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锁黛
“娘子?太疏忽了,纵使想与?公子?同进退,也不?该这?般同睡,至少也得分榻而眠,如今好?了,娘子?可算是与?公子?凑成?一对受病鸳鸯了。”
杨灵籁无?语,哪里有受病鸳鸯这?个词,真是越来越爱胡诌了。
回头瞧了眼还在与?病魔挣扎昏睡的人,她?叹了几口气,想骂是也骂不?得,想揍也揍不?得,叫她?骂自己、揍自己更是不?得。
第56章 他哭了
觉着?委实是睡够了, 她随意从?被?子里揪出自己的裤腿,光脚踩在毯子上,可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得劲, 凭什么都病了, 这人还睡,她就要起。
气恼的情绪上来,回身就把身后的帘子掀地乱七八糟, 再也挡不住白日侵袭。
本就睡的不太好?的人, 在不清醒时?也察觉到了一丝丝的怨气,加上日头太晒, 出?了汗的人更是左右都难受 ,吸了吸鼻子, 眼角竟分泌出几滴泪来。
杨灵籁就立在跟前,将那几滴迷泪瞧得清清楚楚,眉目一转, 忽的笑了。
他哭了?
她把人给弄哭了?
或许是平日这人即便再傻的时?候,都装的像模像样的, 今日这睡梦里被?人整蛊, 却抑制不住的脆弱样子实在难得。
盖又因为这是她亲自给逼出?来的, 又生出?几分?自得,马不停蹄地就想与?旁人分?享自己的战果,原本站在青铜面盆架前为人温水的盈月被?几声差点喊丢了魂。
“盈月,你快, 快过来看!”
“吕献之?他哭了!”
“这模样若是放在外面, 也不知晓那些姑娘们?是快活自己喜欢的男子是这等我见犹怜, 还是笑话自己比不过一个男子梨花带雨。”
娘子在说什么话,怎么如此五迷三道?, 公子怎的可以?拿来与?女子相比。
可等到盈月手脚慌乱地走到跟前往帐内探头,却对上一双眼底泛着?血丝眸子,正冷不丁地瞧着?她们?主仆二人,那是第一次,她觉得公子好?像真的气恼了。
“娘子,那个…水不够用了,奴婢去打些水来—”
她现在只想着?溜,至于娘子,向来胆大?,便是公子真气了,该是也能哄上一哄,她先走一步。
“诶,你跑什么!”
可还没等她回头,耳边就传了一声带着?病气的冷嘲热讽。
“我见犹怜?”
“梨花带雨?”
杨灵籁眨眨眼,便见本该还躺在榻上的人,已然起了,白净的脸被?烧的通红,唇色更是艳色如血,而素来束地整整齐齐的长发,如今乱披在身?后?,额前几缕湿漉漉地贴着?头皮,而只会冷淡的眼里,如今添了几分?怒色,黑亮的叫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没错啊,病弱西子也没这模样吧。
吕献之?见她不仅没觉得自己认知错误,反而还又自我认同的点了点头,怒得直发颤,嗓间的痒意止不住上涌,榻上的手慢慢握成拳,强忍着?就是不咳。
而杨灵籁见人满眼屈辱盯着?她,嘴唇上下哆嗦的说不出?话,也要不露难受,是正跟她赌气,难免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这般清风明月的人被?她见了失态的模样,可不是得绷不住。
都是生了病的人,吕献之?又比她重,想来是忍的极其难过了。
算了,为了家庭和?谐,病人康健……
她重新一屁股坐回了榻上,而病号则是满眼错愕,手脚慌乱地想将一盘的衾被?盖在身?上。
杨灵籁眉开眼笑,“你藏什么啊,不是你说我错了。”
半晌,人咽了咽喉咙,将咳意压下,言语沉闷。
“既非真心?实意,为何要认。”
“你为何要百般为难取笑我,患病乃人之?常情,以?女子之?态比喻男子,既是于我不尊重,也是于那些女子不雅。”
这还是杨灵籁第一次在这人嘴里听到这么一长串的话,巴拉巴拉的,实在新奇。
“你这话说的不对,这怎么是取笑了,分?明是夸奖,再说了那些女子追逐于你,本就是不雅之?事,何尝会在乎这一点。”
“于礼不合,是于礼不合!”
若是放在往日,吕献之?还真不会继续与?她争辩,可今日不对,病体污浊难堪,本就心?中介意,可偏偏还有人在旁随意打趣,分?明就是想取笑,却还要说些歪理自辩,委实出?格至极。
杨灵籁被?这两声吼地怔住,明明声音不大?,也没有那些扭曲的表情,可她就是读懂了这人打心?底的崩溃。
他瞪着?眼看她,分?明想躲,却又强装镇定。
“你……”
还没等她说完,人却先卸了气,狼狈地倒在间柱上,咳得昏天黑地。
杨灵籁被?惊到,想拉了人的胳膊起来顺顺背,可男人却想将她推开。
“你…别管我…”
“都这样了,还作什么犟。”
生了病的人本就没什么力气,也不知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被?拽了几下,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到杨灵籁的怀里。
手一下一下的给人顺着?背,不小心?落到脖颈处,竟是微凉,明明出?了这般多的汗,怎么人却是冷的。
因为不断的咳嗽,她的肩颈被?撞地有些疼,只能咬着?牙想把人换个姿势。
可奈何真的太沉了。
“吕献之?,你要是…还能动,你把头靠我肩上,我怕你还没咳完…,我就先被?你弄死…,这也太疼了。”
疼这个字眼刺激到了意识有些迷糊的人,整个人往旁边一斜就是要倒下去,吓得杨灵籁赶紧拽回来,废了一番功夫才整理好?姿势。
听着?人咳得难受,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里,想起自己随手压在枕头下的帕子,赶忙手忙脚乱地翻出?来,也不顾折的有些难看就给人递到了嘴边。
“咳出?来就好?。”
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吕献之?听到她说话,却没听清,耳朵有些嗡鸣,嘴边的触感叫他下意识去瞧,迷迷瞪瞪的只能辨认出?是一方藕荷色手帕,脑袋一转,便知晓是谁的。
虽他与?杨氏一同未多久,她平日也多穿绛红、官绿等较为夺目之?色,可他却能猜出?一二,杨氏最爱的还是娇嫩之?粉。
与?他第一次金明池初见,这人穿了荷粉色襦裙,之?后?与?他一同前往长公主府,挑了身?莲瓣粉的怀文罗裙,叫法不同,颜色却近,轻易叫人分?辨不得,可他作画,能认出?一二。
且,她穿粉,总叫人难以?挪目。
“不用…,你拿走吧。”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想脏了这人的东西,再说若是当真咳出?来,便是连取笑一事他都无法申辩了。
杨灵籁递了几回,可人就是倔犟的不用,这一次竟还直接上手给她捏到了手心?里。
“吕献之?,你瞧瞧,生了场病,这脾气可见涨。”
“怕是平日在我这受了不少气,正等着?发出?来的吧。”
她随口嘟囔着?,觉得自己是有点自知之?明在的。
“不……”
否认的话吕献之?还没说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嘴动不了了,正是被?杨灵籁给掐住了,腮帮的肉聚在一块,眼珠慌乱的震颤,瞧着?有些滑稽,口齿不清。
“你…”
杨灵籁得意地仰头,“我什么我,让你不听话。”
话音一落,他嘴是被?帕子彻底捂住了。
因为不能闭嘴压抑咳意,不过短短几瞬,人就栽了,俯身?低着?头皱着?脸,十分?不愿地咳了个干净。
杨灵籁将帕子攥作一团,扔到一边的痰盂里,待重新抬起头来,就发现人就跟丢了魂一样。
“不至于,就是咳了口痰而已。”
“脏。”男人失身?又可怜地吐出?一个字。
“我都没嫌弃,你自己还嫌弃自己了。”
她从?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人活一天,就有一天会丢脸,比这点东西出?丑的,出?溴的比比皆是,次次觉得难堪,还怎么活。
“吕献之?,你今天是不是着?了什么道?,一会儿牛脾气,一会儿又扭扭捏捏的不像话。”
习惯了原本的称呼,如今一日不知听了多少大?名,吕献之?怪怪的看了人一眼,可心?里那关也没过去。
他大?大?小小生的病不少,幼时?或还需人照看,待大?了些便是医师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未什么人与?他待在一块,一同吃这苦。
再说污秽之?物?不叫旁人见,本就是上来需遵守的礼数,他从?未觉得如此羞恼难堪过,为何从?前二十年都未出?过什么茬子,反倒是如今总在她身?上弄巧成拙。
可几声轻咳又叫他猛地抬起头来,杨灵籁正站在如意圆桌处给自己倒茶,她刚才耗了点力气,如今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疲累,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嗓子眼,吞咽的动作都带着?疼。
他顾不上穿上鞋袜,赤脚走到桌前,问道?,“你病了?”
杨灵籁没抬头,吹了吹茶水,烫口喝了个干净,嗓子通了些才说道?,“废话!”
吕献之?还想再问,可是已经没有余地了,与?他共处一室,自然是从?他身?上染去的。
“叫方荔来…,我出?去。”
可袖子却被?扯住,“你就穿这般出?去?”
他垂头看,只见自己还一身?寝衣,头发杂乱缠足一处,赤裸裸的脚,处处都不合时?宜。
“…我去换。”
见人张皇失措地从?衣架上拿了衣衫就要往身?上裹,杨灵籁叹了口气。
“郎君,你还是莫要挣扎了,这项脊轩旁的屋子都占满了,未曾还有地方,若是去前院,怕是不知多少人都要骂我这个大?娘子不知体谅夫君。”
她从?圆凳起身?,慢悠悠的走到人前,又随意把手搭在了人的肩膀上,游离着?摸到脸颊,惊绝滋味甚好?,流连忘返。
“郎君,你还是从?了三娘吧,三娘被?禁足半月,若是连郎君也走了,岂非要孤寂害怕。再说,你我二人既都病了,互相照看难道?不好?吗?”
吕献之?揪着?衣衫的指节用力到发白,脸颊的抚摸让他想起杨氏刚才不顾脏污的帮她,根本不敢动。
“别,别这样。”
“哪样啊,三娘又没做什么。”
只是摸了几下,杨灵籁就发现吕献之?的耳朵红透了,眼珠乱看就是不看她,也不躲,任人摆布。
“郎君愧疚三娘也病了?”
“还是郎君突然觉着?三娘,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