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锁黛
吕献之神色复杂地跨过门槛,朝着牌匾的位置只略微瞅了一眼,触之即离,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愿看的东西?。
他缓缓转过身来,衣襟摆动,露出?袖间的玉箫,手捏住紧了又紧,幽幽呼出?了一口气?,对着杨灵籁轻声道。
“换了吧,是我自己想换的。”
说完也等不及人?的回答,便匆匆忙忙地出?了门,独身往前院去,依稀瞧见步履有些?慌张,背脊紧绷着,像是遇见了什么大事。
“公子他……”盈月欲言又止。
“嗯?你也以为吕献之不想换?”杨灵籁凶了凶。
“奴婢没。”
“好了,既是决定?要换了,该去找木匠便去,纹路要大气?一些?的,不需要刻字,送来直接与郎君说一声,叫他自己题。”
见人?楞在?原地,杨灵籁好心解释了两?句,“你家娘子还没那般自私自利,我可是问了的,你也看见了,他就在?那,既没说不,那就换,至于屠襄,自作聪明不可活,之前算是白点他了。”
盈月:……那也不太对吧,谁家问是不当面问的,而且那哪是问,本?来便是直接决定?的,还是公子与娘子之间有什么特别?的暗号?
她摇着头出?了门乖乖找木匠,临到头只能归结于,这俩人?不是寻常百姓家家的郎君娘子,乃是一对天生奇葩。
被说做奇葩的吕献之正抱着自己的谱子,吹得窗边的鸟儿都禁不住飞了精光。
乐声再美妙,心乱了,吹得音也就成了魔音绕梁。
耳边没了鸟儿的叽叽喳喳声,他抿了抿干燥的唇,心思随意放空着,眼神呆滞地落在?面前桌案上不太清晰的文字上。
那块牌匾乃是当年?父亲为他所选,已?然?过了快二十?年?了。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准为何想换,只是大概在?听到杨氏说他求学靠的从来不是这些?时,那一刹那的心头一跳。
原本?其实只是无所谓的,换与不换都好似没那么重要,毕竟只是一块匾,除了幼时有段时间乐衷于父亲时的着迷,之后便再也没主动看过了。
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最近心里压着什么东西?,也寻不扫源头。
可想着想着,神思就偏了。
也不知她养兰花,会是什么模样,每日晨起浇灌,午时照光,晚时施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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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杨灵籁的养兰花大法与旁人?都不同。
花匠与她讲的还算仔细,兰花喜湿不耐涝,喜阳不爱晒,喜风怕寒,喜肥怕浓,喜干怕燥,喜氧怕烟等等。
可杨灵籁却偏爱在?阳光最晒时将那种了种子的瓷盆扔在?外面,偏爱在?风雨交加的时候叫兰花出?去淋一淋,偏偏爱给?兰花施许多肥,换很多次土……
盈月在?一旁几次心惊肉跳都习惯了,某日杨灵籁又要去把那许久不发芽的种子扔到雨里自生自灭。
“娘子,您落了一盆。”
杨灵籁却从她手里夺了那个变釉色的海棠盆,以一种近乎珍视的动作将其安放在?了檐下栏杆后的某处角落,既能挡风,又能有些?小雨滴落入,还小心翼翼,不敢太过翻动的给?人?松了土。
“娘子,您……,怎得这盆与那些?都不一样。”
盈月指了指大雨滂沱下被打的惨兮兮的一堆海兰缠枝花盆,又看了眼这一个,愈发觉得奇怪为何只有这一盆是变色釉,为何娘子独独对这个如此用心?
“不一样。”杨灵籁反驳道,“有的花就该活在?温室里。”
“可分明都是一样的种子,不是都是兜兰吗?”
“我喜欢这盆,这盆就与旁的不一样。”
隔着雨幕,人?的声音被无限遮挡,盈月觉得话里失了真,且还是听不懂。
怎得就喜欢这盆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种子,明明都是一样买的,娘子这也太偏心了些?。
第71章 打地铺
冯氏寿诞前夜
盈月被吩咐去大房处询问具体的寿宴名单, 兴高采烈的去,气?势汹汹地回来,一双眼睛都要喷火, 瞄到路边绊脚的势头平日是躲着, 今日就想踢一脚。
待见到杨灵籁后,可怜巴巴地复述。
“娘子?,大夫人?说, 说名单还未具体确认, 没有能给的。”
“可明日便是老太太寿宴了,各家的帖子?早已捎人?送完, 怎会没有,分明就是拖着, 不想给咱们。”
斜倚在卧榻边看书打发?日子?的杨灵籁闻之?抬头,白日梳起的发?髻早已散下,微微碎发?靠在鬓边处, 竟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烦心,面色如常。
“急什么, 便是你在这将那群人?臭骂一顿, 也不会叫她们有丝毫的良心冒出来。”
“可明日您就要接延宾客, 到时谁也不认识谁,出了岔子?怎的好。”盈月已然是躁地难以冷静,一双眉挑的老?高,声音因为愤怒和着急在发?颤。
原本在条案前一心摆弄桌上陈设的吕献之?也被吸引了心神, 不自觉地将眼神投过来, 浓眉蹙起。
有人?为难她?
见两?个人?都缠着问?, 一副不知道不罢休的模样,杨灵籁无奈, 正色道。
“让你去过问?一遍,也是走个面子?,大房无论给与不给,明日这丑也是出定了。早几日我?便遣人?去三伯母那里问?过,这接延宾客到底是怎么走,也不过模糊说是从?正门引人?过来罢了,可这其中要说道些什么,也是什么都没听说的。三嫂嫂那有大伯母看着,到时我?与她定是会分管两?侧,远水救不了近火,原本就是不用折腾什么的,只剩水来土掩罢了。”
话?说明白了,可非但不仅没能叫盈月松懈,反而是更热火浇油,险些急哭了。
“奴婢以为娘子?胸有成竹,没成想……,这可如何是好。”
被高看的杨灵籁哭笑不得,调侃道。
“怕什么,也并非什么都不会,门房不是会唱人?,到时好好听着就是。”
盈月顿了顿,险些信了,可谁知有人?拆台。
“若是来人?需亲迎,大约是先迎再唱。”吕献之?不知为何冷不丁地插了句,面色凝重,声音却四平八稳。
杨灵籁扶额,对上两?双眯眯眼,恼了,想一人?给一个爆栗。
“问?问?问?,问?什么问?,都说了不知道,人?又并非全能,我?就是没法子?,便不能给个面子?,非要承认不会才行?”
“欺人?太甚!”
她想喷两?口?唾沫以儆效尤,可是碍于不会,咳了半响又作笑话?。
吕献之?有几分恍然大悟,又面露几分不解。杨氏之?意,大概是此次刁难,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可原来便是如她这般恍若什么都能拿捏的人?,对于某些事,也是定不下主意的?
对上这双略显清澈的眸子?,又读懂了些里面的意思,杨灵籁如鲠在喉,发?飙了。
“盈月,你出去。”
“还有你,今晚还睡不睡床?”
盈月感觉到要吃人?的视线,哪里敢犹豫,脚步一溜,跨出了门,便是关门的声音都尽力落到最?低,内心祈祷公子?今晚能过个平安夜。
而某个天?生迟钝的人?根本还未意识到危险,迷迷糊糊问?,“什么?”
杨灵籁也不跟人?绕弯了,光脚走到墙侧的两?座紫檀云龙高柜前,用力抽出两?床被褥丢在地上,又跪在榻沿,将吕献之?常枕常盖的那对蚕丝被衾和绣花枕一并扔在一处,毫不怜惜。
“今晚,此榻仅归我?,你睡这。”
到此时,吕献之?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惹了人?不快,只是不在榻上睡,在地上如何睡?奈何在中衡书院时,吕大公子?最?糟的环境,也不过只是睡了张糙板床,从?没打过地铺,对于此事乃是一窍不通也。
他绕过地上那堆混乱的被褥和枕头,站在榻跟前,心中在致歉与尝试睡地两?个选择间艰难抉择,最?后慢吞吞地问?。
“若我?说,并非是嫌弃,只是忧心,能不能不睡地?”
她曾亲口?说过,杨氏准则二?,话?糙心不糙。他没嘲笑她,此为心不糙,只是不太会说话?,行为也常引人?误会,乃话?糙,如此可否。
还是必须走杨氏准则三,听杨灵籁的话?,才能叫她消气??
背对着身的杨灵籁眉头一挑,笨笨的人?学聪明了?
她转过头,以一种极其奔放的姿势,仰头瞧他,带着审视,“郎君,若说我?说不能,这可怎么办?”
谁知某人?异常耿直,“那便睡地,只是……,怎么睡?”
杨灵籁不能理解这个脑回路,她睁着凤眼,难以置信,“能怎么睡,就这么睡啊。”
吕献之?扭头,看了眼那堆乱糟糟的被衾,尝试着走过去,站在跟前又回头看杨灵籁,欲言又止,露出丁点祈求和无措。
可杨灵籁却打定主意不管,又拿下巴指了指地上,坐等旁观。
没有办法后,他又试探着靠近些,手捏住卡在被褥中的枕头一角,抽出后放在堆起的尖尖上,然后以一种小儿?睡怀的姿势,将自己窝在了堆成的背面上,因为堆好的褥子?侧面积很小,腿脚可怜地收拢起来。
“吕献之?,你是真?傻啊?”杨灵籁表情逐渐僵硬,难以自控地土拨鼠尖叫。
“嗯。”深谙杨氏第?三准则的吕献之?很坚定地点了头,并且又把自己往那堆五幅团花的蚕丝被里挤了挤,坚守岗位。
不知为什么,杨灵籁觉得自己被暗怼了。
什么意思,这是故意给她抬杠?
万事都能忍,唯独杠精,杨灵籁不能忍也。
“行,你够意思。”她揪上自己的新做的鲤鱼菊花面的绣花枕头,大刀阔斧的站到人?跟前,可谓锋芒毕露。“说,你今日是想造反,还是打着什么别的主意,要利用我?威胁我??”
明明只是听话?的吕献之?,面对居高临下的人?,瞳孔不自觉放大,嘴角轻颤,眉毛挑起,疑惑却什么都不敢说。
而联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刚给了好颜色的杨灵籁,觉得这人?就是恃宠生娇,“吕献之?,你不要觉得我?对你好,就会一直对你好,人?都是有底线的。”
依旧迷惑的某人?,张望两?下,犹豫点了两?下头。
“你也不要觉得,你现在在这装傻,我?便能瞧你可怜放过你,通常时候,人?是没有同理心的。”
吕献之?鼻子?微微皱动,深以为然。
“你还不要觉得,我?是一个什么脾气?好的人?,只要是旁人?道歉点头顺着我?,我?便能随意就揭过去,人?是会记仇的。”
吕献之?不懂,还是点头。
“啊----”,杨灵籁咬紧牙关,矛盾又气?恨。
他为何一点都不反驳,还这么顺着她,为何还摆着一副楚楚可怜,露着脖颈勾引她,为何还用迷迷瞪瞪的眼神瞧她。
简直是……每一点都拿捏到了她的心里,这还怎么生气?,怎么好好教训。
杨灵籁又瞟了几眼那线条流畅的脖子?,昏黄光线下也能看出洁白如玉,细小的血管,显露出血液流动的活力,微微隆起的喉结上下滚动,若是摸上去,不知该有多舒服……
觉得自己不再坚定的杨灵籁,欲盖弥彰地扭回头,强制把视线放在人?的脸上,想继续放狠话?,可脸热的要死,又对这傻不愣登的行为觉得好笑,脑子?里平日里该说的脏话?都被和谐掉了,空空荡荡。
“你…你,罢了,你回榻上睡,我?不管了。”
吕献之?望着人?的背影,不知所措,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