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台 第50章

作者:燕折雪 标签: 天作之合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太子妃瞥了她一眼,皱眉道:“胡氏!”

  这时水晶帘动,华滟捧着一盆湃好的瓜果缓步入内,坐在太子妃身侧,言笑晏晏:“嫂嫂来尝尝葡萄吧。”

  见到永安公主,胡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悄摸摸地把腿放下来,拉了拉露出大半□□的衣襟,坐正了。

  真是奇怪,明明太子妃才是她的正经主母,她身为太子嫔妾却更畏惧这个已出嫁的公主。

  以胡氏贫瘠空空的脑袋,她是说不出来什么气势威严的,只知如今这宫中,除了太子妃,她就最畏惧这个管事的小姑。

  如今皇帝几乎成了木石,除了尚在喘气之外,几乎已不能做出什么指示。那么身为嫡长子的太子便顺理成章地接掌过一国权柄,除却一个名分外,他与皇帝无异。

  而太子妃的身份便也水涨船高,加上皇帝后宫几乎已是一潭死水,她代掌凤引更无异议。

  只是人终究不是铁打的,太子妃有时也会忙不过来,便将些事务托给永安公主去做,空闲时永安公主更干脆住在宫里,倒也便宜。

  而眼前这个胡氏,便是太子近来为自己寻到的新欢。

  太子妃从来都不会于女色一事上对太子有所苛刻,兼之她多年未孕,一时立场也有些尴尬,此番太子不过稍稍暗示,她便极为得体地应下了,不仅将胡氏从采女提为奉仪,连出宫避暑时也不忘将她带上。

  胡氏倒也识趣,虽粗俗不堪,也多口出狂言,但好在胆子极小,还极怕永安,太子妃呵斥她有时还敢梗着脖子不服,但若是华滟扫过去一个眼风,她起码能老实上好几日。

  太子妃觉着好笑,这胡氏在她眼里便如个小雀儿一样,偶尔逗弄着倒也好玩儿。

  不过——看华滟的脸色,只怕有事情要谈。

  太子妃由贴身宫人服侍着用了几枚葡萄,便用帕子点了点唇角,接过清茶来漱了漱口,手指轻轻抬了抬,便有宫人默不作声地上前,恭敬地请走了胡奉仪。

  “滟儿,难道有人又叫你烦心了?”太子妃含笑问道,“你同嫂嫂说,嫂嫂替你教训他。”

  华滟摇摇头:“回时遇上了奚娘娘。”

  太子妃容色一动:“哦,是她。她——如何了?”

  华滟道:“瞧着不大好。”

  太子妃幽幽叹一声:“三殿下那病……唉。也是她命苦啊。”

  三皇子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性情愈发暴躁,打骂宫人不说,有一次还失手打破了皇帝的头颅,自此得了皇帝厌弃,连带他那容色绝佳的母妃一起也失了宠。三皇子日渐长大,却不见好转,去了御书房读书,却连一刻也坐不住,奚贵妃无法,只好把他拘在身边,好歹在眼皮子底下,不会无缘无故受伤了。

  只是这孩子越长越大,身量长了,心智没长,如今十岁了,力气有时连奚贵妃也压不住,时常挠得他母亲一身伤痕。

  华滟百思不得其解:“这天下名医几乎都请进宫来看过一遍了,却还是不见好。实在是——”她摇摇头,感慨道:“这样活着,也是受苦。”

  “真是可怜。”太子妃吹散一口茶烟,“对了,你怎么这般严肃?”

  华滟默了默,揪紧了裙子,低下头:“听张伴伴说,自从来了青陵台,父……父皇身上舒服了些,这两日清醒不少了。父皇他想,想叫我们都去见见他。”

  太子妃叹道:“也是难得。既然如此,那我就安排一桌宴席,我们都去给陛下请个安吧。正好今日二殿下也要回来了。”

第66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11

  柔仪殿。

  午后浓荫幽长, 透过窗格斜入内室。

  矮脚条案上青鹤瓷九转香炉徐徐腾起七和香,细淡的白烟几欲与冰鉴中散发的白雾合二为一。

  虽日光灿然盛大,但在这处高大幽深的宫殿中, 却是凉爽无比。倘若有那体虚的宫人,还需穿夹衣才不至于受凉。

  这是因着永安公主畏寒的缘故。

  尤其是如今太子殿下的身份水涨船高,永安公主作为太子亲近的幼妹,又代理宫务,驸马还是战功赫赫的胤国公,都不消她开口, 自有那极灵活的人奉上当季最好的冰薪。

  琉璃珠帘微动了一动, 清透的珠晶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来。帐中酣眠的女子似是被这细小的声响惊动,蜷缩起身子来, 无意识地嘟喃了几声, 翻了个身。

  于是立刻就有一只手从月白宫装中探出,双手合拢, 叫那珠子在手心里沉闷地跳动,直至平静下来。

  另有一着藕荷宫装的女使悄无声息地走近了,隔着帘子望了望其中沉睡的女子,皱起眉来。

  她张嘴做了口型, 一丝人声也无,伸手指了指, 对面那名月白宫装的女使就会意地同她走出了房门。

  凌雪轻蹙眉头:“殿下已睡了足足一晌午了, 怎地还没醒?”

  她对面那月白宫装女使就苦笑:“这些天你也不是不知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来了青陵台,殿下就没好睡过。今日好不容易能安歇了, 还是不要去吵殿下罢。”

  “可是,濯冰。”凌雪叹了口气,神色纠结道,“奇墨刚送来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是驸马送来的。”

  濯冰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坚持道:“不行,就算是再急的信,也得等到殿下醒了再说!”

  “可是殿下不是吩咐过我们,倘若驸马有信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呈给她吗?况且,晚上太子妃在清凉殿设宴,算算时间也该请殿下起身了。”

  濯冰沉默不语,脚步微动,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入内的槅扇前。

  凌雪见她说不通,只好叹了口气,转头去寻林嬷嬷。

  保母上了年纪,近些年来腿脚愈发不便 。因行宫幽深凉爽,又多雨天,这日风湿发作,路上凌雪强拉她过来,走得极慢。

  濯冰一见保母露面,已然有了怒意:“凌雪,你这是作甚?”

  凌雪坚持道:“我这是奉了殿下的旨意,你若不让,就请林嬷嬷去唤殿下起身!”

  “你!”濯冰双目圆睁,与她极快地来回对峙了几句,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了。

  保母却还糊涂着:“你们这是在吵什么?”

  待听清楚了,她无奈道:“不过一封信罢了,也值当你们这样吵?算了算了,还是我这个老骨头去送吧。”

  眼看保母一只脚就要跨过门槛,濯冰正欲开口制止,就听见内间传来华滟倦怠的声音:“濯冰?”

  濯冰瞪了凌雪一眼,劈手夺过她手中的信函,转头进去了。

  “回殿下,是有驸马的来信。”

  华滟登时有了些精神,原本揉着太阳穴的手指放下了,她拥着锦被坐了起来,眉眼舒展开来:“快拿来予我看看!”

  濯冰拍开泥封,用竹刀裁开信套,将那浸了水渍隐隐泛黄的信纸转递给华滟。

  “呀!齐哥说他马上就能返程了!”华滟喜悦道。

  凌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躬身恭道:“祝贺殿下。”

  “快!取笔墨来,我要回信!”

  华滟甚至来下床更衣都等不及,迫不及待地吩咐了下去。

  于是濯冰磨墨,凌雪奉纸,将矮方几搬到了床上,服侍着华滟走笔如龙蛇,飞快地写完了一封信。

  连墨都来不及吹干,就封入信套,交由奇墨转寄给驿站,送给在千里之外的郎君。

  “唉,也不知道这信能不能按时送到他的手上。”信送出去了,华滟坐在妆奁前,忽然自言自语道。

  濯冰不去探究她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只是忠实地用她一双灵巧的双手,为华滟绾发盘钗。

  而凌雪则笑语盈盈地附和道:“一定会的。京里发的是八百里加急的驿站,一定会送到驸马爷手上。倘若驸马爷走得快,说不定信还没送到,人就已出现在殿下面前了。”

  华滟苍白地笑了笑。

  转头凝视着西洋舶来水晶镜中的自己,点了点额角道:“这里加个花钿罢。虽是家宴,却也不能马虎了。”

  *

  隆和十八年夏仲月。

  青陵台,清凉殿。

  酉时一刻。

  因更衣梳妆的缘故,华滟到的不算早。

  有几个太子近来宠爱的低位嫔妾已入了水榭凉阁,在薰风明灯中挤挤挨挨地坐下了,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还有些皇帝昔日康健时册封的嫔妃,此刻也跟着入座了。

  华滟一身银霓红细云锦广绫上衣,配玉色如意云纹绫裙,挽了素馨黄掐葱绿牙绲的披帛,迤逦地从九转十八弯的凌波曲廊上走来。眉心一枚火红榴花,耳坠水滴状红宝石,随着步伐晃动,熠熠生辉。

  有那入宫晚的宫人嫔妃羡慕地望着她,窃窃问:“这是谁?好生气派!”

  同伴资质深,忙道:“此乃永安公主!先皇后嫡女,如今协理六宫,自然不一般!”

  “原来她就是永安公主……”发话人怔怔,“我服侍太子殿下的时候偶尔见过胤国公一面,只有公主才配得上他……”

  同伴忙捂住她的嘴,低声斥道:“你疯啦!你我都是皇家的人!你怎么敢去肖想胤国公!”

  虽身为驸马,但许是因为身有军功的缘故,这前朝后宫,除却月明宫的人,大家多半都称他为胤国公,而不是永安驸马。

  说话的人悻悻:“我省得的。我只是忍不住……”她同伴沉默了一会儿,也小声道:“胤国公却是俊朗风流。”

  二人望望华滟端雅的身姿,对视一眼,忽而齐齐笑了出来,叹道:“胤国公虽名声不太好,但才气无双,也只有天家公主才配得上他。你我都是俗人啊!”

  她们在这议论纷纷,殊不知自己也被人议论着。

  听得纤微的动静,华滟远望见亭台水榭里坐立的人有不少她陌生的,皱眉道:“那些是什么人?今日不是家宴?”

  奇墨消息灵通,又是从嘉肃宫出来的,一面引路一面道:“回殿下的话,那几位是太子殿下宫里的小主。许是下头人没仔细,一说是家宴,就把她们也叫来了。殿下若是看着不顺心,奴才去打发了她们去?”

  华滟摇头:“算了,既然来都来了,就让她们坐着吧。不过一顿饭。”

  语罢时,她已步入正殿。

  殿内灯火辉煌,较之外面水榭亭台更为艳丽而辉映。

  华滟细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明明国库空虚,民穷财匮,宫里却还如此奢靡……

  这一念转过,她看见太子妃含笑起身向她迎来,她赶忙收了念头,亦笑着上前去。

  “滟儿来了。”太子妃温柔道。

  不知怎么,华滟瞧灯下太子妃的眉眼,忽觉得有几分陌生。

  她定了定神,敛裙一礼:“见过嫂嫂。”

第67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12

  太子妃启唇未语, 华滟便听到她身后传来一阵艳丽的女声。

  笑声如银铃,清脆肆意。

  是白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