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lso
“那日错过了花灯,赔给你的。”
沉稳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转眼见到池边小船旁站着的赵钦明。
他只悄悄看了她一眼,而后上了船,伸出手来。
她将手交过去,轻轻一跃上了船。
小船撞着零散的花灯在水道中行进,他撑着桨。
她捧着脸坐在船头:“秦学士也被放出来了,说那地形图是十年前已经作废的,早就该销毁了,不知怎么流传出去,也没有什么危害了。”
“嗯,我知道了。”
“秦学士被释放得如此顺利,大理寺的官员也这般配合,殿下也发现了吧,一定还有另一个人……”
“别提他,”撑着桨的人忽而皱眉,又缓和语气道,“是……来给你道歉的,不是来谈这些的。”
“道歉,不是道过了吗?”她笑,而后看赵钦明神色一凛,想起那一跪,悻悻然,“没有,没有。”
“那……喜欢吗?”他问。
水影悠悠,他站在船头回头往她,看她略思忖着,好不容易才点了头。
“这次也,多谢你。”他说着。
“江南水道颇多,这般景象好似从前一般,”她伸手拦住池里的一盏灯抱上了船,望着撑船的人敛眸,“总是盼着,能与你一起赏玩的。”
若是能如此一直顺着水流走下去,该有多好。
她靠在船舱边缓缓闭上眼,这船晃晃悠悠的,让人生困,听到他说话,也便轻应着。
赵钦明再回头时,她已经靠在船舱边睡着了。
他放下船桨,任那小船在水池中随意漂荡着。
将她的头轻放在自己肩上,睡着的人再不能跟他针锋相对,睡颜安宁。
他试探了几回,犹犹豫豫着,双唇轻点在她额心。
“没了鲛菱香,殿下又变得胆小了?”她声音懒懒。
他身子一僵,崔岫云轻蹭了蹭他:“那日我去找你,为何你会点那香啊?”
“不知,是苏家人买回来的,他们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买了许多种,我也懒得管,就随便点的。”
“这么富裕啊?”
“他们只是失了权势,不是没钱。”赵钦明认真答道。
她抬眸:“所以殿下那日真的只是,因为被香所迷吗?”
她敛去眸中的疲惫,更急切想知道他此刻的答案,更怕失落。
只有水流声依旧,一声“不是”夹在其中,她忐忑的心落了下来。
“殿下喜欢我吗?”她缓声问。
“嗯。”
“还疑心我吗?”
“没有。”
此事之中,终究是她帮了他。
她浅浅笑:“那就够了,还那么矜持做什么?”她抱着他的脖子深吻上去,生疏地挑开他的牙关。
这样的主动权没有持续太久,被他反攻回来时,她不甘示弱更用力地抱住他,直到一丝多余的气也提不上来,忍不住捶打了他的肩,趁着松口低头躲避着他的注视。
“怕了?”
“没有。”
他手心覆上她的双眼,感受着掌心里颤抖的睫毛扫起的一片酥痒。
“还说不怕?”他低笑。
“……一点。”
“这种时候你也不肯服输。”他轻笑。
“小时候你就不喜欢我的性情,现在还挑剔我。”她撇嘴。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我知道你喜欢我了。”她点点头。
“你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的,他一直都喜欢她,却从未奢望过能够拥她入怀,更不要提长相厮守。
她回京之后,每次相见,不管她如何热忱,总是要告诉自己克制疏离,不要靠近。
怀里的人此刻都好像一个梦,要一直抱着她,抱着她似乎才能确认眼前是真实的。
他们就随着那船在池中漂荡了许久,摇摇晃晃的,无来处,无归处。
唯有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38章 两败俱伤
迎大姚使臣的礼节从早至晚忙着,直到入夜晚宴结束后,随行的大臣们才渐渐离宫。
皇帝书房里,络素随着内侍进入,看着皇帝的背影也并不行礼,殿中唯剩亲信与他二人时,皇帝才转了身。
“不知大姚内如今境况如何?”皇帝看着络素问。
“多谢您的心意,如今形势明朗,待我回国后,和谈所涉事宜必定会顺利推进。”络素点头。
“那便好,也不枉费大姚新君千里万里,来这一趟。”皇帝也笑。
大姚新君登位不久便给皇帝送来了密信,新君主和,暂时还压不住国内的主战派,新君将以自己王弟的名义来出使,好迅速铲除国内有异心之人。
出宫时,络素的手下问:“这皇帝看上去真奇怪,起初我们提出要在京城杀死李深时,他却主动同意让我们嫁祸给他的臣子。虽说如今事情都定了,我还是觉得别扭。”
络素看着缓缓关闭的宫门浅笑:“各取所需,你管他作甚。”
皇帝书房里,批阅完奏折他又提笔写着什么,对着内侍说:“裴望虽脱罪,但鲁莽冒犯使臣,贬官两等,原职务让裴龙补上。让禁军统帅最近都注意些,云州回来那些人,都挑些错处打压一番。明日让吏部去办。”
“是,陛下,高淼大人到了。”内侍进到殿内来说。
皇帝此时召见,倒是让高淼有些紧张,这些天在朝中掀起风浪想要祸及太子,虽说没什么把柄落下,总归心虚。
皇帝见他叩拜后扔下一纸密信:“方才大姚使臣觐见我,特地说了这个月里你那些个子侄与他来往,多次对太子出言不逊,还挑拨了裴望与李深冲突。怎么,你们是要与大姚私下来往,生了异心了?”
高淼本站了起来,又赶忙跪下:“老臣实不知此事,若是教导族中子弟无方,臣愿领罚。”
“跟大姚使臣交往的几个高萧的子弟里,有三个即将回江南赴任盐政差使。我看他们还缺历练,暂且留在京中任原职吧,你好好教导过了,再回去做官吧。”皇帝冷哼一声说道。
“是,老臣领旨,”高淼握紧了拳,“那不知,这三个职差……”
皇帝又柔缓了声音,一副关心模样:“我让吏部重新拟定人选,你不必多虑。你上了年岁,家中小辈却无能支撑大局之人,我也忧心这往后朝堂里谁能主持大局。趁着这段日子,你好好栽培小辈,我也好任用扶持啊。”
“是。”高淼有些不甘,但事情如此,也便只能先认下。
人都散尽后,内侍才扶着皇帝去寝殿歇息。
临走时,皇帝看着挂在殿中的骏马图,忽而长叹。
“陛下接见这些外邦人劳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内侍说。
“你是不是也不明白,我为何要帮那大姚人。”皇帝问。
“奴不敢揣度圣意。”
皇帝笑,指着那幅图说:“自开国以外,与大姚多番交战,来来往往,有输有赢,实则二者这几十年都没占到便宜,还白费了银钱。既灭不掉对方,不如共处,免得劳民伤财。”
“陛下远虑。”
“开国此前两百年,朝代更替了十余次,”皇帝指着那飞驰的骏马,念起那作画之人,不禁慨叹,“皆是因世家做大,蓄钱,养兵,不尊上位,纷纷篡位夺权,天下不宁。外患既平,内忧也一定要平。往后千秋万载,我定要他们安分守己,再不敢扰乱山河。”
内侍颔首:“这幅先皇后所作之图,让陛下今日多生感慨啊。”
女子提笔作画时,柔和声音里与他谈的是天下大势。
“妾身愿陛下有朝一日,定乾坤,成就这千秋万载的功业。”女子笑靥似乎还在眼前,只是稍稍触碰,不过虚妄。
为了这功业,将军战死,良相洒血,又有谁,是不可以牺牲的呢。
这话,也是她说的。
“又有谁,不能被牺牲呢。”他喃喃。
大理寺里,大理寺卿赴宴归来,见到夜里孙少卿的房间里还点着灯,便上前叩门。
孙少卿行完礼便把算盘递了上去:“户部给的那些钱,根本不够补房子的。”
“不急,我今日已经,嗝,”大理寺卿打了个酒嗝,醉醺醺说,“陛下已经答应,从宫中给咱们拨些钱了,足够再多添两间屋子了。”
“那便好,”孙少卿放心下来,又问,“不过这事情,我还是想不通,为何陛下非得让太子住到别处去,给他机会跟外面的人通信呢?”
“我猜啊,是为了试探。看看这太子殿下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敢在大理寺做手脚,还是敬听皇命。”大理寺卿小声嘟囔着。
“有理……那这个结果,也算是太子过关了,”孙少卿笑,“太子招妓的事,裴龙此人是怎么回事啊?”
大理寺卿摆摆手:“从前是太子的人,如今也可以是陛下的人,这都不是咱们要关心的。”
“也是,哎呀,”孙少卿端了杯茶给大理寺卿,“只盼着往后没有这般差事,否则多少条命也撑不过去咯。”
“谁说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孙少卿倒吸一口气:“就是可惜那两间屋子。”
秦学士被从大理寺放出来后,第二日就回了翰林院。
看着这两日朝中的动向,崔岫云越发确定,这背后是皇帝的手笔。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高淼找了她一回,大理寺一口咬定李深自杀这说法是大理寺查出来的,倒是给了崔岫云一个台阶。
高淼无法责备她什么,因着那三个子侄的官位丢了的事,正在怄气,也没给她好脸。
“大人,无论太子与您如何相斗,但朝廷毕竟是陛下的朝廷,此次的事,陛下之不满,也正在此处啊。”崔岫云缓缓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