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深 第30章

作者:also 标签: 古代言情

  她摇头。

  孙少卿点点头后说:“我有两计。一,裴望与李深因清坊一事结怨,宴饮那日两人相见怨恨异常,裴望杀了李深,为了掩盖第一现场故意拖动了尸体。反正如今凶器、动机都足够了。二,此女子被李深发现了身份,李深以此威胁她就范,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动手杀了人,拖到厢房是想趁着当日人员混乱,遮掩罪行。编修觉得哪个更好呢?”

  “孙少卿这是准备草草结案吗?”崔岫云坐在孙少卿一旁。

  “哎,平日里的案子,要一个公道真相。可这个案子,我只求一个交差,”孙少卿哀叹一声,手指扣在桌上低声说,“宫门下钥前,陛下旨意才传来。后日他就要接见大姚使臣,而在此之前,一定要结案。”

  这么急……

  “我看后者便是最好的选择。”

  此时苏见深疾步走来,他才得知翟三娘被关押起来的消息,行礼道:“若说裴望动手,他本是武将,他拖动尸体破坏宴饮的行径,一定会被认为是破坏和谈之举,这样于我朝无益。”

  坐在一处堂而皇之谈论着抓哪个无辜之人顶罪的话,崔岫云觉得这场面未免有些可笑了。见苏见深要往牢房里去,崔岫云问:“做什么?”

  “去同那位姑娘商量一下,只要她愿意认罪,她家中人的生计我们会妥帖安排,定保她们衣食无忧,富贵一生。”

  崔岫云追问:“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杀一个壮汉?好几刀他都不反击?她一个人又如何把他的尸体抬到厢房的?”

  苏见深皱眉时,孙少卿颇有些不识相答:“简单啊,这京城里这类案子多了,用迷香也好,美人计也罢,弱女子也多的是行凶的法子。那厢房也不远,这几步路,能抬得动的。”

  崔岫云瞪着孙少卿,后者一脸坦然拿出两份供词:“这是我准备好的,明日申时必要给出一个结果,至于哪个结果……二位大人商量商量?”

  站在大理寺前堂处,能望见不远处被雷劈裂的房顶。

  “你告诉赵钦明了吗?”崔岫云问。

  苏见深摇头:“还未,不过在苏家,想见也不难。”

  “好,你替我告诉他一声,让他多等我一天,我……试试。”她死死掰着自己的手指,也没什么底气。

  “无论是谁,一定有人认罪,终究有人受罚,难道你还能证明他是自杀的吗?”苏见深冷声说道。

  “所以只是多等我一天而已,”她看着损毁的房梁在她面前被搬走,问,“你烧的房子吗?好让他能住到别处,更好接近。”她怎么也不信有如此巧合的事。

  苏见深愣了愣,犹豫了一阵说:“不是,我本来也准备烧的,还没动手,雷就劈下来了。”

  真是天意吗?

  抓真凶的事放在一边,这一天里真要揪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凶手,其实明面上只需要两个人点头,皇帝,和络素。

  只要能息事宁人不影响和谈,皇帝不会多挑剔凶手。而络素……她必须弄清他是不是早和朝堂内的人有了密谋,才能知道他会不会点头。

  崔岫云将翟三娘的话转述给苏见深,后者一口断定说:“裴龙如今在府中躲人,据说他比裴望提前几日回京,他的官职比裴望低了许多,这段时日跟江南人也多有交往,这件事里一定有江南人的作乱。但……大姚使臣才入京,他们怎么就搭上线的?”

  “络素提前进京了,”崔岫云念起络素提前进京的事,现在总算知道他到底来做什么了,接着说道,“但江南世家是想害太子,私下与潜入京城的大姚王爷交往这种天大的罪名,他们不会这样冒险啊……”

  不过崔岫云此刻倒是明白为何从一开始就有人引她入局了。此事冲着赵钦明来的,如果一切顺利,她什么都不必做,这个局自然而然就能成功。

  而如果被查出是有人设局陷害,只要把办事不力、因私怨陷害太子的罪名推到她身上,背后的人也就可以保全自身了。

  她还真是个马前卒。

  忽而,两人对视。

  “还有一个人。”两人异口同声。

  崔岫云记起,出事后第一天跟翰林院同僚闲聊时,他们提起过,提前一个月进京的,是两个大姚使臣,除李深外还有一人。跟此人接触,于朝堂人来说是没有风险的。

  “礼部有他的画像造册,我去取来让大理寺的人查他这些天的行踪。”苏见深说。

  “好。”

  见苏见深走后,她坐在廊下指甲刮着木柱,偶触及一根倒刺,扎得手指都出了血。

  “嘶。”

  她上哪儿去找一个替罪羊啊……

  行凶,杀人,迷香,自杀……

  方才孙少卿和苏见深的话在她脑海里转了又转。

  自杀……

  她猛地站起来,提起裙子就往大理寺外跑。

  孙少卿站在门前看着这两人相继离开,又转眼看着烧毁的房子,忍不住长长叹气。

  “少卿,怎么了?”过路的小吏问。

  “心疼房子。”他叹说。

  已经过了子时,赵钦明躺了一阵,听到苏见深敲门时,他也还没睡。

  苏见深将如今的情状说了一遍,请示道:“殿下……要让崔姑娘试一试吗?臣觉得实在不保险,而且崔姑娘万一对殿下心存怨恨……”

  他手上是崔岫云方才落下的一条发带,双指缠绕在其间。他理着这些事,总觉得除了大姚人和江南世家的人,似乎还有一个操控者。

  “我总觉得,我们不能明明白白干涉这件事,决断要留给大理寺来做,”他低头看着手上的发带,“信她一次吧。”

  赌一次,究竟是绕指柔,还是三尺白绫。

第36章 对策

  四方馆。

  晚上跟四方馆和礼部的官员一道多喝了几杯酒,络素摇摇晃晃地被四方馆的人扶回房间,待人走后关上门,他才揉了揉眉心坐了起来。

  “主子。”守在他床边的络腮胡子男人给他倒了杯水。

  “国内来信了吗?”

  手下递上信:“今日晚间才到的,络素王爷说,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好了。果然,这帮人一看您不在,就开始谋划叛乱,现下都理清了。如今李深家族绝嗣,只待我们安排人入赘,便可接管他们家族了。”

  “嗯,难为王弟了,他身体不好,实在操劳。封源,你也辛苦了。”“络素”冲着那叫封源的男子点了点头。

  一直等到大姚国内的情况略安定了些,他们才敢对李深动手,没想到就拖到京城来了。

  “我听说明日大理寺就要结案了,现下看来,这位太子恐怕逃不掉了。”

  络素握着官窑的瓷杯:“起初只是想随便找个武将把李深之死的罪名泼出去,没想到……”

  “属下与李深来京的时候,正碰到宁瀛出事之后,跟高家几个子弟在喝酒时,听他们说太子借着宁瀛的事害了崔编修一把,给了江南世家一个警告。他们言语里也在抱怨,云州回来的那群武将封了不少禁军高官职位。我看他们不满颇多,想着借他们的力找个替罪的便是,结果他们也生出了别的打算。”封源说着。

  饮酒作乐时,封源也就顺着他们的话,说着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役,大姚人跟云州驻守的岭北世家结下了不少仇,他也耿耿于怀。

  那时封源在清坊门前发现了个熟悉的人影,是从前在边境交过手的裴望。封源撺掇着江南子弟拉裴望去清坊喝酒,故意撞上了李深一行人。席间那些子弟也故意挑拨着李深和裴望,他们俩能争执起来,这帮人的搭腔也少不了功劳。

  大概起初那些子弟也只是想挑拨大姚使团和太子一党的关系,李深出事之后,他们才发觉出了别的机会。

  “这段日子他们在这朝堂中散播消息,祸水引向太子。现在接待使团的都变成了他们的人,话里话外都在让我们确信是裴望动的手。”封源叹了一声道。

  络素放下杯子:“那边儿什么意思?”

  “不论大理寺给我们什么结果,我们点头就是了,”封源垂首说,窥着络素的神色沉声问,“可,究竟谁要杀李深?”

  摩挲着瓷杯上的梅花图案,络素笑:“不是我们杀的吗?”

  “致命伤是我们给的,可我们进屋要动手的时候,他已经被捅了一刀了。”

  夜里络素那双眸子也显得锋利异常,他笑着摇摇头。

  这事情,没必要再追究下去。

  一夜了,苏见深确认了和李深一道进京的那个叫封源的使臣这几日的动静,找到崔岫云的时候,她正在客栈房间里。

  苏见深看着满屋散落的书,循着书页翻动的声音才找到了埋在里头的崔岫云。

  “这个封源跟李深的行动倒是差不多的,清坊的主事作证,出事那一夜,封源也在,是一个人坐在别处。”苏见深把写好的文册递给她。

  她鬓发随意用木簪高束着,卸下了妆容,素净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惫。

  这上面也尽量记了跟封源会过面的人,崔岫云不难发现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高家和萧家曾经和她一道读过书的人。

  “如此看来,他们是勾连好的,那岂不是大姚人不会轻易接受我们的结果了。”苏见深也发现了那几个名字。

  “不,恰好只是这些无关重要的人跟封源会面,才能确认他们不是提前勾连好的。你觉得这几个小辈能够做得了高家和萧家的主吗?而且依络素的性情,对于这些人,只有利用的份,才不会合作。”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些下来。

  长辈们没有接触封源,也更不可能担着风险接触潜伏进京的络素,那他们之间就没有勾连太多。

  “你如何会如此了解络素的性情。”

  见苏见深多了几分疑虑,崔岫云愣了愣,垂眸说着:“他们没有勾连,朝堂上针对太子殿下的风声,就不是络素授意,他不会咬着殿下不放。”

  崔岫云挣扎着起身,腿都蹲得麻木了:“一早我去了一趟胡市,那些个近来的商人说,自络素使团离开大姚以来,大姚国内变动颇多。李深的家族在内斗中失利,他的死,与此一定有联系。”

  “那……你想出办法了吗?”苏见深看着这无处下脚的房间。

  “想到啦,”她捧着一本《异物录》递给苏见深,“劳烦苏大人,给我准备些钱。”

  午后听到崔岫云的声音时,络素打开了房门,见到她穿着官服未妆点半分颜色在门外候着他,见到他的时候,眼角多了几分喜色。

  自重逢以来她的那些锋芒像是突然敛去,他莫名心软下来,正想问何事,就听她急着说:“请王爷同我一道。”而后直接抓上他的手往四方馆外去。

  到了胡市,她太过匆忙被绊了一脚,络素抓牢她皱眉说:“小心点儿,你急什么?”

  “到了。”她拍了拍胸口。

  他们面前是胡市专卖各类香料和熏香的地方,整条街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甜香的、辛辣的,都混在一处,也让人难受。

  络素瞧了半天没看到什么东西,正要不耐烦时,听到了一声尖叫。

  面前一家燃香店里突然跑出来个状似疯癫的人,手持一把菜刀,披头散发着,把街上的人群给冲散了,众人都赶忙退后。

  那人脚步虚浮,迷迷糊糊的样子,手上的菜刀却四处乱舞着,众人怕被他伤着,无人敢上前。

  忽而,他抬头举刀,通过阳光观察着锋刃,疯癫一笑,手一软,那刀刃直愣愣就要砸到他脸上了。

  这时候那燃香店里才跑出来个人,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刀,将大吵大嚷着的人拖进了屋,给行人道着歉。

  “鲛菱香,西域异香,失传已百年,两年前有个西域的制香奇才据古方重新制了出来。此香用法奇特,只能燃尽之后才能熏闻,若是燃时嗅闻,易乱人心智。轻则神智迷乱,还会催情,重则会发狂暴怒,百年前就有因此自己砍了自己十几刀的人。”崔岫云把从书上拆下来的一页递给络素。

  络素正看着,她就接着说:“这燃香在此处还不知名,只有一家铺子有售,卖得不好,而买的最多的却是初到这儿的李深。”

  “李深在国内时,就常用此香。”络素也承认。

  “李深出事后的香炉里,香灰极多,且他身上有阳精。所以他的死因,”崔岫云把准备好的文书递给络素,“是燃香过多,神智迷乱而后自杀。”

  方才那个发疯的人是她花钱请来做戏的,不久后京兆尹会派人前来,那屋子里正燃着香。

  有这个例证,更好说服大理寺的人。

  此时再看她,络素才发觉她神色里的疲惫,她却还是眨巴着眼盯着他,一脸期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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