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商白
她?的语气很平常,却?让所有人都?看向顾清宜,厅中端茶的下人也望了过来。
李娥抿唇:“母亲不知......”
“事情的原委老身也知晓,不过是那许二?郎救了王家的姑娘,这”
话音却?被人打?断,外面的丫鬟报信:“老夫人,三位公子都?过来了。”
声音一歇,不消片刻就见裴霁回、裴霖章和?裴霄言一起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裴霁回要比另外两兄弟高出半个头,一身月白常服,脸色依旧是冷峻的模样。对比之下,裴霁回身后那儒雅的裴霖章,内敛书卷气的裴霄言都?比他?看起来亲近许多。
可今日众人的注意力却?没放在风姿各异的公子身上。
老夫人好不容易说到关键之处,也一时没有顾及顾清宜姑娘家的面子,当着?三个外男面前继续道:
“那许二?郎不过是救了那王家丫头,虽然我久居佛堂,也明白那王家丫头的品行,平素娇蛮任性,相比之下,春和?长公主定是意属于?你。”
顾清宜放在膝前的手攥着?绢帕,她?微微垂着?脑袋,旁人觉得她?是因询问婚事难过,可心神?早已游离天?外。
坐在裴霁回身侧的裴霖章嘴角扯了扯。
侧身接茶的功夫打?量了一下身侧的兄长,心底咂舌,呦,瞧着?脸色,当真是比方?才进来冷了些。
老夫人没发现安静下来的厅中,继续叹口气道:“我也算你的姨祖母,只劝你行事不要这般冲动,多好的婚事岂能?两个小儿间的言语说退就退,你在府上住了半年,也算半个姑娘,明儿就让你姨母做主,去跟春和?长公主好好说说,这婚事能?留就留......”
李娥总算找到插嘴的机会:“......嗳,我岂不知母亲为清宜着?想的心思?,但这婚约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结发同枕席的还是他?们孩子自己?,咱们也不能?多加干涉不是?再说,今日家宴,这三位公子也到了,也不是说这的时机——”
“今日不说,明儿人让到府上递退婚书那才是晚了!”
“那就明日在他?们之前退了便是。”裴霁回冷冷的声音接话道。
“......什、什么?”老夫人一愣。
李娥反应过来,低声道:“霁回,这是什么话!”
顾清宜跟着?抬眼看向裴霁回,她?座位靠下,只能?瞧见右侧上首的男子有些冷硬的侧脸。
老夫人不满道:“这可是长公主的嫡子,你还能?退他?的婚不成?这话当真”
“祖母此言差矣,难道只因为他?的出身高,即便是男方?毁了婚约,女方?也不能?提出退婚了?祖母也说了,表姑娘算得上府上半个姑娘了,您要母亲明日去求长公主不要悔婚,这当真......下的也是郡王府的面子。”
“......”老夫人明白的裴霁回的话,缄默了。
李娥挑了挑眉,语气里没有多怪罪:“霁回,你这孩子,怎么对你祖母说话呢?”
裴霁回微微告罪道:“祖母恕罪,是孙儿一时无状了。”可他?的神?色还是冷然的,没见多少悔过:
“这许家手握实权的就大公子一人,他?官拜大理?寺少卿,孙儿的职权高于?他?,是不该母亲登门讨婚约。再且妹妹日后也是要去将军府上的,若是母亲为了表妹登门,倒是显得我们太过伏低做小了,让妹妹日后也难立威立足。”
“......你说了这么多,老身听着?也有几分道理?。”
若是李娥登门商议婚事,成了倒还好,不成最后面色难堪的还是没有依仗的顾清宜。
顾清宜看着?斜前方?的男子的侧影,唇角不自觉漾出一丝弧度。
毕竟老祖宗的话她?是怎么回答都?不合适,还好有他?和?姨母回旋。
第57章 责问
暮色四合, 松柏院的廊外挂满了春和四景的宫灯,桌边隔着两丈便摆了一树灯烛,铜炉华烛烛增辉, 丫鬟粉裙翩翩, 盈盈待开宴。
李娥和裴汐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出了院子?,将她扶在了正位上坐下, 李娥摆摆手吩咐:“文姑, 快些让人传膳。”
“是。”
文姑出了院子?, 迎面却撞上了一声雀黑衣裳的郡王——
“哎呦,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竟一时没瞧见......”
裴元才从拐角出来, 但是个壮实的男子?, 倒是将文姑这老妪撞得四脚朝天。
院口小道的声响实在太大?, 顾清宜听言也侧眼看了过去, 只见文姑跌跪在地上, 显然是被撞摔了, 裴元身量高大?, 今日却穿着一身雀黑站在暗处, 没看见也正常。
裴元神色发冷, 却在看清面前撞他的人是谁后, 责问咽了下去:“无妨, 起身罢。”
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李娥对文酒使了使眼色, 文酒立马小跑着上前,将自己的母亲扶了起来, 文姑右脚扭疼有些站不稳。
李娥看在眼里,忽视了一边站着的裴元, 朗声吩咐道:“文酒,送文姑下去看看大?夫。”
“......是,多谢郡王妃。”
裴元凉凉看了眼这母女俩,提步走入已经?分?外安静的院中,他对着老夫人拱手:“母亲,一月不见,不知母亲近来身子?可好?”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下,一双青玉头镶金缠花的筷子?就抛了下来,直直砸在他身上:“你这混账!一身酒气打哪来的?难为你现在倒是想起我这娘老子?来了!”
顾清宜低眼,瞧见这断了几?截儿的玉筷清脆四碎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她的桌边,也跟着不敢作?声。
“母亲说的什么话?......”
裴元面上一惯的无所谓,老夫人是视线却扫向一边悄悄跟着进来的双姨娘身上,严声道:“双氏,你给?我跪下!”
“母、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日不是家宴么?”裴元直起身,语气中有些不满。
不单是裴元惊讶,连在座的众人也不知向来偏袒裴元的老夫人怎么了,不过一时之间没人出声劝告。
老夫人锐利的眼神直直地刺向双姨娘,双姨娘身形一颤,眼眶霎时含了泪:“老祖宗,不知双儿......”
“郡王一月多不及家,前脚才回郡王府,后脚就在你院中喝了花酒,你便是这般为人妾的,将祖宗规矩放哪了?”
“花酒”都是说勾栏红院的,老夫人今日语气却这样重?,好像将双姨娘比作?那勾栏中人,让人只剩难堪。
老夫人的声音严肃,让院中一时之间好像落针可闻,摆菜品的丫鬟们也放低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磕碰声也没出现。
顾清宜也不敢喝凉饮了,暗悄悄的将粉瓷的海棠杯轻轻搁下,想抬眼看院中,却对上正前方?,裴霄言的眼神,她一愣,旋即微微一笑,淡淡的礼貌疏离。
裴霄言也微微颔首,便移开了眼。
双姨娘眸光含泪,看了眼醉意朦胧有些不清醒的裴元,指望不上。
“老身问你,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你可知道什么意思?”
“妾身......”
“罢了,你这大?字不识一个的模样,倒真?是碍眼,既然在府上,改日就好好找个嬷嬷学学规矩。”
“叮”一声,顾清宜侧目看向身侧的裴汝,她手上紧紧的拿着羹勺,不小心磕在碗边发出声响。
顾清宜移开眼,双姨娘毕竟是裴汝生?母,按照裴汝私下不服输的性子?,估计将这话?往心里去了。
‘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为人子?女最孝敬的是能使父母受到尊敬,次等是不使父母受到侮辱,最末等是能够赡养父母。
这些顾清宜都明白,就是不知老夫人今日怎么突然对裴元发难了。
这话?显然是说裴元的,就看裴元身为老郡王的独子?,别说担起郡王府的担子?,就他花天酒地的模样,要是没有祖宗的积蓄,连最次等的赡养父母也做不到。
裴元酒醒了一半,嘴皮扯了扯,有些下不来台:“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太累了,去双儿那歇了片刻而已......”
李娥看出些老夫人的不对劲,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为裴元说话?,也呵呵笑了一声,周旋道:
“母亲,明儿一定让夫君去你跟前,好好服侍母亲,这天色也不早了,小辈和下人们还在呢,咱们私下下来细聊便是。”
老夫人嘴唇抖了抖,却也没再说什么,李娥抬眼冷冷的扫了眼下面跪着的双姨娘:“还不快些起来?我倒是想起我之前让人去偏房送东西?,双姨娘不如带着人去帮我取一下。”
双姨娘眼底一惊,这是要将她赶出家宴?
她扶着膝盖起身,声音细如闻蚁一般求救:“夫君......”
听她这妾室也逾矩的称呼“夫君”,李娥眼神发寒,看向裴元。
裴元方?才下台阶,只将双姨娘的手拂开:“听郡王妃的。”
像是想到什么,裴元看向顾清宜这侧,其实看的是她身侧的裴汝:“六丫头,就你母亲一人,你跟着她去。”
裴汝张唇,像是呆滞一瞬,但她身侧的顾清宜清晰的瞧见她放在桌下的双手掐得死紧,即便在烛火的阴影下,也让她瞧得分?明。
“......是。”
裴汝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走到一侧的扶着双姨娘,缓缓走了出去。
亮堂的灯火逐渐隐在身后,裴汝下颌紧绷,咬了咬牙,可还不等她开口,双姨娘先道:
“实在是欺人太甚了!那老祖宗和郡王妃,就这么将我们娘俩赶了出来了?!”
裴汝放开搀扶双姨娘的手,冷笑一声。
“你、你这孩子?笑什么呢?”
“母亲当真?是傻还是故意的?”
“......什么?”第一次被自己的女儿这样冷冷说教,双姨娘面上有些错愕。
“我们一起去了岩山,不知道老祖宗受伤。但母亲你、潭姨娘都和老祖宗留在府上,你不是知情吗?”
双姨娘反应过来:“我自然是知道,可偏偏我说去她跟前尽孝侍疾人还看不上我呢。”
“那母亲知情,为何今日郡王一回来,去了你院中吃酒胡闹,就不曾想着提醒郡王去老祖宗面前问安?”裴汝反问。
自己受伤了,独子?许久不着家,一回家便往外室屋中跑,偏偏外室也是拎不清的人,拘着人胡闹,老祖宗焉能不气?
“母亲和我能进来这郡王府已是不易,往上恭顺老祖宗,往下听从主母安置,这才是长久之策。”
双姨娘嘴皮子?嗫嚅,心底显然有些不服气,她明明得裴元宠爱,却处处在府中伏低做小,即便是个松柏院的丫鬟都能瞧不起她了。
裴汝心中冷嗤。
昔日未曾来上京她就是如此,性情软弱,可又心比天高,即便是花光积蓄也不愿外出另谋他算,家用贴补的活计都是她这孩子?跑去当学徒,养着她。
有时候,她是当真?有些厌倦了。
双姨娘轻叹:“算了,你也别太上心,不过是个家宴而已,重?要的事,母亲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她一脸神秘和高兴:
“我跟夫君提了,也让你跟着那郡王妃学管家,你如今年纪还小,等到十六七岁的时候,都是可以在大?宅院里独当一面了,凭什么她顾清宜一个外人都能学,你是郡王府上的姑娘还不能学。”
裴汝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没再啃声回话?。
双姨娘有些自讨没趣,瘪瘪嘴,带着丫鬟去偏门了。
月上柳梢头,银辉撒地。
说实话?,即便双姨娘和裴汝走了,因为老夫人在开宴前的训斥,气氛也格外凝固。
裴汝走了,顾清宜就坐在了最末,她倒是乐得个清净,没人打搅。
宴散时,半夏端了瓷盆上来给?她净手,顾清宜擦了擦绢帕,就见裴元和李娥二人走得有些疏离的进了正屋,眼底有些细微的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