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陛下?会?舞剑吗?”舒梵问他,手腕柔舒,手里的龙渊剑挽了?个剑花。
“好——”有人拍掌喝彩。
其余羽林卫都看向这人,年轻军官的脸涨得通红。
舒梵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是安亲王之子弘平。这小子向来?不开窍,皇后真是魅力无边。”李玄胤淡笑道。
“微臣罪该万死。”李弘平跪在地上请罪,有些六神无主。
“行了?,起来?吧。”李玄胤不在意地哂笑了?一声。
他还不会?为这种?小事计较,埋汰。
他的皇后惯会?招蜂引蝶,这是魅力所致,他贵为一国?之君,怎么会?没有这点儿容人的雅量?如她和?裴鸿轩的过往,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来?不会?去问她,多说无益。
如今裴鸿轩已成他手中利剑,而她是他的妻,往事不可追忆,无需多问,人只需要往前看。
当然,酸还是酸的,有时?候还是会?有点吃味。
一点点。
在一片喝彩声中,李玄胤起身绕到她身后,指尖在剑锋上轻轻掸了?掸:“粗浅功夫,还敢在这儿丢人现眼?”
舒梵不服气,就要回身与?他顶嘴,腰里忽的被他扶正,轻轻一带,便有一股柔缓沉刚的力道带着她往后仰倒,她柔软的腰肢几?乎弯成柳条,刹那间好似醍醐灌顶,手中宝剑倏然翻转,又如箭矢般径直射出,“哆”的一声直直钉入身侧的树干上,剑柄还在兀自不住晃动。
“好——”这次四周的鼓掌声分明情真意切了?几?分。
舒梵脸颊红红的,不再辩驳了?,垂眸过去将剑拔了?下?来?。
“舞剑需有力道,你先前那只能叫‘花把式’,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懂了?吗?”李玄胤笑道。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舒梵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爽极了?。
李玄胤将她揽在怀里,笑着正要说点儿什么,面色忽的一肃,身后几?个羽林卫纷纷拔剑,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一瞬间就将帝后和?崔陵、裴鸿轩几?人围在中间。
舒梵吓得怔住,不由缩在他怀里。
原本暗沉的林中忽然亮起无数火把,还有弩弓激射的声音,身边一时?乱作一团,有人高声喊着“护驾——”。好在这群羽林卫都是训练有素的,一开始的慌乱后很快就在裴鸿轩的指挥下?镇定下?来?,有序地将他们?围在包围圈里,以肉身护着他们?朝江边后撤。
只是前面是密林,后面是江面,进退之路皆被挡住,实在是遁走无门?,不少?人脸色都显出绝望神色。
“慌什么?进林子,往西北走。”皇帝面色冷沉,果?断下?令,“江上没有掩体,更容易成为靶子,朕记得西北边有渡口,停有船舶,再往西北就是内湖,外有礁石群山阻挡,易守难攻。”
一堆人如找到主心骨,连忙依序朝西北徐徐撤退。
越往西北撤,岸边林木越是葳蕤茂盛,夜色下?遮掩这几?十人不在话下?,叛军一时?追不上,众人悬吊着的一颗心稍微往下?放了?放,只要坚持到——
谁知走出不过百米,耳边就有破空鸣笛之声,咻咻之声不绝。
“不好,是火箭——”刘全大骇,手里长剑奋力砍断一支疾驰过来?的箭矢,高喊“保护皇上”。
几?十个羽林卫迅速变幻阵型,以肉身层层阻挡,将皇帝围在最中央继续往西北推进。
身边人不断中箭倒下?,血流成河,夜色下?满地暗红流淌,浓郁的血腥味充释着鼻腔,舒梵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悲戚难言。
方才还说笑着的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死在自己面前了?。
这些人,不少?也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家中也有父母亲朋。
晃神间听到身边有人喊道“娘娘小心”,一支箭矢迅疾朝她射来?,说时?迟那时?快,身边一股大力将她拽开,错身间,皇帝已经挡在她身侧,那箭矢堪堪擦着他臂膀划过。
“陛下?——”刘全和?众人惊呼,肝胆俱裂。
皇帝脸色微白,手按住了?受伤的臂膀,指缝间,布帛破裂,有鲜血渗出,只是,他受伤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先问她受伤没有。
舒梵摇头,心口酸痛:“陛下?——”
“朕没事。”皇帝冷声吩咐,“今日护驾有功者,无论生?死皆可封爵,死后便由子嗣承袭,妻子老?母皆可受封诰命。”
瑨朝的爵位大多不可世袭,唯有少?数几?个,这是极其荣厚的封赏了?,惠及己身不算什么,不管是为人子女还是为人父母,最渴望的无非是光宗耀祖、荫庇后代,当下?不由愈加拼命,一刻后终于将帝后和?几?个近臣护送到安全的湖心岛中。
那天的记忆实在刻骨铭心。
皇帝受伤虽不严重,可那箭矢上竟然涂有剧毒,虽带了?太?医,但携带药物不足,只能剔骨去毒,处理得还算及时?,但仍是落下?了?病根。
此后每逢阴雨天,他都疼痛难忍,冷汗透衣。
夜半,紫宸殿内依然烛火通明,如白昼一般晃眼。几?个兵马司、禁军护卫统领跪在地上请罪,冷汗涔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皇帝手里执着一卷书在看,太?医还在为他换药,内衫只穿半边,肩上披了?件外袍。
“陛下?,太?后及其党羽已被拿下?,是否要押到紫宸殿听候?”刘全禀道。
“不了?,朕亲自去见她。”皇帝系上衣带,穿好外袍,上了?辇车,不刻就到了?永安宫。
永安宫内如今已成了?一座荒殿,殿内死气沉沉,门?窗都用钉子从外面钉死,“嘎吱”的开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伏在阴暗的角落里,听到动静放缩了?一下?,眯着眼睛朝他望来?。不过几?日光景,她头发半白,面色蜡黄,竟像是老?了?一轮,远不似曾经那样光彩夺目。
日光从仅有的门?缝中射入,皇帝就站在这片刺目的光亮里,表情看不真切。
太?后眯着眼看了?他半晌,痴痴地笑起来?。
“母后,你笑什么?”皇帝缓步踏进,绣有华贵章纹的袍角曳地,擦过冰凉油润的地砖。
很快,一双皂靴停到了?她面前。
太?后抬起脸来?,脸上还带着微笑,有那么一瞬竟也有了?几?分过去的姝丽。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杀就杀,有什么好废话的?成王败寇,哀家无话可说,只恨当年不直接杀了?你这个孽种?,留你苟活至今,反倒害了?金城和?玄翊。”
“在母后心里,儿臣这个儿子不是儿子,唯有六妹妹和?七弟才是吗?”李玄胤漠然地望着她,心口如被刀锋剜去一般。
早就知道结果?,这一趟不该来?。
他向来?是清醒理智的人,可有时?候又执拗地偏要一个答案,结果?只是往心口上更深地插上一刀而已。
“朕没有杀他,只是将他软禁,朕还是念着他这个弟弟的。”李玄胤道。
其实也曾动过杀念,对?于谋反之人、投敌叛国?之人、威胁朝局的人,他向来?是杀之而后快,且必将其族人尽皆处死,以儆效尤,如此酷刑方能震慑后人,稳定天下?。
可那到底是他的亲弟弟,他嫡亲的弟弟,他不但没有杀他,还放过了?他的四个儿子,可她永不满足。
一定要他去死吗?!
他心里如千刀万剐钻心之痛,可终究仍是淡然道:“朕不会?杀他,也不会?放了?他,如果?他能安分守己,朕也会?赡养他到天年。可他若是不安分,母后就不要怪儿臣无情了?。”
第40章 恋爱
李玄胤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姜氏和他说的话。
此后?的很多年, 哪怕他灭了柔然、征服了塞北、打通河西走廊,一统中原,那?天的事仍像是阴影一样笼罩在他头顶, 挥之不去。
是夜, 紫宸殿内只亮着两盏地纱灯,因皇帝不看折子, 便?只摆在角落里,暖黄色的灯罩一盖,光芒变得黯淡又柔和许多。
先前还有两个小太监在外面探头探脑, 只因时辰到了,皇帝未叫传宵也未和往常一样叫入寝。
刘全过来时,小夏子和另一个小太监小陆子就在门口?徘徊, 他皱着眉,又怕打扰皇帝看书?, 压低声音将两?人呵斥一通,问两?人在干嘛。
小夏子苦着脸:“师父, 陛下迟迟没有吩咐, 可这都子时了,怎么办啊?”
刘全的神色也肃穆了几分,犹豫会儿,将两?人打发了, 自己放轻脚步进?了殿内。
桌案上海搁着看了一半的折子,皇帝却席地坐在台阶上, 面色苍白, 低垂着眉眼一动不动。有那?么会儿, 刘全甚至以为他要变成雕塑了,神色漠然冷静到极点。
虽然他平时就很内敛, 与皇帝待了数十年的刘全却能敏感地察觉出他今夜的不同寻常。
一定发生了什么。
“……陛下。”刘全忍不住开口?。
李玄胤如梦初醒,习惯性地抬眸笑了下,看到他:“刘全,是你啊。”
刘全噤声,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皇帝的笑容虚无?到好似要随轻烟散去,眼底是微笑着的,但似乎隐约噙着泪。倒不像是伤感,而更?像是自嘲,好似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他可能要碎开了。
“……陛下,您……”刘全屏息,心里万分担忧。哪怕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可皇帝于他而言,感情非比寻常,他是发自内心关心这位君主的。
李玄胤抬手抹去眼中残泪,缓缓起身,面色已经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淡静,语气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刘全,你去替朕办一件事,做得隐蔽些?,不可走漏风声。”
刘全下意识站直了,心里已经明白皇帝大概要他去做什么了。
他名义上是御前总管大太监,实际上是内卫首领,专为皇帝刺探朝中情报,势力遍布各大朝臣的宅邸后?院,皇帝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办,他便?是最锋利的爪牙。
“陛下请吩咐。”刘全跪下。
“去帮朕除一个人。”皇帝的语气冷漠到,好像这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路人,“漕帮前任总舵主,费远。”
刘全心里如掀起惊涛骇浪,却不敢发问,忙应声退下。
殿内重新归于沉寂,李玄胤负手站在窗前,心底同样心如止水。
“你以为费远当初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救你?他可是反我?大瑨的反贼!李玄胤,你真以为他是什么清高?傲岸的义士。”
“我?告诉你,因为你根本不是我?儿子,你是南楚人,还是南楚孝文?皇后?之子!昔年南楚齐王叛乱,弑兄杀弟登上帝位,孝文?皇后?便?殉节了。太-祖皇帝与孝文?皇后?曾是故识,倾慕于她,才将襁褓中的你带回?,不然你以为太-祖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你?爱屋及乌罢了。”
“你觉得我?对不起你?你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拖累,随时都会爆炸的火团。你害得我?还不够吗?”
“你以为费远是你的恩人?你不过是他的棋子,指不定哪天他就把你的身世昭告天下。皇帝血统不正,名不正言不顺,届时瑨朝大乱,他们漕帮要取大瑨岂非如探囊取物?”
……
姜氏的话他并非全信。
但也够了。
李玄胤漠然地看着头顶的一弯冷月,只觉得那?色泽凄清、宛若透明,美好虚幻到不真实。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微的凉,可站久了,好似这一点微薄的知觉都失去了,天地间只剩下安静的风声,一声一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极致的痛苦早就过去,而今只剩下难言的荒谬。
他勾起唇角,眼底却没笑意。
舒梵是除夕夜之前得知费远死?讯的。
彼时,她正抱着团宝在东暖阁给他剥果?子吃,满满的一盘红果?,鲜艳欲滴,因她手抖的动作纷纷滚到地上,咕噜噜散了一地。
李玄胤忙起身扶住她,蹙着眉问刘全:“到底怎么回?事?费先生好好的怎么会死??”
“据说是内乱。”刘全跪在地上道,“漕帮内部?乱了,在关河渡□□发了空前庞大的械斗,费先生身中数刀,被乱刀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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