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悬姝
可谢今澜明知她能一眼看出他的笔墨,还是将画给了许商延。
他是故意的,瞒着所有人,独独告诉她。
“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云玳缓步朝着男子走去,停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位置,抬手作揖,“先生。”
谢今澜指尖顿住,忽而抬首看向她,眸中映着的天光明明灭灭,被暗色席卷。
第62章
云玳看不懂他的眼神, 但大抵是有些恼的吧。
可奇怪的是,他在恼什么?云玳不明白。
虽说她成亲前他们二人闹的有些不愉快,可这?些时日过去, 云玳早已?放下?了,如今在面对?谢今澜时, 她?已?然?能够泰然?处之?,不会再陷在自己的难过里。
毕竟谢今澜从未对不起她过什么,甚至比许多人待她?都好。
刚成?亲那会儿她?处处避让,不过是因着在意、不甘, 所以?才会下?意识躲开他。
可是如今, 不会了。
“先生, 那百景图可否宽限些时日?阿延昨晚一夜没睡,着实无法将那画完成?。”
云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看见谢今澜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速度极快, 还来不及捕捉便消散了。
“可。”
这?般好说话?
云玳心?下?错愕,甚至有一瞬怀疑此事的蹊跷。
可到底是想不出缘由, 云玳便只当自个儿多虑。
“先生,我与院长已?经说好, 与您切磋的这?些时日,由他给学生授课。”云玳垂目,“烦请先生,让开一下?。”
言下?之?意,这?是她?的位置,谢今澜的地?儿不在这?。
她?了解谢今澜, 更晓得如他这?样的贵公子的诸多脾性,是以?在谢今澜只是微微侧身, 给她?留出一片地?儿,并未离开时,才那般错愕。
“我的画在许公子那儿,今日你画,我看着。”
短短片刻,谢今澜所说的每一句,甚至每一个行为?,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从前她?常去后山,想要多与他亲近时,也曾娇娇的问过谢今澜,“表哥不能在旁看着我吗?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表哥也能及时告诉我呀。”
那时,谢今澜头也不回的朝着凉亭走去,淡漠如水的声音让她?失落了好久,“我看上去很闲?”
但是眼?下?……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的替她?挑出要用的笔,展平纸张,甚至伸向了比他食指还粗上半圈的墨条。
云玳不动声色的看着,并未阻止。
她?仍旧下?意识的想要去猜测他的举动,甚至想要去洞悉他眼?下?的想法,就如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她?总是围着他转,他的一举一动都令她?无比在意。
那是习惯使然?,云玳如今,不想要这?样的习惯。
所以?她?未发一言,垂下?的双目在看见谢今澜递来的笔时,自然?而然?的接过,疏离客气,“多谢先生。”
她?低头挽袖,全身心?都放在了纸笔上。
一开始,谢今澜还能随着她?的笔尖而动,时而欣赏,时日找出她?的问题所在。
可时间一长,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光明正大的落到那张娇俏清艳的皮相上。
七月小属,天光大盛,以?青竹制成?的竹帘遮挡了半边窗棂,些许的燥意随着日光一同溜了进来,惹的在案台边上认真作画的女子蹙了眉。
不过一月有余,谢今澜如今再看她?时,却好似过了多年。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人似乎长高了一点?,从前堪堪到他胸口的姑娘,如今已?与他肩膀齐平。
比起个头来,她?如今的性子,才更让谢今澜欣慰又难言。
她?不再似从前那样喜形于色,将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性子也稳妥了些。
可好似也不再会像从前那般叽叽喳喳,事事都想着他,念着他,钻破了脑袋的靠近他。
有那么一瞬,谢今澜甚至觉着,这?辈子或许都再听不见她?唤他一声表哥了。
像是从高处落下?,心?脏忽然?间停止,又在转瞬加剧,那一阵阵的心?悸,蔓延至指尖,如针扎般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不会的,他与她?,定能回到从前。
屋内热气滚滚,不知不觉间,云玳额间布满了细汗,顺着鬓发缓慢往下?滑落,最终悬在线条柔和?的下?巴处,有些痒痒的。
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拭去,余光却瞧见一只手似有若无的抵在她?的下?颌。
她?惊吓侧身,入眼?所见,便是谢今澜抬着手,那滴晶莹的汗珠落在他白皙修长的食指指腹上,如仙人摘露,无端的令人移不开眼?。
“先生?”
谢今澜慢条斯理的撵着指尖的水渍,“汗水落在纸上,会晕开墨渍,你不知晓?”
云玳顿时沉默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咬着唇觑了一眼?谢今澜,忍下?心?中怪异,这?才重新回到桌案前,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静下?心?来。
她?本?以?为?只是今日的谢今澜不同寻常了些,可没承想接下?来两日,皆是如此。
他那般明显的主动附和?,险些让云玳以?为?自己看错了画,那面具下?的人,并不是国公府那位高高在上的谢世子。
可他的一举一动都无比自然?,自然?到云玳想问些什么,都怕是自己会错了意。
这?样的结果,便致使云玳晚间回到宅院时,精神疲乏,再生不出旁的精力来做些什么。
而与她?为?之?相反的,则是许商延。
晚间,家里单独开辟出来的一间小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从前日起,她?便晓得许商延在自个儿感兴趣的事情上,当真能做到废寝忘食,如那学痴一般。
眼?下?想来,他也没时间理会她?。
云玳自个儿洗漱后上了床榻,一觉天明起身,才看见许商延双眼?青黑的打着哈欠回来。
两日时间里,日日如此。
云玳简单做了些早膳,先前许商延再如何都会撑着将早膳用完再歇息,可今日云玳端着早膳回来时,许商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阿延?”
回应她?的,是许商延绵长的呼吸。
云玳怕他这?样睡着着凉,拿了件外衫小心?翼翼的披在他身上,见他着实困的厉害,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心?中对?谢今澜不由得有了些意见。
为?了一幅丹青,连着几日不停,身子怎能吃得消!许商延是个轴的,让他放弃不太可能,便只能从谢今澜身上想想法子。
可云玳万不曾想到,她?刚踏出宅子,便在门口看见了一辆马车,以?及在马车旁焦急等待不知几时的东南。
“姑娘!”
东南脸上,是云玳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是谢今澜的人,随身在侧片刻不离,除非是谢今澜出了事,否则他不会神色焦急的出现在这?里。
如云玳所料,东南提起谢今澜时,面色罕见的阴沉了下?来,“世子被人在离河截杀,现今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随即他压下?眼?底的情绪,看向云玳,面露恳求,“属下?在绀州只认识姑娘,求姑娘看在从前的交情上,帮一帮世子,就当属下?求您了。”
被人截杀,生死不明。
云玳神情怔楞,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忽然?间便记起曾在京城时,谢今澜怕极了血的样子。
东南希冀的望着她?,却见她?在担忧一瞬后,又立马冷静了下?来,“我只是一普通妇人,如何能帮世子?想要救他,只能寻求官府相助,而不是寻我。”
她?此时表现的过于冷静理智,冷静到东南张了张唇,半晌吐不出一语来,眼?底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茫然?。
从前的姑娘,会如此吗?
不过片刻,东南便想到了答案。
会,也不会。
端看世子在她?心?中的分量是否能超过本?性。
从前她?能在世子见血后阴晴不定的性子下?仍旧护着他,如今便能在世子生死不明时从容不迫的让他向官府求助。
二者之?间的区别,不过是在意,与不那么在意罢了。
他忍不住想,世子知道姑娘如今已?与先前不同了吗?
“你……怎么还楞在这?里?”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东南的思绪,他连忙回过神来,继续道:“姑娘,世子此番来绀州不好表露身份,您说的法子,用不了。”
随即他又将谢今澜的计划全盘脱出,“前两日世子便让属下?买下?全城的花灯,让人今日送到离河上游的财神庙,其?目的便是引蛇出洞,让那些死士出手,离河附近地?势险峻,只要抓准机会,把打扮成?世子模样的草人,与马车中的世子替换,便能以?假乱真,在那些死士出手时,训练过的马儿会带着马车一同落下?悬崖。”
“崖底是离河的分支,他们搜寻不到尸身,如此,便能让那些人以?为?世子已?死,接下?来,在暗处的人便成?了我们,世子不但不会被人盯着,还能有法子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东南垂下?眼?眸,攥着拳,“可是中途出了意外,世子与那马车,一同落下?了悬崖。”
“姑娘……”东南眼?中闪烁着泪光,低声哀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云玳听完后,面色略有些苍白,人命关天,再不似方才那般冷静,“带我过去。”
东南顿时喜极而泣,连忙将云玳扶上了马车。
他就知晓,姑娘与世子之?间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性命攸关之?下?,便是念在世子从前护过她?的份上,也不会当真见死不救。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崖底。
云玳踩在岸边密密麻麻的鹅卵石上,除了眼?前湍急的河水与马车残肢,并未见到人影。
“或许是被这?水流冲了下?去,姑娘,我们分开找,你顺着水流往下?走,我在附近搜寻一番,然?后尽快赶上你。”
云玳对?此没有异议,她?贴在河边往下?寻找,眼?观四方,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若人当真坠下?,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便是被这?条河水冲下?去,只要走到头,也定能见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云玳眼?中担忧愈盛,心?中焦急的像是团了一把火。
怎么会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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