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千秋
他当时冷得快死了,看不清那姑娘容貌,只记得她脖子里带的玉牌上,刻了一朵白云。
他花了三年才找到她。
可那一年,她凤冠霞帔,嫁给了京城声名显赫的东昌侯府。
他知道,自己是人质,是弃子,是脚底下的泥巴,想触摸天上的云,简直痴心妄想。
第269章 江成璟两世之死
回到西夏,是无休止的阴谋和斗争。
行党争,杀手足,博皇位,他依附太子掌管了千机阁,却又被别的皇子策反,暗杀了太子。
夺嫡之争,挡路的人,他索性都杀了。
他想,若他有了权利,有了底气,是不是就能去把她抢回来?
这些年,李澈也开始不认得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
南瀛凌氏给他的批言是——待到无亲所依,方可潜龙出云。
果然,老天公平,他杀了所有的亲人,兄弟,姐妹,叔伯……待身边空无一人时,待病痛缠身时,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皇位。
可西夏宫里的美酒珍馐,再难敌雪夜纷飞下那一碗热腾腾的粥,那一个软乎乎的馒头。
大魏的消息一个个传来。
她的夫君官场得意,儿子争气,一家人圆满得很。
李澈知道,他不能、也没办法把她“抢”回来。
他并非天生无情,只是被命运所迫,不得不使一些手段。他也曾有过梦想和追求,但现实却让他逐渐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知道,他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他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能见她幸福安乐,也算死而无憾了。
直到海家灭门,海云舒枉死的消息传来。
李澈才恍然,原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儿子背叛,母家被丈夫利用,陷害成谋逆大罪,满门抄斩。
他拖着病体微服出巡,马不停蹄地从西夏赶来,到了乱葬岗,在雪地里扒烂了手,也没扒到她的尸体。
守墓人问:“摄政王昨日来了,还带走了一具女尸,可是公子要找的人?”
李澈拽着他:“带去哪了?!”
“这摄政王的事儿,我哪敢问,哪敢打听啊。”
李澈原以为江成璟要对她不利,海家满门被灭,连海云舒这个出嫁的女儿也不放过。
直到江成璟横刀立马,带领三千暗卫逼宫时,李澈才知道,有人比自己更爱她。
听闻,江成璟为救海家,上书十二道,均被皇帝驳回。
听闻,他遍寻起死回生之术,却没能让她再醒过来。
听闻,他杀了程子枫和白师师,将他俩的人头挂在程侯府的门上,蘸着人血,在门上写了四个大字——男盗女娼。
听闻,他忍无可忍,逼宫政变,终究陷入了皇帝的埋伏,落得身首异处,血洒宫墙。
那一世的因与果,爱与恨,有人比他更浓烈。
李澈必须承认,他对她的感情是真实的,但也是脆弱、不堪一击的。
江成璟垮台后,手下的幕僚死的死,散的散,幸而有一精通医术道术名唤元虚的人,到西夏投奔于李澈。
元虚说:“贫道有引魂之法,纵然人死,也可使魂离肉身而重生。”
李澈不信,只问他:“江成璟如此器重你,你怎么没为他引魂重生?”
元虚直叹气:“陛下有所不知,引魂之法,需将死之人的肉身完整,王爷逼宫之日,是万箭穿心,尸首成泥。故而……无法引魂……”
“他怕是本就没想活着出来吧。”
心已死,身何存?
江成璟啊江成璟,你果然什么事都做得绝,做得狠,做得不留后路。
他也算跟江成璟斗了半辈子的权谋和兵法。
难怪有人说,只要有江成璟在,他永远是个二流货色。
李澈想,若重活一世,他必不能像此生一样,蝇营狗苟,爱而不怒,爱而不言。
他定要找到她,告诉她,让她生生世世总享安乐。
李澈就死在了雪后的第三天。
再一世他没有犹豫,直接请旨去大魏和谈,其实就是为了去见她。
为她解围,告知她危险,想拯救她于水火。
看着海云舒智斗宅院白莲花、使计休夫,掀翻了程家,救下了少阳母女,他竟有了一丝欣慰,她变得坚韧起来了。
哪怕她爱的人,不是他。
只要看她开心、幸福,就好。
可李澈没想到,这一世,还有更大的劫数在等着她。
小太后想借生辰纲之事,整治海家,却被海云舒半路杀出来化解,此举不但得罪了小太后,也得罪了静王。
两股势力狼狈为奸,合谋要把江成璟拉下马。
小皇帝更是只养不熟的狼崽子,表面顺服,背地里已经和小太后蓄谋已久。
他们利用海云舒和江琮,逼得江成璟认罪交权。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注定要被拿捏。
海家被屠,摄政王府被围。
李澈终于明白,江成璟是她的劫数,她亦是江成璟的劫数。
纵然自己费尽心机,也改变不了他们因彼此丧生的宿命。
李澈心存侥幸,杀入摄政王府,找到奄奄一息的海云舒。
江成璟单手执剑,独自将敌人挡在门外,他吹着口哨,嘶风马奔袭而来。
厮杀血染漫天之间。
江成璟告诉他:“李澈,你带她走,别回头。拜托。”
他从没见他开口求人,这还是第一次。
可海云舒说什么不肯,只将儿子托付给李澈,求他带琮儿远离大魏。
形势所逼,李澈唯有遵从。
但等他折返时,听闻摄政王夫妇已焚火自尽,府邸坍塌,尸骨无存。
皇帝下旨,宣告了摄政王的十宗谋逆大罪,江家、海家三族之内,无一幸免。
李澈远远地望着王府腾起的滔天大火,如人间炼狱。
那里曾经有她亲手种下的花朵,每一朵都如她的笑容般灿烂。他仿佛看到了海云舒曾经倚窗而立的古树,每一片叶子都在向他诉说着她的故事。
画面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他仿佛又看到了海云舒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到了她对他微笑的样子。
他忍不住痛哭,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飘散化成尘埃。
守护她,已经成了他的一种和执念。
李澈的执念是海云舒,而海云舒的执念,是江成璟。
元虚道长说过:“人的执念,不会轻易随着肉身的消失而消散,起于不经意,终于生死间。”
李澈带着江琮回到西夏,收为义子,悉心教导。
没人知道,西夏皇帝为何一生未立后,要把一个从宫外带回来的孩子当亲生子一样疼。
李澈在琮哥儿弱冠之年后,绝食而死。
临死前,他躺在冰冷的床塌上,想:“海云舒,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他想早点见到她。
下一世,他定护她一个圆满。
他别无他法,唯有杀了江成璟,绝了她的念头,斩断这情丝,才能各自两全。
第270章 真凶
连绵群山,皑皑白雪,严寒渐渐消散。
“主人,主人……”
李澈缓缓睁开眼,原是自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山洞外晨光熹微,风雪已停。
他摁了摁额头的穴位,舒缓下紧张的神经。回忆太久,做起梦来没个尽头。
“主人,这是您的药。”
“嗯。”
李澈接过,抬头一饮而尽。
他的身体始终不大好,可以说一世比一世虚弱,要靠每日清晨进药才能补足精元,真是药罐子一个。
所以即使李澈武艺高强,可外表看起来羸弱得很。
扮猪吃老虎,不少人都被他骗了。
姬人伺候李澈格外用心,一副药需熬上两个时辰,每天天不亮就要起火生灶。十年如一日。
用完药,姬人拿油纸包着一团烤肉,递给他:“主人,奴婢刚抓的野兔,您也好趁热吃些。”
李澈单手握着兔肉,来到海云舒的身边,看着她安详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