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婳妖
铺子门口用两张凳子支起了一个比井口略大的竹篾，竹篾里整齐摆放着十几枚香囊，凳子的旁边竖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驱蚊粉，三文一袋。”
顾卓走上前去，拿起竹篾里的一个香囊，放到鼻端轻嗅。他神色蓦然怔了下，这驱蚊粉里果然掺杂了不少“倒提壶”的粉末。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出来。而顾卓神色早已恢复如常，继续装作逛街的普通百姓，在竹篾前挑挑拣拣。
“客官可是要买驱蚊粉？”一个温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卓抬眸，便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打扮素雅，面容娴静，细目柳眉，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卓向她举了举手中的香囊，“不错，夏日蚊虫多，我和朋友便想买些带在身上。”
阳光刚好照下，在那女子的眉眼晕染了些许华彩，“那客官可选对地方了，我家卖的驱蚊粉气味淡雅，避蚊持久，很多小姐公子们都喜欢戴呢。”
顾卓掏出银子，“那我和同伴一人买两个。”
那女子没去接他的钱，却是好心提醒，“您和同伴一人一个就行，我们家一包驱蚊粉可以用整个夏天和秋天呢，一人买两个也浪费不是？”
顾卓装作好奇问道：“你们卖的驱蚊粉有什么特殊的成分吗？为什么能用这么久？”
那女子也不避讳，“哦，我相公以前在军营待过，行军打仗嘛，不免要去一些环境恶劣，蚊虫横行的地方，他们会把‘倒提壶’的粉末掺杂在普通的驱蚊粉里，这样就能增强驱蚊粉的功效，我便按他说的试了试，果然如此。”
顾卓轻轻颔首，“原来是这样，多谢老板娘解惑。”
说完，顾卓和穆风各挑了一个戴在身上，又选了些香料。付了银子后，两人便向街巷深处走去。
老板娘目送两人离开后，转身进了铺了。
不远处的两人走后又折回，在缠梦香铺斜对面一处茶楼落脚，刚好能看清所有进出缠梦香铺的人。
午时过后，一个身材魁梧，头戴斗笠的男人出现在街巷拐角。
很快，他走进香铺，抬手摘下了斗笠。
看清那人后，穆风提着剑站了起来，却被顾卓抓住了小臂。
顾卓抬眸看他，摇了摇头，“别在这拿人。”
穆风重又坐下，不解的看向顾卓，“为何？他明明就是咱们在良丰酒楼看到过的那个人。”
顾卓示意他看一看香铺附近的各家店铺。
穆风顺着顾卓的指示疑惑的扫视了一圈，在缠梦香铺的左边，是一家卖猪肉的铺子，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正在门口支起的摊子上，手法娴熟的剥着猪皮；缠梦香铺的右边是一家卖丝线的铺子，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在门口的椅子上绣着彼岸花；丝线铺子的旁边是一家卖馄饨铺子，一个小二脚底生风似的，一趟又一趟的穿梭在后厨与前堂之间。
这些店铺人来人往，表面上并无任何特别。但诡异的是，这些人都有功夫，而且内力掩饰的极好，若非仔细分辨，根本辨不出他们竟然都是高手。再加上那朵诡异的彼岸花，穆风渐渐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穆风不可置信地缓缓坐下，半是询问半是肯定道，“这些人，是皇上让咱们找的人吧？！”
顾卓眸若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直接道，“本官也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木夕街，竟然藏了一处凌隐阁的据点。”
“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今天来，主要是为了那个人。”顾卓说着，用筷子指了指斜对面的缠梦香铺。
第三十二章 抓捕细作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那刀疤脸进进出出的在竹篾里添货，又拿着石磙对陈年香料进行研磨。而老板娘则是体贴的将茶端到他手中，还不时帮他擦汗，两人偶尔对视一笑，很是温馨。
顾卓和穆风继续在酒楼里饮茶吃点心，原本是打算等刀疤脸打烊离开后，跟着他再找机会拿人，却没想到，在等待的过程中，另一条鱼却主动出现了。
当穆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缠梦香铺时，手中的杯盏差点没拿稳，沁香的“君山银针”溅在了手背上。
他边拿巾帕擦着被烫红的手背，边抬眼看顾卓，见顾卓仍然是云淡风轻的喝着茶，似乎仍不着急收网。
大约一炷香后，刀疤脸便和刚进去的青年一起走了出来，似是有急事要办。
“走，跟上。”顾卓淡淡说了一句，在桌子上放了些碎银，带着穆风离开。
顾卓和穆风将气息掩好，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疾行的二人。当二人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时，顾卓足尖轻点，直跃起身，再落地时，已经挡在了二人身前。
“顾侍郎？！”见到面前宛如修罗之人，跟在刀疤脸旁边的青年脸色大变，转身欲跑，却在刚跨出一步后蓦然定住。因为他身后亦站了一个人，正是穆风。
“马空，你和凌隐阁勾结的事，南昭国可知晓？”顾卓声音冰冷，带着讽刺。
马空眼神阴鸷，冷笑，“南昭国的事，恐怕还轮不到瑾灵的刑部官员来管吧。”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有闲工夫管南昭国的事，但是……”顾卓说到此，抬手指着刀疤脸，“和凌隐阁相关的事，就归我管了。”
刀疤脸神色戒备，“你想怎样？”
顾卓淡淡道，“不怎么样，就是想让你们两个跟我回一趟刑部，说清楚靖远王子是怎么死的，以及吟风公主的下落。”
刀疤脸握紧了手中的刀，凛然道，“若我不答应呢？”
“我可不是在跟你们商量。”顾卓双眼微眯，周身杀意骇人。
那刀疤脸和马空对视一眼，微一点头。下一瞬，一人冲向顾卓，另一人冲向穆风。霎时，巷子内响起了刀剑相撞的铮鸣声，衣袂翻飞，灰尘四起。
半盏茶过后，穆风的剑架在了刀疤脸的脖子上。
马空在与顾卓的纠缠中逐渐处于下风，眼见就要被擒。下一刻，马空脚下一歪，整个身体顺势摔倒在地上，正巧躲过了顾卓挥至他胸前的银剑。
而后，马空在地上翻滚了数圈，待得与顾卓拉开几步距离后，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枚响箭和一颗丸药，待响箭放入高空炸响后，他将那颗丸药毫不犹豫的塞进口中。
顾卓察觉到不对，快步行至马空身边，用手捏住他的下颚，迫他张开嘴。然而却为时已晚，那枚丸药已经被他吞入腹中，无力回天。
暗红色的血丝顺着马空的嘴角蜿蜒流下，他的脸色惨白若纸，用几乎快要涣散的眼神看着顾卓，嘴角勾起挑衅的笑意，诡异而狰狞。
顾卓脸色铁青，但也只能看着面前之人畏罪自裁在面前，无能为力。
“大人，这个人怎么处置？”穆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顾卓站起身，而后走到刀疤脸身边，用剑将他的斗笠挑到地上，很是不悦的看着他。
“你是凌隐阁的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那人撇开头，避开顾卓带着强烈压迫感的目光。
顾卓不理会他的狡辩，继续道，“你们凌隐阁和马空是何时勾搭上的，他身后可还有其他人与你们接触？”
刀疤脸不再说话。
沉默。
无边的沉默。
大约半盏茶后，顾卓转过身朝巷子口走去，边走边道，“穆风，把他带回去审。”
穆风见他突然走了，好奇喊道，“大人，那你去哪？”
“突然想起一味香料忘买了，我再去一趟缠梦香铺。”
最后几个字，顾卓故意提高了声音。
那刀疤脸突然睁大了眼，胸前剧烈的起伏着，想要挣脱穆风的束缚，无奈武功在穆风之下，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情急之下，他只能冲着顾卓的背影嘶吼，“求你不要动素娘，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卓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
第三十三章 用计审问
牢房很暗，紧靠墙壁的烛台上燃着跳动的火苗，暗红色的铁链和生了锈的各类刑讯之物挂在通往牢房的墙上，有些在犯人身上刚用过不久，还不停的滴着血。
久久不散的霉气和血腥之气混杂在一起，让人不禁从心底生出阵阵恶寒。
最大的一间刑讯室内，那刀疤脸双臂张开，被绑在刑架上。顾卓坐在不远处的檀木椅上，穆风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边，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沙漏不停的流泻，但顾卓仍然没有要开始刑讯的意思，只是手中不停的把玩着方才买的驱蚊香囊。
刀疤脸的目光紧紧盯着顾卓手中的香囊，神色越来越紧张。
良久，刀疤脸终于忍不住，“顾大人，你想知道什么？”
顾卓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好整以暇地抬眸看他，“想好了？”
“只要大人放了素娘，我定知无不言，素娘只是我救回家的孤女，她不认识马空，和凌隐阁也没有关系，求大人不要为难她。”
顾卓挑了挑眉，神色冷峻，“那就要看看你今天说的，本官满不满意了。”
刀疤脸垂眸叹了口气，而后抬起头直接道，“我叫霍闲，是凌隐阁一处分舵的长老。”
“你说的那个分舵是在木夕街吧？更准确的说，是在缠梦香铺。”
霍闲咬了咬牙，挤出一个字，“是。”
“你和南昭国的使者是如何认识的？你们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南昭国的使团刚来到京城之时，马空就找上了我，至于他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我就不得而知了。他找到我后，让凌隐阁帮他找人、杀人，而他们则承诺，除了给我们兵器、金珠，还可以帮助我们搅乱当今朝堂的局势。”
顾卓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说详细些。”
“凌隐阁和马空第一次交易，是去行宫偷靖远王子的药。原本想着靖远王子没了医治心疾的药，发病时必然会死。但凌隐阁派去偷药的人在珍馐阁被抓，我们只能改变计划，将药换成了假的，不论你们能不能将假药带回行宫，靖远王子也必死无疑，这件事后，马空给了我们二十把上好的刀剑。”
“马空为何要杀靖远王子？”
“凌隐阁与他只是交易，其他的我们不会问，即便问了，想必他也不会说。”
“在良丰酒楼，是你杀了苏缇杰吧？也是马空的授意？”
“不错，那天早上，马空找到我，希望凌隐阁能帮忙，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苏缇杰，但苏缇杰的功夫在马空和我之上。为保万无一失，马空先用计让苏缇杰吃了相克的食物，待他腹痛难忍，无力反抗之时，我便将他从二楼扔了下去，头先着地，必死无疑。”
顾卓沉默了片刻，突然转了话题，“那多次追杀韩逸又是为何？”
“听马空说，他们主子想要韩逸身上的匕首，让我们不计手段的抢过来，没有说一定要杀韩逸。但我们想着，既然要从韩逸身上抢东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韩逸做掉，这样朝廷就失去了一名要员，说不定还能挑起蜀侯与朝廷的嫌隙，便于凌隐阁的复仇。”
顾卓眸中的杀意一闪而逝，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一处刑具前，捏出了几根竹签在指尖把玩，神色冷厉的宛如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鬼煞，语气更加森寒，“所以，韩逸身上的那几处伤口，都是你们凌隐阁所为了？”
霍闲被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质问，怔在当场，正在猜测他此话背后的意思，却见顾卓猛然转身，数枚竹签便直直的飞了过来。
肩头、小腿、手臂全被竹签没入了几乎半寸深，尤其是大拇指尖处的传来的剧痛简直如割肉刮骨。
穆风打了个冷颤，有些同情的看着霍闲。当初执行杀韩逸任务的可能并不是他本人，但他家主子却把仇都算到他身上。
思及此，穆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哎，动谁不好偏要动韩逸，还害得韩逸差点死在陌英山上，要是顾卓能善罢甘休，那才是见鬼了。
霍闲大口喘着粗气，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浸了全身。顾卓将竹签精准的插入了他身上几处穴道，比插在肉中更要疼上数倍，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痛的模糊了，全身不住的颤抖。
他这才明白，以前只听说刑部顾侍郎外表温润如玉，但其实比阎王都可怖，今天才觉得此言不虚。
顾卓这个人，够狠！
片刻后，顾卓抬了抬手，穆风会意，从不远处的桶里舀了一碗水，直接泼到了霍闲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