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鸿在空
“只是因为这个？只是因为亏欠我师父？你亏欠阿里耶的要还，亏欠我师父的也要还,那亏欠我的呢？”
面前人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赵芥瞠目结舌了半晌,只问出个奇怪的问题,“那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莫川谷倏地气笑了,“我只想跟着你,就待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你若要去找东西，我就陪你找。你若要救人，那我也去救人。你若是...”
后面的话他终是没说出口。
好在赵芥只是极快地点了下头，而后逃也似的转身去了。
莫川谷只在身后跟着她，两人又来到了姜先生的那间木屋，只不过木屋整个塌了，姜先生的尸体随着木屋里面的一切都被石头埋在了底下，而那扇木门只能隐约见到一角。
“这里应该有一串风铃。”赵芥说道，她直觉这是对姜先生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于是两人立刻动手挖了起来，好在没多久，风铃果然找到了。
赵芥用手掌擦净上面的泥尘，却在丝线缠绕的一堆碎石和羽毛之间看到了一枚不起眼的小木牌。起初她只以为是用来连接风铃主体的，细看过去，却发觉上面刻了字。
辛卯、丁丑、庚未、丁子，而左下角还刻有一朵桃花。
“这东西，我好像见过。”看上去上面刻录的是生辰八字，只是样式赵芥觉得有点熟悉。
“是砀夕族人的生辰牌，降生之时由医师记录雕刻，桃花代表这个人是女子。”
“生辰牌？没错...”赵芥突然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曾经在砀夕族的孩童身上见过一次，只是因为太过普通，并未留意，不过莫川谷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她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莫川谷只说是师父告诉他的，事实上，他虽不是纯正的砀夕族血脉，但母亲还是在他出生的时候依照族中的规矩刻制了一枚，留作纪念。
“是谁的生辰牌如此重要？按照砀夕族的规矩，族长是一生不能娶妻，更不能留有后人的。”赵芥算着时间，辛卯年是四十二年前，只是不知那年到底是谁出生了。
“等等，你看这是什么？”
风铃上系着的碎石头在莫川谷的指尖仿佛脆弱不堪，稍一用力便碾碎了，露出其中包裹着的一片纸屑，像是一封书信的一角。
“里面有东西...”
赵芥见状立刻将风铃上面剩下的石块逐个捏碎了，一共寻到了六片碎纸，将其拼合起来，正是一封完整的书信。
而信的主人自然就是姜惜时，他将大祭司的秘密尽数写到了这封信里。
然而看清楚留信的内容，赵芥大吃一惊。
“他说这生辰牌是这一任大祭司的，大祭司其实是女子...这怎么可能？”
赵芥并非没有见过大祭司，作为燎烛的时候，除了日常听命于自己的师父，有些重要的事情也是大祭司亲自传召的，可她从未感觉出来那人是女子。
“也许是易容，所以一直未被别人发现？”莫川谷猜测道。
“不可能，即使族人不会与大祭司近距离接触，但还有医师，有使者，还有饲蛊人。要瞒过那么多人，不是易事。”赵芥眉头紧锁。
“不过即使大祭司身为女子又怎么了？为何听你的口气，像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在砀夕族来说，这确实是天大的事情。你可知虽然大祭司可婚配，代代相传。但做大祭司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唯有男子才能继位，若诞下女子便要以火刑献祭给神明。所以上一任大祭司一般诞下男孩便不再生育，可若有运气不好的，一连献祭了几个女孩，也是有过的。”
赵芥这话让莫川谷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会如此！”
“若砀夕族存活千年的传说是真的，那这个民族确实蚕食了太多无辜人的血肉，若有天罚也理所应当，可他们却更加畏惧这个。所以若上一任大祭司真的忤逆了族规，传位给了自己的女儿，后果可想而知。”
“那简直就是天翻地覆。”莫川谷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大概真的让师父猜到了，这秘密果然对大祭司是致命一击。
“所以姜先生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只是将其带走了，因为四十年前的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整个砀夕族灭亡。”
赵芥说着，突然出现的人，将她手中那块生辰牌夺走了。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死了，你可真是命大啊。”阿里耶将生辰牌放在怀中，打量着面前人说道，“不过以你二人现在这幅样子，恐怕争不过我，我还要感谢你将它找出来呢。”
赵芥的注意力却并不在那块生辰牌上，只说：“我劝你不要将它带回去。此事事关重大，你难保不会被灭口。”
“呵呵，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生死来了。”
哪知阿里耶话音刚落，这地宫竟开始了二次坍塌。刚刚尚且勉强支撑的砖石这会儿尽数散落下来，三人对视一眼，只得立刻逃命。
好在路未被完全封死，只是这地道中的墙壁里曾被姜先生放了太多弩箭之类的暗器，这会儿石墙东倒西歪，不少暗器无意识地弹射出来，显得到处危机重重。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三人终于离开地宫，爬上了幽墟的地面。再见到那些虚假的花树，不由得松了口气。
“出口在吊桥那边！”毕竟已经走过两次，莫川谷对路线已经记得十分清楚了，立刻在前面带路。
不多久，三人来到那座曾被困在上面吊桥边，此刻褪了阵法烟雾的伪装方才显露出真实的情况。
吊桥飞驾在两座悬崖之间，仿佛是一座山被从中间劈开了，其下深不见底，隐约可见是一片暗黄色，也许会是黄沙。至于原本位于吊桥两端的石牢入口，怕是机关移动的原因，如今已经不见。
“过了吊桥，进到那山洞里便是出口。”
顺着莫川谷的手望过去，果见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口。
事不宜迟，三人立刻踏上吊桥。莫川谷虽领头，但一只手牵着赵芥不肯松开，阿里耶便走在了最后。
然而行至桥中央，却觉得脚下的桥面摇晃地越来越厉害，乍听身后传来隆隆巨响，三人猛地回身望去，似乎地宫的崩塌终于影响到了地面之上，只见身后整个幽墟竟毫无预兆地开始朝下陷落。
“快走！”
莫川谷一声大吼，三人急急而奔。
然而身后的震动很快便波及到了吊桥，桥首打入地下的石头桩子顿时被连根拔起，桥面瞬间垮塌，随之而来便是一块块木板和两边的铁索被强大的力量掀飞到了半空中，又打着回旋落入深渊中消失不见了。
眼看整座吊桥向下倾斜而去，三人勉力使出轻功，脚踏一块块即将松散的木板朝桥尾飞奔。原本阿里耶此刻内功最盛，然而腾跃间她怀中的生辰牌竟掉了出来。
“走啊！”赵芥见她顿了脚步，急忙出言喝道。
阿里耶却不顾她的阻拦，执意要去捡。好在那牌子被木板缝隙一阻，阿里耶双腿勾上吊桥的锁链，整个人倒挂在桥面上，这才抓到了手里。
然而这一耽搁，崩塌已至面前。吊桥一端的断裂带来强大的冲击力，眼见三人便要被狠狠地拍在崖壁上，阿里耶来不及转腾，纵有内功也反而落在了最后。
还好关键时刻莫川谷一只手已攀上终点，另一只手拼尽全身力气要将赵芥拉上来，然而却觉得尚在崖下的人并无向上攀爬的打算。
只见赵芥握住阿里耶的手，将人勉力向上一提，而后用自己的身体生生垫在了她与崖壁之间，承受了几乎全部的冲击力量，口中霎时间喷出一口鲜血。
“阿芥！”
“燎烛...”
前者的声音溢满绝望，后者却震惊地仿若呆傻了一般，直到面前人的鲜血刺痛了自己的双目，方才回过神来，护着重伤的人跃上崖壁。
见到赵芥气若游丝的样子，莫川谷甚至顾不上离开这里，举起匕首便要割开自己的手腕。
赵芥却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一把将那里死死地握住，“不行...莫川谷...你听着！我说不行...”
“谁能救你？燎烛！你告诉我，谁能救你！！”阿里耶的声音中只余慌乱。
“去凤溪镇，找宋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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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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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吐出几个字后,赵芥的灵魂仿佛又一次抽离了躯壳，飘至一处格外寂静的地方。好像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其间一片黑暗。
我是又掉进了哪里的机关地道？
赵芥的下意识地反应着,只不过她的脑袋变得有些愚钝,好像那些生了锈的机关一样,甚至能听到咔嚓咔嚓卡顿的声音，总之思考一个问题要用好久好久。
她举目四望,只觉得熟悉又陌生，好似不久前那座吊桥上因为机关产生的幻境,又好似干脆就是一个梦。
前方突然出现一处暖黄色的圆润光点,像是一个温暖明亮的出口,而那一闪一闪的微光，似乎是在焦急地冲自己招手。
至于身后，她回头看看,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该往哪里走呢？赵芥脚下踌躇,思绪一片混乱。
“当然是要朝前走,那里有你一直渴望的东西,有抛却一切的自由与解脱。只要到了那里，从前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这不正是你的心愿吗？”
左耳有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赵芥听了半晌才确定，原来是自己的声音。
向前走便是解脱？赵芥点点头。
“可是...还有人在等你啊！有人舍了性命就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啊！你若是走了,他恐怕也...”
右耳边的声音依旧属于自己,虽然听上去很微弱,却让赵芥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不行...我还不能死...
那个傻子是不是又在为我疗伤了...我得赶紧醒过来阻止他...
赵芥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仿佛生怕自己听不懂一般,而后抛却了前方的光明,转身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我还不能...阻止...”
“燎烛，你说什么？”
守在床边的人关切地望着仍陷入昏迷中的赵芥，她弯腰附耳过去，想听请她嘴里含糊不清的词句，却只能听到毫无关联的只言片语。
“她性命无碍了，只是醒过来恐怕还需要些时间。”一位戴着暗色面纱的中年妇人推门进来说道。
阿里耶起身，从来人手中接过汤药，“我没想到，当年的十二护法中竟然还有人活着，竟还当起了治病救人的郎中。”
“呵，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到她。甚至，还是入云教教主亲自将人送过来的。”宋方在赵芥脑袋底下又塞了个枕头，好让阿里耶顺利将满满一碗汤药喂进去。
阿里耶自嘲地笑笑，直言自己也没想到。
此处便是凤溪镇，只需要在大街上随意拉个人一打听，便知道医术高超的宋娘子经营的医馆在何处。
正是一日前，阿里耶将莫川谷和赵芥送了过来。
听阿里耶说明来意，宋方吃了一惊，惊于这人还活着，更惊于她又受了如此重的伤。但很快她又定下心来，将来人隐秘的藏匿好，迅速配置好自己的独家秘药，一如过去的许多次一样。
“再吃了这个，今晚应当就可以醒过来了。”
“不是说石雀丹心对她没用吗？”
阿里耶看到宋方又拿出红色的小药丸，不解地说道。
“虽然模样很像，但这可不是石雀丹心。”宋方并不让阿里耶经手，亲自送到赵芥嘴里，而后说道，“这药有剧毒，寻常人碰一下，就会皮肤溃烂。”
“毒药？”阿里耶难掩震惊。
“那时她主动找上我，说甘愿帮我试毒。”宋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面巾下的脸颊，“我的药毒性太烈，一般人片刻都撑不住，更莫要说长时间浸在其中探出药性了，正需要她这样一个内力格外深厚的人。”
“这倒是从未听说过。”阿里耶回忆道。
“她对大祭司甚至对整个砀夕族而言意义非常，原本我不该存此念想，可我又不是砀夕族人，并且实在动心，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所以此事极为隐秘，只有我二人知晓。”
阿里耶可以想象，以面前人“金环蛇头”的名声和胆量，答应这样危险的事倒也不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