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鸿在空
赵芥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阴暗的世界，任凭背后的人如何呼唤自己，全部充耳不闻。
戴着面具的人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异常地平静，好似还有一丝期待。
“给魔头机会本就是罔顾人命。”
她俯下身子紧握住那女子胸前的剑柄。似是在对着她说话，却更像是在对自己做最后的解释。
“开始便是错的，即使途中偶然点缀了些美好，也如镜花水月，终将是一场虚妄。若有得选择，倒不如从那日便结束了这一切。”
赵芥未曾迟疑地凝注全力将那剑拔了出来，血花刹那间喷涌四溅而出。
随着面具之下的身体轰然倒地，赵芥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骤然落入了虚空里，再后来便被什么浸了满身，触感冰冷刺骨。
--------------------
第49章 长生人
=======================
周围的世界顿时清晰起来,一切幻影与雾气统统散去，赵芥这才发现自己竟浸在水中，准确的说,是一间水牢中。
四周是三丈高的石头墙壁,打磨地十分光滑,而水面只到自己胸口，头顶的石顶正中有一不大的正方孔洞,而自己大概就是从那里落下来的。
“你是第一个，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快。”
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骤然响起,起伏着在水牢中回荡,却不见人在何处。
“尊者是这里的主人？”赵芥问道。
“小老儿姓姜,你可以叫我姜先生。”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忍不住咳了几声，却有种掩藏不住的急切,“许久不见有人来了,上次见到活人还是二十六年前。”
二十六年前,赵芥算着时间,知道他说的大概就是七盟。
还未等赵芥回话，那人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不过你们好像与那些人大有不同,你们要有趣的多。”
“为何这么说？”
“你此刻还能活着与我对话，便足矣证明。”尽管那声音又哑了一些,似乎是不常说这么多话,但语气分明更加轻快了,“我新炼的蛊术如何？刚愁无处可施,老天便将你们送了过来,着实待我不薄啊。”
赵芥方明白了,怪不得自己明明觉得那酒中并未有毒，原来下的是蛊术，韩江云曾提醒过这人擅长蛊术，看来是真的。
“单凭蛊术便可让人陷入幻境？”赵芥不解。
“当然不是，还有那流火阵石啊，你们在沙漠里不是见过了嘛。那是前人留下的宝贝，我只是将它和阵法结合，没想到竟有奇效。”
原来那会发光又易燃的宝石叫做流火阵石，赵芥明了。
“与我一起来的人呢？他们在哪里？”赵芥抬头望着石顶，唯有一束光亮从上面撒下，始终不见别人。
“你先与我说说，你在幻境中都看见了什么？又是怎么破阵出来的？”姜先生十分期待，催促着赵芥。
“我杀了自己，自然就出来了。”
赵芥说的言简意赅，可那人却突然沉默了，半晌之后竟爆发了一阵慑天动地的笑声，直笑到嗓子仿佛敲破的锣鼓一般发不出声，只剩大口地喘息，好一阵子才平复下来。
“杀了你自己...杀了你自己...你的执念便是如此？？老天竟将这样的人送到了这里，真是太好了！有趣的很！”
赵芥只觉得人活得久了大概就会不正常，于是便静静地等他发完疯，而后继续问道：
“我说完了，该告诉我了吧，与我一起来的人呢？”
“不急不急，你看，他这不就要来了。”
随着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水牢的石顶突然被打开了，赵芥抬头望去，只见头顶正对着一截吊桥的一端。
而莫川谷此刻正站在上面，怀里虚空地搂着什么，仿佛正陷入了极大的惶恐与焦急中，嘴巴一张一合地，却听不见声音。
“莫川谷！”赵芥急忙唤他，可对方毫无反应。反而颤抖着手在身上一番摸索，直到终于握上那柄匕首，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右腕。
赵芥仿佛有所感，那一刻心中竟陡然升起一股惧意。
直到看见桥上那人亲手割开自己的手腕，赵芥双手猛然一拍水面，一跃而起。
“不自量力！”老人家仿佛看到了什么颇有吸引力的东西，音调陡然升高。
话音刚落，石墙瞬间射出两条戴着镣铐的铁链，直朝赵芥而去。
赵芥于半空左脚踏上右脚借力，而后一拧身子躲过锁链。可这一耽搁却没注意到，头顶的吊桥正在悄悄地倾斜，桥上的人恍然间站不住身子，正大头朝下地栽过来。
于是当赵芥抬头的时候，对上的便是莫川谷放大的脸，正在半空中迎难而上的人突然被砸了个满怀，只得抱着这个庞然大物一齐坠落，双双落水后，惊起水花一片。
“掌柜的...你没事...我，我这是在哪？？”
清醒过来的人随便呼噜了一把脸上的水，望着赵芥的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欣喜，甚至完全忽略了自己尚在流血的手腕。
赵芥只是捉过他的手腕，举到离水面远了一些。
“没事！我没事...”莫川谷似是想起什么，作势要藏。
而此刻姜先生饶有兴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竟还是个饲蛊人...年轻人，跟我说说，你刚刚都看到了什么？”
莫川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声对赵芥问道：“他是何人？难道就是那修炼长生秘术之人？”
赵芥点了点头。
莫川谷有些惊愕，而后思索片刻，挑了挑眉说道：“也没什么，我只是看到自己成亲了，美人在侧，欢喜的很。”
“成亲？”老人嗤笑一声，“我这蛊术可挖出人心中的执念，但同时又会生出无尽美妙的虚妄，唯有坚定之人才能不被其耽，逃出生天。成亲是你的执念还是虚妄？”
莫川谷一时哑然，他瞟了一眼一直望着自己的赵芥，总有种还没做好准备，心事就被当场撞破的心虚。虽然他并不知道，赵芥的注意力只放在了他手腕的伤痕上。
“不说也罢。”好在那人仿佛对这个并不十分感兴趣，又接着问道，“你是谁的饲蛊人？大祭司？使者？还是别的谁？我离开太久了，不知道饲蛊人竟也能轻易摆脱他们的控制了，看来砀夕族真是气数将尽...”
姜先生这最后一句话中带出一声叹息，声音越发浑浊。
莫川谷与赵芥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觉得这人虽为砀夕族人，但确如韩江云预料，似乎并不站在砀夕族那边。
于是赵芥出言试探道：“姜先生隐世多年，唯一与江湖之事有过牵扯的，大概就是将那七个人，不对，是六个人放出去，让他们公开了砀夕族的秘密。如今又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现今江湖与砀夕族的情势如何，可需要晚辈简述一二？”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那六个人的贪婪自会让江湖起些波动，但难成大事。且说来听听吧。”
听着对方丝毫没有将自己和莫川谷放出来的意思，赵芥也只好就这样泡在水中，将当年七盟六人自此处回去之后的所作所为，到砀夕族虽失去踪迹但野心不亡，一直到三个月前生息门旧地陈铎的谋划，说了个清楚。
“陈铎，那人我好像有些印象。明明是七人中最爱投机钻营的，为何到头来竟肯为了赎罪算计丢了自己的性命呢？看来漫长的岁月，总是能改变许多。”
那人话中似有讥讽，然而赵芥只开诚布公地问道：“若论岁月漫长，这世上恐怕无人可以比拟姜先生。晚辈斗胆问一句，姜先生可有被改变呢？”
老者语中满是不屑，“至此我便知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了。你们虽没有那七人的贪婪恶性，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皆是自不量力之辈。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就凭你们还差得远！”
说罢，又是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这次则是面前的石墙，随着两块拳头大小的石砖落下，露出的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光景。
赵芥两人赶忙望过去，只见对面也有一处一模一样的石室，上方连接着的正是那吊桥的另一端。
唯一不同的是，那石室里存放的并不是水，而是一只机关巨蝎。如那流沙下的蜘蛛一般，通体附着精钢铠甲，单看一眼便觉不寒而栗。
“活得太久了，总要找点事儿做。”老者的话带着几分炫耀，好像在给别人看什么宝贝一般，“你们瞧瞧，这蝎子比起那蜘蛛做得可更好些？”
似乎是怕看客看得不够清楚，那蝎子突然一甩尾针，来了个威风凛凛的亮相。
与此同时，对面石室上方的空洞突然打开了，一团身影于半空中手舞足蹈地落了下来，脸上俨然一副餍足之相，恐怕还沉浸在什么美梦中。
然而下一刻便被巨蝎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尖锐尾针刺进了身体，尽管那双手慌忙之间结了个古怪的法印，也并未有神仙来拯救自己的生命。
长生之梦已成泡影，褚鹤便在不可思议的惊愕中突然死去。甚至被那机关巨蝎嫌恶地甩到角落里，彻底看不见了。
“可惜这人不仅没有丝毫长进，反而越发痴妄了。长生...”
刚刚这一幕着实让赵芥和莫川谷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若在幻境中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便会进到那里面？那他们...”
想到迟迟不见踪影的殷无央和青怀，莫川谷的声音有些颤抖。
“无冤无仇，何至于如此？”赵芥质问道。
那声音褪去了刚刚的一切期待、急迫甚至不屑，终露出岁月沉淀后的沧桑。
“我说了，活得久了，总要做些什么。我费尽心思培出来的蛊，花了半生心血研究的机关，若不派上用场，岂不浪费？何况，你们若连自己的心中的执念都无法坚持，又谈何要对抗砀夕族呢？”
赵芥的掌心骤然攥紧，抬头打量着冲出去的可能性。
却不料刚一抬眼，又一个身影从自己的眼前划过，直坠入那机关巨蝎的牢笼之中。
--------------------
第50章 绝处求生
=========================
那人的反应倒比褚鹤要快的多,刚一坠落便用手扳住了石顶的缺口，整个人挂在半空中，于是蝎尾只来得及划过她的耳边,削去了一只银铃耳环。
“是阿里耶？”看清那人模样,莫川谷大感意外,“她这么快就从古城阵法中逃出来了...”
“她与你们不是一起的？今日我这里还真是热闹啊。”姜先生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感叹，却好似觉得不够,要再添一把火。
于是幽闭的房间中，一双枯瘦又满是皱褶的手拨了拨身旁的棋盘,一枚黑子恰落在正当中。只闻巨蝎牢房传来一阵机关的轰鸣,却是那石顶开始缓缓闭合,誓要将人从石顶逼落。
那纤细的身影索性全力一荡，在石顶完全闭合前一刻，直将身体翻转过来,用脚底猛地一踏石顶借力,堪堪避过了正下方等着迎接自己的那对铁钳,斜斜而下,而后轻巧地落在了牢房的角落里。
“她就是砀夕族所扶持的入云教教主，叫阿里耶。”赵芥突然说道,“原本也是个饲蛊人。”
“什么？她也是饲蛊人？”那人被勾起了好奇心。
而这边巨蝎没有等到自投罗网的猎物,好似心有不甘，开始主动进攻了。也不知它如何确定的猎物方向,总之正在调转沉重的躯体,一对铁钳凌空挥出,直朝阿里耶砸去。
阿里耶腰间的两把弯刀已经出鞘,尽管与对手比起来显得单薄多了,但她此刻的目光却无比坚毅,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如蚍蜉撼树，只是要拼尽全力对抗一个强大的敌人。
“可我感受不到她身体里有蛊虫的存在。”姜先生有些疑惑。
赵芥解释道：“她的合蛊人死了，蛊虫便可解了。”
“哦？我没记错的话，若是合蛊人死了，饲蛊人也要跟着死。他们怎么会放过她呢？还肯费心替她解蛊？”
“不仅如此，甚至传予她深厚的内力，教授她武功，又委以重任。所以说，你不该着急要了她的性命，她才是有趣得多。”
赵芥的意思莫川谷听懂了，却有些不解，碰了碰她的手背，递上一个疑问的眼神，似在说，“你是要救她？”
赵芥心里也没底，不知可否说动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