不敢相信了。”她转头看向苏弘方,“兄长,我昨晚连夜过来,和你说的话,你若还是放在心上,若还是记挂着我这个苦命的妹妹,你就好歹帮帮咱们,帮帮许家,帮帮我吧。”
苏弘方终于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道:“许国公的事情,其实阿弦已经派人查了。只是,一直还没有什么线索。昨日法宏寺里,见过许国公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接待的僧人对他有印象,但是上客堂起了火,自然一切线索都没有了。”
苏轻弦接话道:“祖父说的是,许国公昨日去法宏寺既不参加诗会也没有喝什么人会面,只是在上课堂里,所以一切缘由街无从知晓,也就无法追查下去。就算是追查,也必定是耗时耗力,不可能马上就有结果。”
许知全道:“父亲昨日去法宏寺就是为了参加诗会,他老人家饱读诗书,想来喜欢与文人墨客相聚谈天说地,虽然身体不好总也不能成行,但每次一有机会他总是会出门去与那些文人见面的。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对了,我还记得这次诗会前给家父送帖子的人,好像叫,叫什么来着?老五,你还记得吗?”
许怀山想了想道:“好像是位姓简的先生,看起来倒不像个文人,但听说在川蜀一带甚是有名气。”
“姓简的先生?”苏轻弦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段晚宁,“长什么样子?”
“长得不高,但很结实。”许怀山道,“面白无须,说话有些口音,见人倒有些腼腆的样子。”
许知全也道:“没错,十分白净的一个人,看起来倒有些过于白净了。”
“听这描述应该就是简成闵了。”苏轻弦道,“这可不是什么文人墨客,这位的身份你们可能都不想知道。”
许知全身子前倾,追问道:“他是什么人?”
苏轻弦道:“这位是蛊门简家的掌门人,是个用蛊下毒手段高超的江湖人。”
“蛊门?”
这显然超出了许家人的认知,许知全和许怀山都睁大了眼睛,就连许安然也目瞪口呆,惊疑不定地咬着帕子不敢出声。
反而是许老太太仍然维持着镇定,道:“阿弦知道这人?可还能找得到他?”
苏轻弦摇摇头:“蛊门中人行踪诡秘,他们一般不会叫人摸到行藏,否则很容易就被仇家找到了。当然,蛊门的仇家多如牛毛,毕竟他们手段狠辣,做事不留退路。”
“那阿弦你是怎么认得这人的?”许知全问,“还知道得如此详细。”
苏轻弦淡淡一笑:“自然是打过交道才认识的。”
苏弘方道:“阿弦,等会重明就回来了,你派人去叫他来。他和太子走得近,太子又管着安如磐营,法宏寺出事他必然难辞其咎。公府里不想张扬,不代表他暗盘盈就没有责任。法宏寺里丢了个大活人,还是当朝国公爷,他们不出力说不过去吧。”
苏轻弦应了一声,起身道:“祖父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人盯着,兄长回来第一时间叫他过来。”
他说着便往外走,却被许知全叫住
“阿弦,我,有件事还是不太明白。”
“叔父有话尽管问,小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知全踌躇片刻,道:“我父亲他,和这位简先生,是有什么过节吗?他为何要登门诓骗父亲去法宏寺,有把人拐带走呢?”
苏轻弦犹豫了一下,道:“叔父,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但说无妨。”
不等苏轻弦说什么,苏弘方便抢着开口,却是对许老太太说话:“都是一家人,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许国公昨天出事,你深夜来访,我便知道事情不妙。连夜派人出去查探,叫阿弦也亲自去办。只是事到如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咱们,都得做最坏的打算了。”
第 193 章
193、造孽
许老太太听了这话, 似乎早有预感似的,脸色白了白,闭上眼没有说话。
许知全和许怀山倒是完全没想到一般, 都有些惊讶, 险些乱了分寸。
“这,怎么会呢?”许知全面色发白, 手紧紧地攥着圈椅的扶手, 仿佛要把那一节木头掰下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