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lso
买来瞧着能想起从前,每每尝试想吃,却又恶心得要吐,只得摆着看了。
她抓着他肩,垂首不语。
“没有多少人是真的忠心于我,不过各取所需,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有五个随身侍卫,两个战死,两个叛我,只剩下裴望了。离开云州时,父皇不许我带走任何一个人。”他摩挲着她的脸颊,望着她如水眸子。
“他不想我有羽翼,疑心我,都可以,我不在意。可是为了他的疑心,明知道是户部的人故意移资建庙讨好他,也不肯处罚。他今日说,抚恤银钱的事,三个月内莫要再提,只是不想让这事变成我的功劳。”
“殿下……”她犹豫着伸手,轻拍着他的背。
“去年天灾,失了男丁的兵士家中,两个月前各地都有上报,孤儿寡母,或是无力耕作的高堂已有不少饿死者,”他笑声带哀,“只是因为这事是被我戳破,所以他便不肯认,不能认。”
被裴龙背刺,被皇帝惩处,也不是全然不难过的。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安心待在我身边,”他缓缓凑近,软唇贴着她轻笑,“你也是。”
既然终究要走,终究会背叛他,不如从未来过。
他是被一杯酒浇醒的,酒水辣得眼睛难受,他擦了把脸,听到怀里的人冷声说:“醒了吗?”
自己的双手正扶在她腰上,眼前人眼睛含泪,却愠怒看着他。
他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她双腿夹着腰不许离开,崔岫云气急笑:“我烫手啊,方才不肯松手的是谁?”
他刚才做了什么?
眼见着他脸色越来越差,崔岫云清了清嗓子:“苏见深叫我告诉你,抚恤的事,殿下不用担心。姜遥将军将上回秦宛送去的钱都拿出来了,他愿意先贴上。”
他闻言抬眸,又迅速垂下。
“裴龙叛您,裴望还忠于您,还有那么多人在帮你,在这儿妄自菲薄什么?”她低声说着,想起他方才说她那些话,沉了口气问,“殿下能跟我赌一次吗?”
“什么?”
“我绝不会离开你,”她眼睛发酸,吸了吸鼻子笑,“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筹码,一条命横在这儿了。”
就算剖开真心给这个人看,他都那么胆小不会相信,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已经许久没有人跟他许诺生死相随了,她目光灼灼,让人不得不信。
他碰倒了酒杯:“不是要报仇吗?”
“赵钦明,”她打断他,下定决心抱上了他,咫尺之间,呼吸交缠,“无论我报仇与否,我都不会害你分毫。”
哪怕她要报仇,此时的他又能说什么。
他也不过是个还未成事的乱臣贼子。
“我会保全裴望,保全你,把裴龙和裴望的事情告诉我。”她想起正事,问道。
他们仍旧抱在一处,他也无甚多的可说,将当日的事说了一遍。不过是裴龙约他前往,他未曾多想,只坐了半个时辰就走了,甚至没看到裴望和李深的事,不知这回怎么裴龙就要捅他们这一刀。
“你放开我。”他说完后皱眉看着此时他们抱在一起的姿势。
回神过来的她一丝不肯放,咬着他耳下挑眉:“你是不是男人啊,只敢在梦里亲我?”
一会儿可怜巴巴的,此刻又装凶起来,她烦透了他这副样子,偏偏她会担心。
院子里幽香渐浓,身上酝酿起的浮热不可忽视。
明明是对视,是谁也不肯相让的争斗,不知是谁主动,软唇相贴时,他们就开始了撕咬一般。
暧昧浓郁得过了分。
“这些年,过得好吗?”亲吻停下的间隙,赵钦明问道。
回来这么久,没问过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很好。蒙殿下和崔家上下的恩,这些年,是你们给我偷来的无忧岁月,”她手指抚过他的长眉,嘴角牵起,“偷来的,终究不能长久。”
春日交游,夏日林荫,秋赏菊,冬观雪,她过了这许多年岁月安然的世家小姐生活,可她知道,这都不该是她的。
抱在一起良久,听着对方的心跳,涌动的情念被压了下去。
也不知为何,今日有些情难自持。
“我先走了。”她随手重理了略凌乱的鬓发,都不敢回头看他。
“好。”
她也不免抱怨起了自己,理着衣衫时,才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方才一直盯着赵钦明,都没注意这香味。
她看着院子里好像才刚燃尽的香,眉头蹙起。
崔岫云把行李从崔府搬了出来,如今暂住在城中客栈。
她做贼似的从后院出来,就撞上了苏见深,后者倒是先问:“殿下如何?”
“他没事。”她答道。
苏见深的眼神落在她散乱的发丝上,未曾多言。
“那案子……”
崔岫云点头:“我有了些头绪了,这罪过不会只落在裴望身上的。”
回到客栈前她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她真像是从哪里鬼混回来的。
没精打采要进屋,忽而听到一声“崔大人”。
她回眸,见到客栈屋侧,跑出来个人。
是翟三娘。
“我正要找你。”崔岫云笑。
如今客栈都关了门,翟三娘直接跪下,恳求地看着崔岫云:“崔大人,裴望没有杀人,我可以顶这个罪,求你救救他吧。”
崔岫云眉目微冷,想扶起她:“我们进去再说。”
“来不及了,”翟三娘紧紧抓住她的手,眼眶里泪珠已经挂悬出来,“太子殿下如今被牵涉其中,他一旦知道,一定会自尽认罪绝不拖累殿下,求大人快救救他吧。”
第35章 替罪羊
“何意啊?”崔岫云听糊涂了。
翟三娘克制着哽咽说:“那夜李深死后,裴望就猜到自己前一晚与李深的争执会惹来祸端,当夜就与我商议了。他找了另一个乐师,若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会自尽,那个乐师就会站出来指证,她与裴望曾有私情,那夜李深冒犯那乐师,故而裴望与其争执,而后裴望愤愤不平杀人。如今太子出事,他一定会把所有罪行揽在自己身上的。”
说裴望是个莽夫还真是她妄下判断了……
崔岫云看着殷切望着她的翟三娘问:“那一夜起初谁都不会想到事情会牵扯到殿下吧?他当时就如此打算,起初究竟是为何?”
挂悬的泪已经掉落下来,翟三娘微张着唇,如鲠在喉一般。
“那又为何来找我?人人皆知我与太子有仇。”崔岫云奇怪问道。
翟三娘摇摇头:“今日太子被押进大理寺的消息传来时,我偷听到大姚那位王爷,用大姚语小声跟人说着,崔大人你恐怕要忧心了。我想您与太子殿下,应当不是有仇的关系吧。而且……您是好人。”
这个络素……崔岫云轻叹:“罢了,你先进去等我,我去大理寺,嘱咐他们看好裴望。”
正扶着翟三娘起身,这寂静街道里就多了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崔岫云回眸,正看到一队大理寺小吏打扮的人朝着他们而来。
孙少卿紧跟在后头,见崔岫云握着翟三娘的手,意味深长笑道:“看来崔编修还是快我们一步找到她啊。来啊,先把人带回去。”
崔岫云皱了眉,但没有惊讶,翟三娘也没有反抗,崔岫云只拽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冲动说出什么。
“不知崔编修是怎么知道翟三娘就是当日清坊里惹那两位起冲突的人的?我们这一天一个个盘问那些乐师,到现在才勉强打听出来呢。”孙少卿笑。
原来真是她……
“我白日在四方馆帮了她一回,她是来谢我的,与此事无关。”崔岫云真是听不惯这孙少卿阴阳怪气的语气。
不过她的确是有些料到了。
白日里她塞玉牌给翟三娘的时候,发现她指腹多茧,一定是长年弹琴弦的,崔岫云又顺手摸了她的脉一把,没什么病气,她当日称病不来四方馆,就显得奇怪得很。
本来正想查的,她却上门来了。
崔岫云也只得跟着孙少卿回了大理寺。
四方馆的大多官吏都是特开的考试来招选人的,只管馆内之事。翟三娘是三年前入四方馆,从来也没出过差错,只是她平日里还在清坊弹奏娱人这事,还真无人知晓。
“家中一母卧病在床,一妹尚且年幼。也难怪,清坊的主事说,她也去了两年了,在坊里有别名。李深去了清坊几趟,她方才跟我们讲了,有一回李深私闯乐师后室,见了她一面,也认出她是四方馆的人,而后常常纠缠……”孙少卿调来翟三娘的户籍说道。
这样倒是解释得通。
崔岫云看了看半个时辰里大理寺审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李深和裴望起冲突的经历,她说:“我要单独审她。”
背靠着萧贵妃和高家还是有些好事的,孙少卿都懒怠拒绝她。
牢房里翟三娘见她来了,赶忙扑到牢门前,崔岫云点点头见人走了才蹲下身:“你家住在哪儿?”
“绵山巷。”翟三娘愣了愣答。
“裴家周围。他起初是怕你被牵扯进来毁了名声,才打算自己担责的吧,”崔岫云直接点明,见翟三娘退后一些抿唇,便道,“你们俩的事,最好同我说清楚。”
翟三娘垂首,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声说:“我们是自小相识,这些年他在云州,我们亦有通信……”
“他知道你在清坊?是为了见你才进去的?”
“他是知道我在清坊,但从来不进去,只在外面等我,”翟三娘先点了头,又摇了头,“自回京以来,他只要不值守,就会来的……但是那一日,他在后门等着却遇上了几个相熟的人,那些人拉着他进去了……这才撞上了李深。”
这就对了,知道裴望日日在清坊等人,知道他等的是谁,才能围绕此设局做文章。
之前苏见深说,是江南世家子弟邀裴望去清坊的……
“当日李深只是试图想摘下你的面具,就被裴望打了吗?”崔岫云回想着在场的人所说,起初她不觉得这奇怪,因为她觉得裴望就是个莽夫,可他并非如此,那就奇怪了。
翟三娘垂眸,退了两步在牢中朝她跪拜:“事已如此,求大人别再追问此事,我与李深的事也与……与此案无关。裴望绝没有杀李深,我愿意担罪,是我受辱而后怀恨在心,故意在迎使节那日休沐,而后潜入杀了李深。”
崔岫云打断她:“你听好。有人杀了李深,故意把尸体在宴饮时拖到厢房,一是为了让这件事人人皆知不可遮掩,二是为了与裴望巡查的时间吻合。从开始就有人要陷害他,不是你此刻说点儿什么就能改变的。你先待着,别轻举妄动。”
这两个人如今争着抢着要认罪,都够让人害怕的。
络素说他没有动手,崔岫云不多疑,但也不尽信,他一定在宴饮前进过李深房间。如果找不到真凶,或者真凶不能被找出来,就算要找人顶罪,也得看这个人选能不能让各方满意。
“大人。”见崔岫云要走,翟三娘又上前蹙眉望着她。
“放心。”她轻柔劝着。
她满腹心绪回到正堂时,才发现大理寺的人大多被调去处理今日被烧毁的屋子了,只有孙少卿还在等她。
“崔编修问得怎么样?”他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