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王兴秀不由一头?雾水。
李玄胤显然没有多余的耐心给他, 眼神寸寸冰冷。
就?在王兴秀不知所措之际,他身边的师爷沈青急急开口?:“大人您忘了?, 镇国公主?本名便是姓卫。”
“对对对,镇国公主?好像是姓卫。”王兴秀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叫“卫舒梵”。
楚帝当?初认下这个义妹还封为镇国公主?时, 朝中不少人觉得匪夷所思?,楚帝也没公布过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大多数人只知道她貌美、擅谋断, 一张巧嘴极为厉害,曾和大司马周寅对喷朝堂而不落下风, 甚至还占了?点上风。
鄙夷者认为女子不该如此,镇国公主?不安分, 也有人觉得她是女中豪杰, 比那帮只知道逞口?舌之快的酸俘要强。
大司马周寅在朝中弄权,翻云覆雨横行霸道,得罪的人也不少,大家乐见其成。
而且, 从那之后周寅也收敛了?一些,不敢公然再带兵器直接去?皇帝寝宫求见。
只因镇国公主?那日直接质问?他, 为何携带兵器觐见, 是否有不臣之心?
周寅此人, 当?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还行,叛乱自立的胆子还是没有的, 不由悻悻,收敛了?不少。
如今瑨朝势大,搞不好哪天楚国就?亡国了?,当?皇帝没准龙椅还没捂热脑袋先?搬家了?。
当?权臣就?不同?了?,大不了?投降,一般攻下城池后的新君不会诛杀前朝大臣反而会大加封赏,以安民心,稳定朝局。
这也是为什么国内那么多大臣士绅都主?张投降的缘故。
皇帝谁当?他们无所谓,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行了?。
遇到像前凉昏帝那种屠城诛杀士大夫的神经病,到底是少数。
李玄胤问?完这个问?题就?离开了?。
王兴秀这才马不停蹄跑去?驿馆见了?舒梵一行人。
自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别人不说,宁明旭就?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是不是他们大楚已经亡国了?,他这么急着去?投奔新主?。
王兴秀当?然不敢应,虽然他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他作出?一脸震惊的样子说,宁将军何出?此言?他只是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情耽搁了?时间,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车轱辘话说了?好几次,死活不承认先?去?见李玄胤了?。
对于此等厚颜无耻之人,宁明旭被气?得不轻,奈何对方?咬死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舒梵倒没有和他吵架的意思?,反而好声好气?询问?他,瑨朝那边打?算什么时候和他们和谈。
王兴秀赔着笑道:“三?日后,这几日,还请诸位大人在此歇息。”
说完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匆匆走了?。
“可把他给能的!”宁明旭啐了?一声。
“行了?行了?,他好歹也是个地?方?官,你这样太过了?,得注意影响。”周青棠拉着他袖子小小声,“我们回去?关起门来骂。”
“娘子言之有理。”
舒梵失笑。
之后几日,他们一直在这处驿站休息,她闲来无事时还会去?逛逛集市。
到了?第三?日,能逛的地?方?也逛遍了?,舒梵便留在驿站歇息。原本商量好了?明日和谈,瑨朝那边却有人过来传话,说他们大人想见她。
舒梵蹙眉不解,问?为什么,对方?却笑着说:“公主?去?了?便知道了?。”
形势比人强,舒梵到底还是去?了?。
清晨的仲华园鸟语花香,阳光在树影间筛落片片光斑,如起伏跳跃的碎金。舒梵穿过一个月洞门,到了?一处花厅,几个侍女正在角落里拾掇一盆兰花,见了?她齐齐行礼问?好。
舒梵正诧异这帮随性的侍女都这样知礼,侧边的帘子已叫人挑起,露出?张熟悉的俊脸:“梵娘,好久不见。”
竟是多年未见的裴鸿轩。
他年岁渐长,在官场中沉浮,如今气?质沉稳内敛,见了?她便很自在地?走到案几旁,俯身替她煮一壶清茶。
茶香袅袅,是雨前龙井。
嫩绿的叶片在沸腾的水面上翻滚,俄而便将枝叶尽数舒展,裴鸿轩熄了?火,将倒出?的茶水搁到她手边,见她还坐着,忙请她坐下。
“好些年没见裴大人了?。”舒梵笑道。
他们二人也算绑在统一战船上过,除了?少时情分,还有共同?铲奸崔陵的情谊,也除非一般人可比。
聊了?会儿,舒梵终于刺探起瑨朝这次关于和谈的态度。
裴鸿轩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她在楚国过得怎么样。
如此滴水不漏,舒梵也没有办法,聊了?几句便借口?告辞。
裴鸿轩却道不急,说有位故人想要见她。
舒梵一开始只是怔了?一下,旋即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头?突兀地?跳动了?一下。
可很快又暗自笑了?,笑自己风声鹤唳,三?年过去?了?瑨后已崩,这个消息各国都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那个人贵为君主?,怎么会来到敌国的地?盘深入虎穴?
想通这些,她在裴鸿轩指引下坦荡进入内室。
这儿是个茶室,地?上铺着厚厚的粘毯,脚踩上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角落里是一片人工挖凿出?来的假山石水,曲水流觞,琴音袅袅,是个雅处。
不过室内并没有人。
舒梵正疑惑,视线一转,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擦着假山石,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身侧。
男人的声音低沉平和,有种历经岁月洗礼的磁沉性感,可那份看似平和的表象下,似乎又蕴藏着波涛,就?这么问?她:“梵娘,别来无恙。”
这一字一句的,分明的冷淡舒缓的,却好似字字敲砸在她心尖上,震得她心口?麻痛,手脚都好似冻僵似的失去?了?知觉。
老半晌,她才镇定下来:“您认错人了?吧,我并没有见过您。”
他倏然一笑,唇角微勾,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舒梵心里却是猛烈一跳。
深吸一口?气?,她的目光这才落到他脸上。
他和两年前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一样的英俊逼人,气?质凛凛,站在那边便是一道风景,很给人距离感。
只是,舒梵这一刻总有直觉,他应该是恨她的,不然不会如此平静。
这人惯常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越平静,底下蕴藏的风暴越是猛烈,如一股暗中燃烧蓄势的大火,要将人焚毁殆尽。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好似有人拿一柄小锤子不断在敲她的脑袋。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这潭州距离卞陵路途遥远,长途跋涉的,我有些水土不服。”舒梵冷冷道。
她又不欠他的!
再多的龃龉也早就?过去?了?,他害死她师父,她坑骗他一把,他们两清了?!
他又凭什么在这里高高在上地?审度她?凭借他瑨朝君主?的身份码?不过是以势压人罢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接,如电光火石,星火迸溅。
一个静谧一个仇视,她倒暂时也没有落于下风,只是一颗心乱得不行。
舒梵自知强弩之末,别开了?目光,借着落座和他错开了?视线。
李玄胤亲泡一壶狮峰龙井,茶水落在盏中,叶片浮沉,没有溅起一滴。
“尝尝,我从长安带来的茶叶。”他将茶盏推到她面前。
舒梵本想讽刺一句“难道楚国就?没有好茶了?吗”,想想还是作罢,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和他争吵,端起茶盏轻轻地?抿了?口?。
“怎么样?和以前的味道比起来呢?”
舒梵心绪翻涌,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来。
她承认,她没有他这份城府。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跑到潭州来,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若是想要攻下南楚,直接动手便是。
若是想要和谈,为什么不直接开始?
可如果她真的这样开口?了?,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这场和谈便是还未开局就?处于下风。
她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您有话可以直说。”
李玄胤笑了?,低低的,笑得更是意味深长。
“……您笑什么?”她头?皮麻麻的。
李玄胤端起茶盏喝了?口?,云淡风轻道:“刚才不还说不认识我吗?梵娘,这么快又想起来了??”
舒梵背脊僵硬,没想到自己这么不注意。
和他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情就?没有平复过,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她只好道:“我曾远远见过您,自然知道您是大瑨君主?。”
死不承认你能奈我何?
这无赖作风似乎也逗乐了?他,李玄胤低笑,轻轻点头?,算是认了?,也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再与她纠缠。
舒梵也知道他不是个没事找事无的放矢的人,大老远赶到潭州,不可能只是得知了?她的消息专程过来一趟,他必然还有别的目的。
“您有话可以直说。”这是她第三?次相邀。
可惜他不上套,低头?浅浅又抿一口?清茶,反问?她:“若是战,你觉得你们楚国有几分胜算?”
舒梵哑然。
李玄胤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宇,哪怕是苍白的,亦或者是强装镇定的,都如毒药一样疯狂地?吸引着他,在他心里点燃一把思?念的火焰。
但心里同?时也是带着满腔怨愤的,恨她一走了?之,抛夫弃子女。
无情的女人,有时候让人想要把她的心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石头?做的。
他无声地?冷笑。
舒梵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他给她挖的坑,是谬误和假设。
若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气?势上便输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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