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商白
“谁也别想?好过?!”
他裴次端往日翻不过?祖制,不能为?储君,可、可若是?他当真残了,裴次端不就顺理?成章登上储君之位?!
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权力即将从手里流失的滋味,这权力还是?他与生俱来的地?位,他绝对不允许!不允许!
尤松听言跟着看向裴霁回。
裴霁回却面无?表情,“太子恕罪,恕下官不能现在就上疏于圣上。”
裴长西?一顿,手上紧握拳头,掌心的伤口裂开:“都护的意思是?,要包庇二皇子?!”
“如今事情尚未查明,下官也不知是?否真是?二皇子所为?,自然不会贸然上疏。”
“如何不清楚!怎么不清楚!”他拍着床板怒吼,却对上了裴霁回凉凉的视线,脊背一僵,收敛了些:
“都护,你看看孤现在,要人不人、要鬼不鬼,当初、当初可是?孤再三请你放了朱科、你不肯,才导致孤以?身犯险来了安州,都护是?不是?也有责任?”
“呵”看着他倒打一耙的嘴脸,裴霁回冷笑。
其?实有句话是?对的,裴长西?最像裴平,怯懦、爱权。
可却又生怕别人看出他对权力的奉崇,更怕让史官发现他占着君位却如此不作为?,以?淡泊温和的借口伪装,如今腿伤了,储君之位不保了,自然就将那温和的人皮撕了下来。
“这、太子殿下、你这话有些失了分寸了罢.......”一边的尤松认不出站出来道。
今日当真这么多外人面前吵嚷二皇子,如今又责怪严守律法的都护未为?东宫姻亲行?方便。
......实在、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
裴长西?目光怔愣,冷静下来:“......是?孤失言,都护、勿怪,只是?二皇子之事,孤绝对不会放过?他!”
裴霁回看了眼他,冷声道:“太医院太医已经加急赶来,下官奉劝殿下少动怒,安分些,毕竟这是?驿馆,若是?圣上二子相争之事传了出去?,之后发生什么不好的传闻,可就覆水难收了。”
说完,裴霁回唇角一勾,眼底毫无?笑意,独留面色难看的太子,带着尤松拱手告退。
两人出了庭院,尤松面如菜色:“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难道、难道大?人以?为?不是?二皇子吗?”
明眼人一看,这太子残疾不堪储君之位,那大?权不就在二皇子手里,除了二皇子,还会是?谁最得利。
裴霁回但笑不语。
二皇子身边有那信王和毒辣的裴屏玉,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对太子下手,可见裴次端根本没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对太子下手一来会引起皇帝和朝臣猜忌,二来,这皇位来源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这估计是?第三方推手罢了。
尤松甩袍叹说:
“太子者,器小无?远图矣!”
他出身寒门,考中进士,做了书折监史,可惜,可惜,大?宣日后该如何,实在让他思忧。
出了太子驿馆,天色已经大?暗。
裴霁回没有耽搁,驾马回了顾府。他进了客院,却见花厅灯火通明,幸栖端着茶水出来:“大?人,表姑娘在里面呢。”
裴霁回眼眸微深,“知道了,都下去?罢。”
他站在连廊外,花厅里的灯火将里面的倩影打在了窗纸上,袅袅娉婷,自从那日城外的十里长亭之后,她?每次都会回避裴霁回的视线,看来是?他太心急了。
她?自幼受家中宠爱长大?,一朝变故寄人篱下,陌生的上京和陌生的人,让她?在自己的性格外面披上了淡然清冷的保护壳,即便他也能感受到少女的亲近和让步,但他还没做到让她?全心的信任和依赖的地?步,是?他做的还不够好。
裴霁回神色微敛,如常的提步上了台阶。
顾清宜闻声回头,清凌的目光却率先看到了他衣袍处的脏污。她?微微皱眉,裴霁回事何许人也,谁敢让他这么狼狈?
“表哥,你回来了......你要不要先去?更衣?”
“无?妨。”他声音温沉,坐在了官帽椅上,通身的矜贵仪态在这,哪怕衣袍脏乱,也不减丝毫他冷如谪仙的气度。
“明天......不知表哥可有时间?”顾清宜试探地?问,她?轻轻的咬了咬下唇,有些生怕被拒绝。
裴霁回眼眸微闪,明日是?寒衣节。
“自然有。”
“......不知表哥能不能和我去?趟复水山。”
说完她?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明那日算是?拒绝了裴霁回,可明日的寒衣节,她?心底有些想?带着裴霁回去?见见母亲,让母亲也认识认识他。
“我很高兴。”他眼眸幽深,却胜过?说了‘好’字。
顾清宜轻咳一声:“那明日辰时,我让丫鬟来叫表哥。”她?看他眉眼间微微露出的疲态,也没久留,准备起身告辞。
“幼安。”裴霁回起身。
身后男子沉稳的脚步声渐近,顾清宜似是?心有擂鼓,跟着这脚步声一起跳动起来,终于停在了离她?很近的地?方。
窗纸上来两人的身影重叠,男子高大?的身影占有欲极强又霸道的将少女拢住。
“那日十里长亭的话,永远作数,但只是?裴某一人之事,你不要有任何负担。”更不要因此疏远他。
“......好。”
... ...
初冬寒凉,顾清宜一早开窗就被铺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激灵。
“姑娘,衣物和冥纸都准备好了,奴婢现在就先拿去?马车上放好。”
窗边的顾清宜回头看了眼她?手上端着的物件,“嗯,你先去?吧。”
顾阑孤儿?出身,背井离乡,自然也没有顾家祖坟的说法,顾清宜为?母亲选了安州的风水好地?,在安州出城二十里,就是?复水山。
她?掀了马车的帘子,目光从初冬萧瑟的风景中,渐渐的移到了斜前方驾马的裴霁回,他身形端正,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好仪态,今日他穿的也很素净,一身牙白色的圆领跑,衣着简单。
李婵的墓碑就立在复水山的半山腰,靠山临水,周围种了长青的松林,遥望山上松,隆谷郁青葱。
顾清宜知道父亲和母亲的心愿,生相守死同茔,在夫妻的坟茔边植松柏、种梧桐代表夫妻情感长青不渝。但她?一日等不到父亲,一日就不愿接受,只在坟茔周边种上了松树,尚未种梧桐。
“小心。”裴霁回伸手扶住她?。
石阶生了绿苔,陡耸惊人,他隔着的衣服握住顾清宜手腕,稳稳的,掌心暖暖的温度也暖了初冬的寒。
“多谢表哥。”
“这里风景很好,你母亲在这也很好。”
“可惜,太孤寂了。”上了最后一个石阶,不等顾清宜反应,裴霁回适时的松了手。
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她?眨眨眼,有些怅然道:“就在前面了.......”
最后的话音她?顿在喉间。
因为?,那坟茔边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种了一株人来高的梧桐树,如今已经入冬,光露的枝桠横生,有些莫名的孤冷。
她?眼底闪过?几丝惊色,顾不得裴霁回和身后的丫鬟,脚步踉跄的快步走?了过?去?,微微瞪着眼不知如何反应。
她?身后的裴霁回眼底有些杂色,“这根部的浇了水,土也是?松的,应该是?这两日种下的。”
“这、这是?、”她?不敢说出那个称呼,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幻想?。
裴霁回扫了眼墓碑,眼神微凝,那墓碑侧面,放了一块与复水山这地?方很不和谐的石头。
他走?了过?去?,将杂草丛中的石头捡了起来,背面是?嶙峋的凸起,他看向背面,面色一紧。
顾清宜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走?了过?来,“表哥,你发现了什么......”
他看着眼眸湿润的少女,将石头郑重的递给?她?,顾清宜不明所以?的接了过?来,旋即身形一震!险些站不稳,
石头上面被用力一笔一划刻了四个字:“与妻不渝。”
“是?我父亲!表哥!是?我父亲,是?他,一定是?他......”她?死死的握着石头,嘴唇颤抖,固执重复道。
“是?,是?,幼安。”裴霁回抬手轻轻的安抚她?。
她?有些怔怔的重复,面上有无?措和惊喜,宽热的手掌抚了抚她?的背。
“是?我父亲,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他还来看了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来找我,他不想?幼安吗?为?什么他要种下和母亲合葬才会有的梧桐树,他不要幼安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她?一向清凌凌好看的双眸里,溢满了酸涩委屈的泪水。
裴霁回薄唇微动,抬手擦了擦她?满脸的泪水。只是?带着微微的温度,却烫得他掌心一颤。
“幼安,你放心,你的父亲很爱你,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保证,一定会。”
裴霁回沉声道。
那城西?的废院地?道四通八达,稍稍打草惊蛇,就不知人会被转移到哪里,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在没见到顾阑之前,他不敢让她?抱有希望。
宁可无?了有,不可有了无?,他怕她?承受不住。
这岩石一看就是?出自有水流的底下,还是?被人悄悄的刻下丢在隐蔽之处,一定是?顾阑知道今日顾清宜会来,发出的信号。
“我想?他,我想?父亲了,我想?知道他这三年怎么了,当年坠崖有没有受伤,也想?和父亲一起为?母亲的玉兰树松土除草......”
她?的委屈像是?利刃,句句扑向男子的心肺。
第88章 一个吻
寝阁漆黑, 只有门边的灯台上的点了盏小?烛灯,环境昏暗暗的,屋里安神?香袅袅飘出, 是姑娘寝屋独有的馨香。
“大公子!”半秋回头一见门口站着的高大修长的身影, 声音放轻却?很惊讶。
“嗯。”裴霁回走进了寝阁,沉沉的声音压低问:“她睡了吗?”
她端着洗脸的鱼戏铜盆, 点点头:“方才睡下。”
“你先下去罢。”
男子的话说的理所?当然, 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
“奴婢......”抬眼对上漆如点墨的眸光, 她心下一抖, 咽下了拒绝的话,端着铜盆缓缓退下。
裴霁回目光看向青色床帐间, 暮云纱层层叠叠, 加上昏暗的烛光, 将床榻间也照得影影绰绰很是朦胧。
他食指轻轻的挑起纱帐, 榻间的少女盖着淡蓝色的寝被, 只微微露出一节白皙如玉的脖颈, 往上是微红的芙蓉面, 那很有吸引力的眼眸现在紧闭着, 哭了很久的眼眶还有些?发红微肿。
他心底密密麻麻的升腾起一种名叫心疼的情绪, 眼眸微闪, 缓缓俯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