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活泼的猴子
许家定国公许敖今年五十七,娶的是盛烈郡王苏弘方的嫡次女苏苒,封号昌国夫人。夫妻两人生了两个底子嫡子,长子许知年,三十七,因身体孱弱,未曾入仕,妻子王氏也并非出身高门。
夫妻俩只有一个嫡女许安平,今年十七,已经说下了宁远侯府的亲事。
嫡次子许知全,也就是段晚宁这一回要认的“父亲”,今年三十五,任四品刑部侍郎。
说起这位许侍郎就有点一言难尽了,他早年娶的嫡妻柳氏业已亡故,留有一子许嘉琛,今年也是十七,比许安平小了几个月,所以在家中行二。
如今许知全的继室也姓柳,是原先那位嫡夫人的庶妹。这位小柳氏夫人生了一女许安然,今年十三,在家中行三。
“所以许知全就是我那个便宜爹了,我在定国公府应该是行四。”段晚宁合上册子,拿起手边一个橙子捏了捏,冲玲珑道,“许敖和弟弟许绍未曾分家,许绍便战死,留下一子一女,女儿早年病死,儿子许知恩,在定国公府长大,便是三房。”
玲珑笑着递过小刀:“是,许敖还有一个庶子前几年去西边投军,谁知却病死在了和罗山,所以现在许家只有大房、二房、三房和五房。”
“现在三房也没了。”段晚宁说着,手上一翻,刀子划开橙皮,“许知恩的荫庇又该他们争抢一阵子了。”
橙子被剖开,一股酸香冒了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段晚宁唇边被溅上一滴橙汁,她伸出一根手指抹了下顺势放进口中,被酸的眯起了眼睛。
“这橙也太酸了些。”她挤了挤鼻子,又切了一刀,“我是吃不得这么酸的东西了,都给你吧。”
玲珑笑着把小刀接过来,递给她一块湿帕子:“这些汁水最是黏腻,先擦擦手。”
段晚宁擦了擦手,转头看向窗外,道:“天黑了。”
玲珑切好了橙,把小刀放下,认真道:“昌国夫人病重的事是我失察,小姐若要责罚,玲珑愿一力承担。”
段晚宁摇摇头:“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自有主张。”
玲珑顿了顿,道:“是,多谢小姐。”
段晚宁伸了个懒腰:“有些困了,这几个橙我不吃了,你拿去给展怀和阮儿分了吧。”
玲珑答应一声,起身出门去。段晚宁则自己吹熄了灯,上床去躺下。
过了不多时,果然传来一声响动,大约是院子西北角有人翻墙进来了。
段晚宁唇角浮上浅笑,却翻了个身,换了个面朝里的姿势侧躺着。
又多了许久,窗纸上传来一声细微的破裂声,接着便有根管子伸进来吹出一股迷烟。
迷烟尽数吹出,外面人又耐心等了一阵,直等的段晚宁昏昏欲睡,才终于等来了推开窗子的声音。
一个男子伸手扒着窗棱,探头看了看房间里面,借着月色确认了床上有人之后,才伸出一只脚跨进窗户。
可能这窗子实在是有点高,房间这头又没有可以让他落脚的地方,这人又生怕自己动静太大惊动了段晚宁,结果费了半天劲也还有半个身子在外面。
他正急的满头汗,却忽然感觉脚踝被人抓住,惊吓之中猛地抬头,一张银白色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
“鬼啊!”来人肝胆俱裂,手上一松,身子往后仰倒,段晚宁手上同时用力,顺势将他掀出窗外。
“扑通”一声,那人四仰八叉地摔到廊下。
“什么人?啊!”门外的阮怡惊叫一声,手上不知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洒了一地,“来人啊,有贼人啊!快来人保护小姐啊!”
院门被人“咣当”一声踹开,顾展怀带人冲进院子。
阮怡抬手一指,家丁们呼啦一下冲到廊下把人围住。
那人扶着腰正站起来,见势不好又回头想往窗子里爬。
顾展怀一手抓住他衣领,直接将人提溜起来:“我说,那里面是咱们小姐的闺房,你去不合适吧?”
那人挣扎着叫起来:“你们小姐刚还和我共效于飞,我去怎么不合适了!”
段晚宁拉开门出来,淡淡地道:“嘴实在太臭,舌头割掉吧。”
顾展怀应了一声,把人丢在地上,抽出匕首捏着他嘴巴就要动手。
那人吓疯了一样地叫:“不要啊!小娘子你太没有良心了,是不是我刚才没让你舒服够,你这就要谋害亲夫啊?”
段晚宁摇摇头:“真是啰嗦。”
顾展怀听了,片刻都没再耽搁,手起刀落将那人舌头割了下来。
那人着实没有料到他真的动手,这样的情况,难道不该先逼问自己口供然后再行处置,这家人怎么反着来?一瞬间连疼都忘了,就呆呆地瞪着顾展怀。
顾展怀被他瞪得有点无奈,摊手道:“小姐吩咐,我也没辙。”
段晚宁淡淡地扫了这边一眼,道:“没事了,都去睡吧。”
顾展怀是春草堂堂主,主理春意楼中各种暗处生意,且兼顾东南各分舵和杭州总坛的日常事务。而段晚宁以往总是闭关苦修,甚少现身江南。
所以四位堂主里,只有他和段晚宁相处日浅,对这位新堂主的性情手段也多只是听闻。
但是这一路自益州同行至上都,他多少也对段晚宁有了点了解。这位堂主做事喜欢单刀直入,而且雷厉风行,一般情况下能动手的绝不多说半个字,如果别人说多了她还嫌烦。
相比之下,先楼主段柳行那样敦厚和蔼的长者真是令人怀念啊!
不过段晚宁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她武功实在是太厉害,以顾展怀的眼界和修为来看,可以说当今世上,几乎没人是她对手。跟着这样的楼主,最让人安心了。
顾展怀把那贼人敲晕堵了嘴捆好扔到柴房里,就见玲珑提着灯笼在院门处朝自己招手。
他快步走了过去,含笑问道:“玲珑姑娘,哦不对,现在应该是玲珑堂主了,可是楼主有什么吩咐?”
“您客气了,还是叫我名字吧。”玲珑和他并肩往前院走,道,“明日还要劳烦先生,将那贼人送去官府法办。”
顾展怀挑了挑眉:“这又是为何?”
玲珑笑笑:“小姐的意思是,要把事情闹大一点。”
顾展怀眼珠一转,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又走了几步,玲珑忽然问:“顾先生,您要留在上都吗?”
顾展怀耸耸肩:“顾某去留自然是听小姐安排。”
玲珑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跟着来上都也不是小姐安排的,现在又说什么便宜话。
顾展怀偏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大家都说春草堂特立独行不服约束,玲珑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玲珑笑笑:“瞧您说的,我可从没听过这样的闲话。刚小姐还跟我夸奖先生,一路上殷勤周到最是能干的,还叫我多跟先生学呢。”
到了二门外,玲珑停下脚步,冲顾展怀福身道:“先生慢走。”
顾展怀拱手一揖,道:“多谢相送。明日一早我便扭送贼人去官府,就告他盗窃。”
玲珑道:“小姐说了,送官法办这些全凭先生做主,她要的只是事情闹大。”
把事情闹大对顾展怀来说并不什么难事,第二天一早,上都知府衙门外就围满了人,都在看一个被割了舌头、扒掉衣服的盗贼。
知府带人出门来,一眼瞧见地上跪着的贼人,忍不住抬袖挡住视线。
“这怎么回事?有伤风化!这是谁送来的?”
“大人!”顾展怀上前,含笑躬身,“这人昨夜到我们家行窃被抓住,我家小姐特命在下将人送来法办。”
顾展怀眉清目秀,说话又斯文儒雅,知府见他还是苦主,也不好发作,只是道:“那也不能大白天的这样,这样。来人,把那贼人带进去,穿件衣服在过堂!”
衙役们应一声,便有两人出来将那人拖进了府衙。
随着知府和顾展怀等人都进了门,围观的百姓发现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可看的,没一会便也都散去。
只人群中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却没立刻离开,而是在府衙对面的小巷子里找了个地方蹲着,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没过一会,一乘小轿停在府衙外,娇俏可人的侍女掀开轿帘,扶着里面容貌绝美的少女下轿。
少女站在府衙外,抬头看了眼匾额,又转头看了看街上两旁。她目光灵动,神情却冷淡平静,穿一件最简单不过的淡黄色对襟襦裙,却予人高洁出尘,遗世独立的感觉。
小巷里的小厮看清了她的脸,飞快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
他的行踪自然瞒不过段晚宁,她举起团扇挡住脸,微微一笑,缓缓步上台阶。
“小姐,我扶着你。”阮怡提起裙摆跟上来,低声道,“咱们的人已经送信去了木香居,许怀山应该快到了。”
段晚宁眸光微闪,正要进门却被一个衙差拦住。
“什么人?”
段晚宁还未开口,身后的街上便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来。
“不得无礼,这位是定国公府许家的四姑娘。”
第 15 章
来人便是许家五爷许怀山,他身量并不算高,穿一件宝蓝色交领儒衫,腰间系着淡蓝色丝绦,头上未着冠,只用木簪束发,瘦长脸,眼睛不大却又神,看起来就像个和蔼的邻家大叔。
许怀山不着痕迹地将段晚宁护在身后,跟门口的衙差简单交涉两句,那衙差便往府衙里去了。
许怀山转身看着段晚宁关切道:“昨晚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即刻去寻我?可有受惊?”
段晚宁屈膝行礼,道:“那贼人刚进院子便被阮儿瞧见,家丁们将他拿住一整晚都关在柴方里,我们都无碍。”
许怀山稍稍放心,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其实今天你不必亲来,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段晚宁腼腆一笑:“总是要让人知道许家四姑娘回上都了。”
许怀山眉目一动,却见顾展怀跟着方才那个衙差从里面出来,对着段晚宁行礼道:“小姐,知府大人请您进去。”
段晚宁点点头,对许怀山道:“五叔,烦请您陪我进去吧。”
许怀山哪里用请,当先进了府衙。
许家五爷在上都名声在外,知府大人自然也要给几分面子,尤其听说段晚宁是许家的姑娘,更是不敢怠慢,早已带人在堂前相迎。
大堂上,那贼人已被套了件囚衣,满脸鲜血地跪在地上,看见知府进来就呜呜咽咽地似要喊冤,可等瞧见了跟在后面的段晚宁等人,却哑了一样,趴在地上哆嗦起来。
许怀山还在疑惑,就听知府已经说了话:“许五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请四小姐说说?”
许怀山道:“这人入户行窃,证据确凿的,大人你按律法办就是。”
知府有些为难,可还未及开口就有衙役来报,说是许侍郎来了。
知府听了便问许怀山:“许五爷,咱们去迎一迎?”
许怀山无可无不可,反而转头对段晚宁道:“你爹来了,咱们一同去迎吧。”
知府深深看了段晚宁一眼,却听她道:“不用了,五叔随知府大人去就好,我今日只是苦主。”言外之意,许知全都没第一时间接我回家,我就不上赶着去认爹了。
知府心里震惊,这位四小姐口气还真大,不但不去见自己亲爹,还支使起自家叔叔来。
可谁知许怀山竟没有丝毫异议,点头道了声好,便对知府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往外面去了。
大堂里没了旁人,段晚宁老神在在等了会觉得有点无聊,低头盯着那个贼人,等他目光撞过来,忽然变脸故意吓他。
那人浑身一抖,缩在地上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