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鸿在空
青怀显得有些急迫，毕竟赤碣山之事是其父亲一手策划的，没想到最终竟留下了如此的隐患。
赵芥也并不能确定，但左右此刻并无其他线索，她轻声说：“我要回赤碣山看看。”
“你可曾想过，也许他们就是在以此引你回去呢？”殷无央道。
赵芥点了点头，显然有此预料，“可如今我在明，他们在暗，就算大祭司真的身处皇宫之中，那也是我一时片刻难以企及的地方。如果赤碣山真的是诱饵，那刚好，让我有机会离他们近一些。”
“不是‘我’，是我们。”莫川谷看看她，又看看另外二人，语气坚定地说道。
他的话并未有人反驳，如今四人皆有自己不可动摇的因由，早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于是四人立刻动身，快马加鞭朝那熟悉的地方而去了。
然而当日离开赤碣山的时候，尚是暮春，如今再回到这里，已然入了秋。
阔别数月，赤碣山的枫叶红了，漫山遍野如火如霞，倒正应了这个名字，整座山赫然成了一块红色的石头。
可惜这样的好景赵芥看得多了，尤其这般瑰丽的色彩，于她只觉得刺眼。
山脚依旧人迹罕至，偶有朝安邺城赶路的人不得不路过这里，也都走得飞快，仿佛稍一停留便会被这山上的虫子吸了去。
四人牵着马走到“不是黑店”门前，客栈的大门紧闭着，虽然上面并未积攒浮灰，可怎么看也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想起那个娇媚活泼的人，赵芥心中突然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她又怪自己怎得还多愁善感起来，若李画枝真的一直等在这里才是奇怪。
然而赵芥刚一抬手推门，里面却传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声音。
“是...谁？”
大门稍一用力便应声而开，守在门后的人举了一只大棒槌，一看见赵芥瞬间脱了手，“砰”得一声砸到地上。
“掌柜的...是你回来了？”
刚刚还在自己脑海中盘旋的人霎时间落了地，赵芥也吃惊极了。然而还未等她反应，那人便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
“呀！你们都回来了！”
挂在赵芥身上，李画枝这才看清后面进门的三人，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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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再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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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枝姐姐也太偏心了吧,我们三个大活人站这半天了，你这才看到？”莫川谷望着李画枝笑嘻嘻地说道。
后者赶紧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将几人让进来。
“我这不是看见掌柜的太激动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店里的陈设还如从前一样,半人高的柜台上摊着写了一半的账册,因为没有营业，板凳齐齐地倒扣在桌子上,那密道入口的大酒坛子一如既往的敦实稳当，只是一旁的酒架好像空了一点。
如今一群人围坐在八仙桌旁,好似从前一个寻常的黄昏,只等着端碗开饭了。
“你一直在这里？”赵芥问道,随手拿下一张板凳要坐，才发现竟是从前自己用来当过武器的那一只，只是断掉的一条腿已经好好地补上了。
李画枝似是回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中间偶然得到一个人的消息,便离开了几日,后来事情办完了，觉得还是这里好,就又回来了。”
想起李画枝的曾经,赵芥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她记起自己临走前给她的归心丹，有些好奇她用了没,也不知那药是否真的管用。
“一直就你一个人？”莫川谷问她。
“不,后来没多久,老秦也回来了。”李画枝接着说道,“不过这几日赤碣山上不太平,他出去打探消息了。他怕我自己在这里不安全,我们便把门关了。”
听到老秦也在，赵芥更是出乎意料。她本以为十方山庄的事顺利解决，老秦洗清身上的冤屈一定会再得重用，留在那里才是理所当然，万没有什么理由回来。
正想着，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腾腾杀气猛然出现在门口，然而手里的柴刀刚举起来，又霎时间换做了满脸的欢欣。
“掌柜的！莫先生！还有你们...你们何时回来的？”老秦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我远远看见客栈的门开着，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人闯进来了！原来...原来是你们回来了啊！”
莫川谷赶紧给他让地方坐下，“是我们是我们，这不是回家了，你先喝口水顺顺气儿。”
说罢他朝不远处的山上望了一眼，又将大门重新关好了，“你们可知道赤碣山上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们这次回来也正因为此事。”
见老秦一口气还没喘匀，李画枝率先说道，“你们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确实清净的很，根本没有人敢上山，但时间一长，不知哪里又传出来说山上虫子爆发那日，大家都只顾着逃命，生息门的宝贝其实都还留在山上，只要有胆子大的敢上山，说不定就能取走一两件。”
“这话倒是没错，当日那虫子来得突然，大家又都中了阿里耶的毒，好像确实没人顾得上什么宝贝了。不过将这消息传出来的人动机可不一定单纯，说不定是想让别人替他探探路。”
“也许吧。”老秦接到，“不过江湖人就是不缺胆子大的，前一阵子确实有人上了山，有没有找到宝贝暂且不提，并无其他事发生，那人后来又安稳的下来了，还来咱这客栈里住了一夜。他走之后，这里的人便多了起来，属实又热闹了一阵子。”
几人聚精会神地听着，老秦继续说道。
“于是上山的人越来越多，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可后来却总有人失踪。直到十天前，一具尸体顺着山上的溪水被冲了下来，说是尸体，却只剩一张人皮了。”
“是被虫子蛀空的尸体？”赵芥问道。她思量着，老秦所说的消息与传到江湖上的大差不差，而且他们判断的没错，山上的虫子确实是这几日才开始发生异动的。
“没错，正是之前失踪了的人。”想起那尸体的模样，老秦的脸色也有些发绿，“自那尸体出现后，许多想来捡漏的江湖人又一哄而散了。一直到今天，许久不见有人上山了，可从前失踪的人也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咱这里离着山太近了，虽说山下从来没见过那虫子，可大家也都不敢住了，我也觉得这事蹊跷的很，便叫画枝暂时关了门。”
“这里确实不安全，你们没事就好。我没想到你们会一直在这里，其实...”
一想到这两个人竟真的如道别时说过的那般守在这里，赵芥心中颇有些感怀，她从未向他们承诺过什么，甚至若不是山上的虫子，也没想过会再回来。
她只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她的路上从来没想过要等别人，自然而然地认为别人的路也不需要等她。可此刻看到那两人眸中发自内心的欢喜，又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好在每当这种别扭的时候，有个人总会站出来替自己解围。
“掌柜的，你是不是饿了？”莫川谷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比刚刚又暗了一些，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转头地老秦说道，“在外面转了这一大圈，我发现哪家客栈的厨子也不如咱家的手艺好。”
老秦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看上去对这话十分受用，“好好好，莫先生这话我爱听！掌柜的，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做桌子好菜，给大家接风洗尘！”
“我给你打下手！”莫川谷说着也挽了衣袖，还不忘回过头来对众人安排道，“还有你们，都动起来，好歹把这里收拾收拾，这么多张嘴，总不能光等着吃吧？”
那人说罢，便追着老秦去了厨房，而看着他的背影，赵芥不由得莞尔一笑，甚至心情也跟着明快了几分。
“啧啧啧，莫先生什么时候这般底气十足了？”李画枝暧昧不明地望了一眼身旁的人，又说，“看来这段时间跟在掌柜的身边，地位见涨啊。”
“啊？”
赵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总归只是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而后扫了一眼柜台角落里挂着的几吊铜钱，赶忙岔开了话题：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可有盈利？”
“呃，我得赶紧去打扫两间客房出来了。”李画枝一溜烟跑上了二楼，赵芥便也跟了上去。
至于留在大堂中的两人，也已经自觉地拿起了扫把。
二楼的客房也像从前一样，李画枝好像从来没有打扫干净过。尽管此刻在掌柜的面前，也只是敷衍地将床上的被褥抖了抖。
“你说去见了一个人，可是背信弃义的那个？”赵芥随意坐在床边，问出了刚刚就想知道的问题。
李画枝将被褥随手一丢，坐在了赵芥身边。
她点了点头，“是他。我听人说东宁新上任了一位知县，丰神俊逸，年少有为，眼角有颗多情痣，爱摇一只斑竹泥金扇子，我便知道是他。”
若是从前，赵芥并不关心这些情爱之事，可今日不知怎么了，偏想要听人说一说。
“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我便去了，想要试一试你给我的归心丹。我本以为他会装作不认识我，或者躲着不见我，再或者干脆扣我个什么罪名把我打一顿。”李画枝歪着头，好似陷入了回忆里，“可他却向我道歉，还发誓以后会好好对我，让我留在他身边。那副真诚的样子，简直和已经回心转意了没有两样。可那一刻，我只觉得恶心。”
老实说，赵芥并没有听懂，既然对方已经回心转意了，不是应该开心吗？
“那时我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就不爱了。尽管我曾为了他杀人放火，甚至愿意赔上性命，但那都不是因为爱。”
李画枝的语气格外坚定，可赵芥又听了一头雾水，这次她忍不住了。
“如何知道自己爱，又如何知道不爱了呢？爱一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那人却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扭过头来探究地望着自己。
“掌柜的倒是头一次与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李画枝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别聊我了，跟我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赵芥眉峰微蹙，脑袋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影子。
“什么都行，我都想听。”李画枝突然靠过来，闪烁着期待的大眼睛，直让人不忍辜负。
总归她也不是江湖人，并不会牵扯其中，赵芥便将这段时间的事挑了些说与她听，却将那些她自己都理不清的，统统避过了。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直到楼下突然响起莫川谷的叫喊声，是饭菜已经做好了。
此刻一张八仙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莫川谷正站在酒架旁挑挑选选。
“喝你右手边那一坛，那个口感醇厚，爽利得很。”李画枝从楼梯上走下来，冲他嚷道。
然而莫川谷却挑了左边的，揭开封泥嗅了嗅，看上去十分满意，“那酒太烈了，味道浓郁但不够清爽，这个正合适。”
说着他先斟了一杯递给赵芥，冲她眨眨眼睛说道，“虽比不上凤溪镇的竹叶青，但也有七分相似。”
想起竹叶青，又想起几近醉酒的那夜，赵芥没由来得血气上涌，竟觉得脸颊发烫。抬头看着一脸狡黠的人得逞的笑意，只觉得胸口好像哽了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碍于这么多人在场，赵芥想冲他发作，又觉得不妥，只好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诶？掌柜的不是不喝酒吗？”
李画枝恰到好处地发出疑问，让赵芥握着杯子的手骤然僵在半空中。
看着这人局促的样子，罪魁祸首噗嗤一声笑了，赶忙将冒尖的白米饭塞到她的手里，救下了即将在她手中粉身碎骨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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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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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一群人吃得格外尽兴,酒也喝了几坛，虽然赵芥只喝过那一杯便再也不肯喝了。
醉了的老秦变得格外话多，一改赵芥印象中那副沉默稳重的模样。兴高采烈地说起他回到十方山庄之后的事情,段瑜舟虽保住了性命,却被大庄主夫人好一番整治,丑态百出后还被废了武功，简直解恨。
接着又问赵芥什么时候能回来好好经营客栈,不过刚说完自己又立刻否掉了，只说这地方不吉利,不如干脆换个地方,他愿意将大庄主夫人赠他的酬金贡献出来,重新开家新店。
“到时候我还当厨子，画枝负责客房，莫先生管账,无央和青怀也留下嘛,做个杂役。”抱着酒坛的汉子兴冲冲地规划着未来,只将这一桌子的人都算了进去。
“若能这样,我一辈子不嫁人也愿意。”李画枝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憧憬之中，双眼有些迷离。
赵芥骤然想起在幽墟吊桥上遇到的幻境,惊叹于与老秦的话简直如出一辙。再抬眼,其余三人却正不约而同地望着自己。
期待、哀伤甚至怜惜。
眸中的神色各不相同，似乎都等待着自己给出一个答案。可赵芥深知,这样的向往宛若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便只能笑一笑,而后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