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色 第22章

作者:李暮夕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其实一开始她就清楚,他于她而言是莫大的危险和诱惑。

  “你看错了。”她语气有点硬。

  这话出口,自己都惊觉于自己的放肆。

  可这晚她真的太累了,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装,再也不想整天戴着面具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她很想她阿娘,很想舅舅,很想云州宽阔的土地……

  李玄胤的神色有些微妙,在朦胧的灯影下辗转,竟有些别样地暧昧。

  从舒梵的角度望去,他端端地坐在那边,姿态很是随意,白玉似的脸,唇色又是别样的红,像捣烂的樱桃中沁出的果汁。

  可却丝毫不显女气,五官轮廓是硬朗分明的,一双眸子凛冽如刃,越漂亮越锋利,有种目空一切的霸道。

  以前就有人说他们长得像,不是具体到哪一处的五官,而是那种感觉,颇有联相的意味。

  那时她觉得扯淡,只想离他越远越好,可是命运弄人。

  后来他让人端来了酒,亲自给她斟上:“心情不好就喝点儿吧。”

  她望着酒杯中盛着的酒液,心里愁闷无状。

  他看着她,唇边匀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笑道:“怕我灌你啊?”

  抬手就要去勾回来。

  她像是被解了穴似的,先他一步夺了过来,一口灌了下去。

  三杯酒下肚,脸颊热热的,身上也热乎乎的,感觉很舒服,人仿佛漂在云端上,仿佛要浮起来了。

  她捧着脸搓了搓,掌心感受到一片火辣辣的烫。

  原本压在心里不肯说的话,忽然好像有一只手在拍她,把她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儿往外勾。

  “我父亲小时候对我挺好的。”她没头没脑地说。

  他倒是并无什么异色:“他现在对你不好吗?”

  “何止是不好,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是恨我的。”她捧着脸默了半晌,叹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但我也习惯了。”

  李玄胤道:“他那么多儿子女儿,能分给你的屈指可数,不爱也在情理中。”

  舒梵怔了一下,她虽然喝了两杯,但还没醉呢,不由狐疑地望向他。

  说的是他自己吗?

  李玄胤这张脸,五官立体,唇线削薄线条分明,看着就让人发憷。

  他瞧着也不像是会为这种小事落寞的人。

  又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定他脸上并无任何落寞神色,舒梵才道:“并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铁石心肠,什么都无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有时候也会很难过,有时候也恨他怨他,心里烦得很!”

  “那朕把他调去漠北抗击匈奴,让你眼不见为净。可好?”他漾着笑意提议道。

  舒梵的酒立刻醒了三分:“不要!”

  再怎么样卫敬恒也是她父亲,而且他要是不幸战死,卫府其他女眷怎么办?

  李玄胤忍着笑:“逗你的。”

  “捉弄我很好玩?”她瓮声瓮气,有点挫败地伏在桌上。

  似乎是累了,就想要趴会儿。

  李玄胤点头,模样实诚:“有点。”

  舒梵:“……”

  有时候她真是恨,明明气得要死,但还是得忍着,忍不了也得忍着。谁让他是皇帝呢?

  “别瞪了,眼珠子掉下来了。”他淡声道。

  舒梵感慨:“做皇帝真好。”

  他轻笑:“怎么说?”

  舒梵:“想欺负人就欺负人。”

  别人还只能憋着!

  他觑她一眼,眼底的笑意快要忍不住:“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小姑娘,皇帝没那么好当。”

  她不置可否。

  看来是真的喝多了,无形无状——李玄胤心道。

  “这世上的很多东西本就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他淡声道,“卫舒梵,其实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舒梵抬眸看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和她说这样的话。

  他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四目相对,他久久凝望她的眼神不动如山,深沉幽暗地叫她心惊,似乎蕴含某种直接的暗示。

  她眸光闪烁,垂下头去,消瘦的肩膀似擎在细雨中的白梨花,簌簌轻颤,柔弱无骨。

  然而事实上,她哪怕作出害怕谦恭的表情,坐姿端正行礼周到,一切一切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漏。

  李玄胤漠然起身:“收拾一下,早点休息吧。”

  李玄胤洗漱完回到殿内时,她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眼帘阖着,浓密乌黑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很浅淡的阴影,睡梦里也不是很有安全感,双臂抱紧自己,如蝴蝶扑扇般时而颤动。

  他轻柔地将她抱回内殿的塌上,替她掖好被子。

  本想离开去外面看折子,忽的听到她睡梦里的呓语,含糊喊着“阿娘”,脚步又顿住。

  他犹豫了一下,坐下将她抱在怀里,这一动作,她整个人都缩到了他怀里,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眼角无意识地沁出了一滴泪。

  那么小小的一团,像某种受伤的小动物,在他怀里轻若无物,似稍有重力便会揉碎。

  那一滴泪,像凝结的冰晶,仿佛一碰即碎。

  李玄胤看着看着,徒劳地想要替她逝去,却像是顾虑到什么似的又缩住了手。

  后来,到底还是收回。

  后半夜风雨交加,殿内的巨烛逐渐燃尽,两个小太监进门剪断灯芯时瞥到伫立窗前的那道身影,头也不敢抬,飞快退了出去。

  唯有刘全杵在那边,都这个点儿了,也不知道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就寝。

  可规矩在这儿,他也不能开口催问,不由额冒冷汗。

  等了会儿,窗外的雨帘逐渐收停,庭院里花叶零落成泥,一片狼藉。月光凌凌映照在廊下,朱红色的廊柱被雨洗礼过,光亮如镜。

  落花、冷月、夜雨……李玄胤抬起头来,苍茫的夜空中积蓄着沉甸甸的乌云。

  良久良久,他没开口。

  刘全不免小心窥他神色,李玄胤眼神深邃,平和沉静,看不出端倪。

  就在他有些无措的时候,皇帝开口:“刘全,明日让礼部杨琛达去传旨,昭告前朝后宫,卫氏晋女侍中,封清河乡君。”

  刘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头皮麻麻的,忍不住开口:“陛下,卫姑娘之父只是从五品都察院都事,她一无显赫家世,二于社稷无功,这样贸然晋封高阶内官,恐……”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皇帝一个冰凉的眼神就叫他噤若寒蝉了。

  “蠢货,还用朕教你怎么传旨吗?卫氏德才兼备,勤修内务,辅朕躬亲,日亲蚕礼上救助太皇太后有功,特此表彰。”

  “……是。”刘全无言以对。

  卫舒梵有没有去过亲蚕礼他最清楚了,不过是做些准备调度工作。

  不过皇帝想要封谁就封谁,理由怎么写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夜已深了,一点烛火幽幽摇曳,李玄胤背负着手静静站在沙盘前,寒光胜雪的脸上,清冷平静。

  可仔细看又恍若有笑意,踌躇满志,若有所思。刘全正踯躅着是否退开,就见他随手捡了枚旗帜,稳稳插在了沙盘的正中央。

  翌日杨琛达就把事情办妥了,递交印绶后刘全才去卫府传旨。

  这会儿卫敬恒已经下朝,正和庄氏、柳姨娘在前厅说笑。

  “你什么东西没有,要贪她那点儿田产铺子?不嫌丢人?”卫敬恒扫柳氏一眼,面色不虞,“家和万事兴,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我这官声还要不要了?”

  柳氏忙赔笑:“我真的不知,都是那刁奴谄媚献媚,我回头就和梵娘致歉,顺便劝劝她。裴大人有何不好?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提起裴鸿轩的事,卫敬恒的脸色就不太好。

  柳氏见状心里暗喜,面上却叹了口气,绢帕假意掩面:“她再这样任性,过了这村就没了那店了。”

  庄氏还为自己此前丢人和被顶撞的事情暗恼,闻言帮腔道:“真儿说的是,她也太挑了。说句难听的,她这样的条件,难道还想嫁给王公大臣不成?那个孽障,也不知道是她和谁……”

  话音未落便有下人着急忙慌地奔进来:“宫里来人了!”

  卫敬恒下意识站了起来,在看到来传旨的竟是宫里的总管大太监刘全后,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不过就是个从五品小官,上朝时都是站在最后面的,封赏什么的就不想了,皇帝的面他都看不到,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不太可能啊。

  可要是降罪,这刘公公的表情倒也不像。

  心里这么惴惴的,卫敬恒忙拾掇了一下表情,赔着笑上前,眼疾手快地朝刘全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刘公公,不知圣上有何旨意降下啊?”

第21章 养崽

  面对他堆起的笑脸, 刘全?不动如山,慢条斯理地挥了挥手里的拂尘:“陛下有旨,卫大人, 还不跪下接旨?”

  卫敬恒连忙跪下, 伏地口称万岁,其余人也忙不迭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刘全?这才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公事公办地将皇帝昨夜跟他说过、绢布上书写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尖利的声音也无损这份气势。

  卫敬恒跪在那?边, 膝盖发?软,脑子里乱乱的。

  这圣旨上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这个女儿是进宫侍奉太后过, 但不过就是帮着绣一些衣物,干的是和宫女一样的活儿, 虽封了个低阶女官,也就比宫女能耐一点。

  怎么?就一跃成为正三品女官了?

  而且, 在本朝侍中可不是一般的女官, 虽只是正三品,却是实打实的实权内官而非虚职,可出入内廷,可议政伴驾, 历任者无?不出身名门?、位高权显,深得皇帝信任。

  还比他高了两个品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