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卫敬恒的脑子乱成一团, 以?至于反应都慢了半拍。
刘全?一眯眼, 不阴不阳道:“卫大人, 可是对圣上旨意存疑?”
卫敬恒如梦惊醒,连忙叩头口称不敢, 双手捧过了圣旨。
捧过圣旨后,他还拿着圣旨在那?边跟刘全?对视了老?半晌,直到刘全?皱眉问他还在看什么?,卫敬恒忙将自己心里的猜测问出。
“圣旨怎么?写,你就怎么?理解。”刘全?模棱两可地说,“还用杂家教你?”
卫敬恒连忙连连称是,心里却更迷茫。
翌日?他让人捎信去了华林园,舒梵只回了他一句“各自珍重”。
一行簪花小?楷字迹娟秀,笔锋矫若惊龙,力透纸背,落在素白的宣纸上,让人想起冬日?里峭立枝头的寒梅,不失风骨。
卫敬恒忽然?就觉得心酸无?力,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郑氏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曾倾心爱慕过她?,可惜……外面的雨势小?了,暮色稀薄,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廊下安静得很,他兀自站了会儿,直到柳氏进来,曲意婉转地唤他一声“主君”,卫敬恒才惊醒,皱着眉用一种审度的目光望着她?:“何事?”
柳氏笑意满满地跟他欠身:“我日?前和梵娘有些误会,如今她?晋升,也该表达一下歉意,修复一下关系。这是前几日?我娘家送来的珍珠粉,对补气养颜最有功效……”
说着眼神示意,两个小?丫鬟连忙将篮子提了进来。
她?还要再说,被卫敬恒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我会让人捎给她?。”
话虽如此,卫敬恒从?来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只想着把这事儿放放,过些日?子淡了再送,可这一搁置就忘了。
但自那?时起他对这个女儿也不敢呼来喝去的了。
今时不同往日?,皇帝授予这样的官职,还加封了爵位,可见是对她?颇为信任。
刘全?前脚刚去卫府传旨后脚就回了华林园。
舒梵在侧殿,刚用过晚膳准备就寝他就过来了,只好在外头招呼他:“刘公公怎么?又?来了?可是陛下又?有新的旨意?”
之前他已经就册封之事来传旨过一次。
舒梵又?说:“今日?不是奴婢当值。”
刘全?忙道:“姑娘可不能再这么?自称了,要自称‘本官’。”
舒梵蹙着眉思索了会儿,实在不习惯这个称呼,但升了官总是好事,她?笑着递过几片金叶子:“多谢公公。”
“多谢姑娘。”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
原来这次晋封匆忙,并无?人教导她?相应礼仪,他便过来将一些重要的事儿先说与她?听。
舒梵认真聆听,用纸笔一一记下,感激不已。
三日?后回到宫里后,她?先去春来殿接受了六局女官的拜见,交接了事务,将一应事情处理完后才回到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又?被告知?皇帝在西暖阁午憩,便又?移步西暖阁。
春寒料峭,寒意沁人,她?抬头朝暗沉的天空望去,闭合的宫墙犹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好似会将人吞噬。
到了西暖阁,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情又?沉寂下来,室内寂静,在小?太监通禀、皇帝许可后,她?才毕恭毕敬地垂着头缓步走进殿内:“奴婢给陛下请安。”
声音四?平八稳又?不失轻灵悦耳,听来让人耳目一新。
皇帝将手里的折子暂搁:“过来。”
他的话竟如此直白,她?脸上麻麻的,没敢抬头,默了会儿才挪步过去。
到了近前,他也不说话,只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定定凝视着她?,眼神有些沉。
舒梵受不住,欠了欠身率先开口:“多谢陛下抬举,奴婢忝居此位,实在是愧不敢当。”
皇帝不置可否,信手端过一侧的茶盏:“若真是惶恐,怎么?那?日?在华林园接受册封后没来回礼,回宫后才来?可见这话不老?实。”
舒梵头皮发?麻,脸上火辣辣的。
李玄胤又?是一笑,抬眸瞥她?:“舒儿,你说朕说的对吗?”
她?怎敢回答,只觉得他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洞若观火,仿佛能看到人心底深处的秘密。
她?也知?道自己瞒不过他,索性闭上嘴巴。
李玄胤失了捉弄她?的兴趣,随手一指旁边位置:“坐。”
“……奴婢不敢。”
“朕让你坐。”他没有重复第二遍的意思。
可哪怕是平稳冷淡的语调,也叫人头皮发?麻。
舒梵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屁股只敢沾着位置上的一点点。
暖阁里本就燠热,随着时间推移,她?衣襟里的里衣已经湿透,勒在背脊处的肚兜系带有些沉了,摩擦间汗湿湿得难受。因穿的皆是浅色的衣服,里衣又?是轻软的白绸,红色的肚兜透过里衣隐约可见,花样都有些明晰。
她?垂着头又?不敢动弹,脸上越来越红,好似涂了胭脂。
“你脸怎么?了?”李玄胤直男一个,随意一瞥第一时间只瞧见她?的脸,还未发?觉她?的异样。
目光下移才顿了下,继而淡淡移开:“去换件衣裳,不成体统。”
舒梵忙不迭去了外面,走到一半又?觉得不妥。
这样进退两难,他沉声笑道:“去里面换。”
舒梵换完衣服出来,皇帝已经将奏疏批阅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份棘手的还留在一侧。
见他端坐在那?边,似看到认真处,舒梵不敢叨扰,静静侍立在一侧。
李玄胤又?翻了两页奏疏,目光仍驻留在上面,抬手就去端茶杯。
舒梵忙眼疾手快地替他端过来,说陛下小?心。
李玄胤接过来喝了口,眉眼低垂时,睫毛长长的,覆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
不抬起眼帘盯着一个人时,还挺好看的。
“新官上任的感觉怎么?样?”她?还在神游,冷不防皇帝忽然?开口。
舒梵忙收敛心神:“奴婢能力浅薄,恐难以?胜任。不过,奴婢会竭尽所?能。”
谁不乐意升官?光是俸禄就增长了十?倍不止,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耳语。
惶恐自然?有,怕自己办错事做不好,但她?更多的还是欣喜。
一跃成了正三品女官,还可以?参与政务,跟坐登云梯似的,太不真实了。
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李玄胤难得温和地对她?笑了笑:“不用惶恐,朕看重你的能力,相信你可以?胜任。”
虽是这样说,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委以?重任,只是让她?整理百官奏表,将其分门?别类,后来见她?文思敏捷,处事果决而有条理,就命她?专司起草诏令。
帝与中书省关系愈加密切,还大力扶持枢密院,进一步打压削弱内阁的职能。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夺去了中书省不少权力,她?与省内多名官员也都有摩擦,有时候交接的官员推诿推脱,有时候压根不配合,明里暗里瞧不上她?是一个女子,只把她?当个打杂的。
“这活儿不好干吧?那?些文臣士大夫,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和崔大人的侄子起了冲突。可有其事?”这日?她?去周府拜谒时,郑芷兰叹着气拉着她?的手关切道。
“小?事而已。”
“他是崔陵的侄子,你可不要太过得罪。崔陵膝下无?子,唯有这一个如珠似玉的宝贝侄子。他大兄早亡,寡嫂带着孩子投奔他,他对这个崔炯可是百般疼爱,还动用关系千方百计把他塞到了中书省。”
“我明白的。”舒梵对她?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
崔陵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官声罢了,她?与这个崔炯打过交道,十?足一个二世祖,不足为虑。
她?不信崔陵那?种老?狐狸真的爱重这个侄子。
要是真的爱护,怎么?会只给安排了一个闲职也不加以?管束,听之任之?
“女儿家这样辛苦,是何苦?”郑芷兰后来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舒梵也拉住她?的手,笑一笑道,“但是我发?现,我现在过得更加充实而快乐,我终于知?道我应该去做什么?了。我父亲不喜欢我,我母远在千里,我若是不能振作,我弟弟我妹妹以?后靠谁?”
其实她?对情爱始终持悲观态度,不认为李玄胤会一直喜欢她?。
帝王本就无?情,他的心思更是难以?猜透。
“说起来,你找嘉嘉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舒梵沉默。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郑芷兰连忙打圆场,神色尴尬。
舒梵原本还有一个妹妹,只是,当年逃难时被冲散了,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是自己没有看好妹妹。
郑芷兰觉得,她?这么?迫切地想要将权力抓在手里,不惜和那?么?多士族大臣作对,也有这一层原因。舒梵其实很缺乏安全?感,不太相信别人,求着皇帝帮她?找人她?宁愿自己去找,倔得很。
“不说这个了,福建进贡了一批荔枝,陛下不好此物,尽皆赏与我和太后了,我给青棠带了些。”舒梵这么?说,一面让春蝉去取。
荔枝保存在竹筒中,取出时色泽还是颇为鲜艳的。
郑芷兰忙致谢,叫人去喊周青棠。
“对了,青棠和英国公府的亲事商议得如何了?”舒梵笑道。
“谈得差不多了,时间就定在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确实是好日?子。”
聊了会儿郑芷兰留她?吃了点心才放她?回去。
回到宫内已经很晚了,舒梵先去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她?做侍中之后,一应服饰都以?简约为主,杜绝任何有魅惑君主的可能。
倒不是怕百官口诛笔伐,每次在官署与中书省的官员对接时,有一些年轻官员不免会多看她?两眼。
舒梵是个怕麻烦的人,干脆素面朝天。
殊不知?她?容色天成,如璀璨明珠,哪怕不施粉黛在人群里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舒梵到西暖阁时,照例先让人通禀,皇帝允许后才恭敬地进入。
继而行礼,礼仪周全?。
“起来吧。不是跟你说过,不用这么?拘束吗?”皇帝坐在御案后低头书写着什么?,头也未抬,只这样淡淡问了一句,如家常一般。
舒梵却不敢掉以?轻心:“规矩不能乱。”
耳边听到皇帝低低地笑了声。
她?耳朵莫名有些热,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热气。
从?她?的角度望去,皇帝坐姿笔挺而松弛,鼻梁很高,侧脸线条流畅而利落,手边随意搁着两个印章和一方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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