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银似梨
二人一个坐在榻前,一个头倚着门瘫坐着,外头笑竹早就把值守小厮请去别的地方,院中就二人。
正堂内除了平静,还是平静,无声无息。
半个时辰后,邹老夫人便来了,邹家就邹老先生和老夫人,夫妻二人无子嗣,邹老夫人拄拐急匆匆过来时,面色苍白,她这老伴三十岁前吃了那么多苦,名角哪那么好当啊,多不过是年复一年磋磨,才有的成就。
直到她老伴三十岁,遇着二十有五的她,俩人商量办书院,才有了后半辈子的清闲日子,到头来走的时候还是满身痛苦。
邹老夫人进去时,陆绮凝和南珵就已经是站在堂外的檐廊下,除了眼角殷红,再看不出什么别的。
“南珵,那件事怎么样了?”陆绮凝身子倚着廊柱,和南珵面对面。
大都百姓心善,说到底左不过是不愿跟偷窃贼的家人有任何瓜葛,算不得错,言语波及到孩子身上,也怨不得旁人,稍加引导便可。
但那些被这心善的百姓,有意无意戳脊梁骨,却又被无罪释放的人的家人来说,也是不可磨灭的。
陆绮凝和南珵便想了一个较为折中的法子,便是喊了些湖心书院的学生,今儿白天去到这些百姓家中,做功课。
圣贤书道尽圣贤事,可老百姓过日子哪有圣贤事,不过是明日复明日。
昨日事依发,今儿世态炎凉,不过是期着明日如前日。
昨儿二人登门到那些被无罪释放回家的百姓家中,二人最后问的都是“那些在背后谩骂过你们的百姓呢?”
百姓的答复不尽相同,“往事已矣,来日如初。”他们想要的也从不是迟来的道歉,也非公道,而是日子如常,孩子肆意洋笑。
“妥了,大夫呢?”南珵和陆绮凝一样,在里头屏声哭过许久,声音带着哑气。
二人自小便是情绪不可露外,为帝者,外人当前情绪皆不是自己的。
陆绮凝松了口气,“也妥了。”
她今儿早出门前,派了笑竹和晴云一同去往江南各大医馆,找大夫登那些被无罪释放的百姓家中,给人诊治,这些人在牢内吃了牢狱之灾,或多或重身子毛病,最主要的就是嗓子。
哑药也分,宫里给刑人用哑药,一般只给上邢台的死囚,这样上刑台时,便只能听着百姓骂他,无法驳口,这种刑药会让死囚对活的欲望增加十倍之多。
显然给这些无罪释放的百姓喂得哑药不是,笑竹昨儿便给其中部分号过脉,只是普通的哑药,但这些人每个人哑的时间不同,加之身上还有数不清的伤或者疾等着治。
是药三分毒,药与药必不可免的冲突,有些药还有使其他症状跟更严重,是以她派笑竹连和城中大夫一同商讨,到底如何对症下药。
弯月挂在院中间那棵枯树梢上,掉尽寒霜,正堂门掩着,里头邹老夫人声音平缓,诉着她和邹老先生的情爱,像一个说书先生,娓娓道来。
陆绮凝和南珵就站在檐廊细细聆听,偶有独只大雁落在树梢,那掉落在地的寒霜便被一角被遮住,便有了一道孤影。
这孤影仿若幽居深山,独来独往,虚无缥缈的谪仙。
邹老夫人一晚上没离开湖心亭正堂,陆绮凝和南珵也只将将在这后院憩了一小会儿,未等天亮,羽青便来后院报。
“主子,那昨儿从绒林挪回来的女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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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冬山如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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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后院的屋子一共只三间,原本江南四房安排的每两位大人一间,南珵一间,眼下虽只剩两房大人,也正好,一人一间。
南珵的这间虽稍大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是多了张榻,陆绮凝就在床上打了个盹儿,二人睡得晚,怕邹老夫人再出个什么意外,都醒着神儿。
后来还是邹老夫人出来,跟她说无碍,让她和南珵放心睡。
外头扣门声,只三下,陆绮凝起身随手挽了个发髻,和南珵出了屋子。
碍着前院还有邹老太太在,怕扰了其清静,羽青已经把阮帧请到了后院。
阮帧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死去的双亲一直要将她推走,她自小便和陈敛云是邻居,二人情同手足,两家亲比一家,后来村子发洪水,她和陈敛云活下来了,双亲却都死了。
阮帧醒来时,发现周围白烛耀眼,有那么一瞬她真以为她死了,那窗桕青白的光支离破碎,又将她拉回现实,她睁开又阖上的眸子,既想醒也不想,她若死了陈敛云便孤苦伶仃了。
她出来时,外面的人将她拦着,带到这院子的后院,屋里出来俩将这院子衬得失色的二人。
这女子被男子揽在怀中,像是身子骨不舒服,依旧抵不住初发芙蓉,晴光映雪,那身旁的男子目光一直落在女子身上,未曾抽离。
陆绮凝昨晚看到了邹老先生这样一个高风劲节的人死去,便陷进了一场噩梦。
梦里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只是邹老先生换成了徐鸿越,她却深陷其中出不来,证据也找不到。
是以羽青扣门时,是南珵轻脚去床边,将她喊醒的。
廊檐四角那被挑起的灯光,被渐渐泛起的鱼肚白替代,薄雾朦胧,陆绮凝和南珵将阮帧的遭遇听了个遍。
阮帧和陈敛云都是闻谷县的,至于为何不去离得最近的都城赶考,反倒绕远来这江南参见秋闱。
阮帧的说辞倒令二人惊了一惊,她道:“江南多雨,却无水淹,是以有可取之处,一来是赶考,二来是吸取经验。”
陆绮凝有些头痛欲裂,本来这些事就归南珵管,这南祈日后也是南珵的,她也就安心坐着,默不作声,静静聆听。
她今儿是授不了课了,幸好有柳萧在,她可以回去睡上一睡。
南珵手轻轻抚着陆书予后背,阮帧硕所言他有疑虑,声音如同这清晨寒露,带着霜白,让人听去震慑不已,“闻谷县百姓观念如何改之的?”
他记得今年年初朝廷又派官员去闻谷县走了一遭,想把人遣之,结果百姓意见很是不一,突然间冒出个女子说来江南是为县百姓造福,不由令他想起卫朝,三年前一举高中的状元,豪言壮举恍如昨日。
不知是真是假。
阮帧照实道:“民女和陈敛云二人,自双亲去世后,便相依为命,不愿让县内孩童再遭受失双亲的苦楚,前几年我们二人便游说过,无果。”
“我和陈敛云便考入了闻谷县最好的书院,以水成海,进书院学子必定与家中双亲不同,是以稍加鼓动,便知其中利害,回家告知双亲,潜移默化,直至我和陈敛云起身来江南前,县内百姓才变之。”
这倒是件好事。
*
太子别院,陆绮凝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的,头痛欲裂倒是缓和不少,就是感觉头晕,像是发了烧,口中也有些干燥。
她早晨在南珵怀中,没多久,便昏昏欲睡,困得不行,何时回来的她不知晓。
她眼皮都没睁开,坐起身,手背抵了抵额前,手凉额前热,又躺了下去。
湖心亭的事离不得人,南珵没能回来,笑竹是全江南南珵和陆绮凝最信任的医女,也没能回来,那阮帧能从“死人”大边活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笑竹得留着琢磨一番,看看阮帧到底是何缘故。
陆绮凝一回到太子别院,院中下人便请了大夫上门,大夫说就是夜里凉,加上来了月事,身子骨一下子吃不消。
晴云就在屋里屏风外守着,一听床内有动静,便上前,轻声道:“姑娘醒了,先把药喝了,奴婢吩咐人将小厨房温着的药端过来。”
陆绮凝脑子里就跟有团棉花似的,绵软无力,轻嗯了一声,她惜命得恨,就算她意识再不清醒,也知不喝药忒难熬。
喝了药,便接着睡。
深夜像幽潭寂静,万籁俱生,陆绮凝约莫子时,便睡不着了,朝外翻了个身,膝盖却不知碰到了什么,推也推不动,她有意识的将手从衾被中伸出。
等等,头发,吓得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待她那被吓得清醒的眸子,借着屏风外微黄的烛火,看清那身浅蓝色圆领袍时,松了口气,极小声道:“人吓人,吓死人。”
她喝了药,这会儿烧退了不少,就是有点口干。
南珵人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床上睡,正好是床中间的位置,陆绮凝轻轻挨着最左边下床,去给自己倒水喝。
“要喝水是吗?”
陆绮凝脚尖刚点地,便听南珵温声道,还有只手从前正好揽着她的腰,禁锢她起身,她侧着头去看,这人不知何时竟醒了。
江南腊月夜凉,春景堂内烧了银霜炭,她只穿了一身柔制中衣,是以南珵揽她腰时,她能清楚的感知到他手的温意,和她自己身子的灼热。
一下交织,便像一团棉花燎了火似的。
屋内不远处燃着一盏小宫灯,她睡着不喜欢屋内太黑,暖光隔着屏风隐隐约约将南珵侧颜照得丰神俊朗,却遮不住陆绮凝一眼扫过去注意他眼底的乌青。
她也不想跟人别嘴,“嗯,你要喝吗?我可以给你倒。”
她欲起身之际,那禁锢她腰的手却没松开。
地上之人起身,道:“我去。”
陆绮凝接过南珵递过来的茶盏,脑袋一热,好心好意关心道:“你怎么回来了?”
南珵站在这姑娘前面,身姿欣长,双手背在身后,慢慢伏下身子,眼神慢悠悠从陆书予的乌发再到人那明亮的眼睛里。
“陆书予,你生病了,我回来自是照顾你。”他刚揽陆书予的是右手,这会儿正背在身后,五指还残留这姑娘身上的炙热,应当还在烧着,他视线有意无意扫了眼她全身,煞白的小脸,却愈发衬得殷红的唇,她清瘦的身子。
好像自从二人下江南,他眼瞧着这姑娘愈发纤瘦,这姑娘不开窍他不怪她,他和她有的是时间,可总吃不好却是个问题。
满屋就一盏微弱的灯光还被南珵敛在身后,陆绮凝从这人绦带上挂着的两块玉佩,再到四目相对,不得不承认,她晃了一下神,至于为何,她道不出,不由自主的瞥过头。
“你又不是阿娘,能哄我睡。”话一出,陆绮凝落在地上的脚趾扣地,手指也轻扣着膝盖,话能收回吗?
她真是烧过头了,看来明日还得喝几碗药才行,她先一南珵一步,手心扶着额前,“我头不舒服,先睡了。”
南珵挑了下眉,随后低声一笑,这姑娘慌乱而逃,钻进衾被里的模样像只狡猾的兔子,他还是静静坐回床下地上,手撑着鬓角,侧着视线去瞧背对着他的姑娘。
“今儿外头发声的事想听吗?”
屋内的炭火“啪拉”一声,火星子蹦了一些在地面,南珵腔调懒散,像是想说什么轻松的事,陆绮凝睡了一天,这会儿不困,将身子转出来,手伸出将衾被往下拉了点,那狡黠的兔子先露出一双杏眸,再到下巴,最后把衾被掖在下巴处,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只露了头出来。
“那你明日起得来吗?”她虽然想听,但也不能让人熬着夜讲。
南珵笑得开怀,打趣儿,“难得啊,陆书予,你都会关心自个儿郎君了。”
“你不愿说,别吊人胃口行不?”陆绮凝一听他这么不着调,白了人一眼,就朝里挪身子,却被南珵长臂一揽,她连同被子便离人一寸不到。
“那女子死了。”
陆绮凝刚想发火,那人一句话令她不解,轻“啊?”一声。
只她开口一瞬,南珵便一道身影落下,吻住了她。
陆绮凝手还在衾被里,南珵翻身上来吻她时,她声音才在嗓子中,这人右手揽着她衾被外里侧,禁锢她的左手,南珵右手轻轻松松穿过她后颈,手肘撑着床,身子轻轻倒在她外侧,几乎是让她两个手都难以从衾被抽出。
她发着烧,口中炙热,他的舌尖也炽热,几乎是刚碰到,两个人的耳根子就变得殷红,宛如被催熟的红果子。
这吻她没一点拒绝的余地,索性就欣然接受了。
二人呼吸逐渐急促起来,陆绮凝身子隐隐约约渗了很多汗珠出来,接着她还被呛了一口,不受控制的咳了几声,二人娇羞戛然而止。
“我要沐浴。”陆绮凝下意识就掀被角,想下床,她身上出了一身汗,黏糊得很。
南珵刚从她唇上撤了一点,闻言,将她的手塞回衾被,“明早再洗。”
他的话几乎是贴在陆绮凝耳畔说的,她红果子般的耳根本就烧得厉害,这下更是听不得这话,“不是,你管得着吗?”
南珵还是未动,手连着陆书予衾被,将人禁锢着,“我们是夫妻。”
陆绮凝就知跟这人讲不通,叹口气,尽量让她自己冷静下来,“亲也亲了,便宜你也占了,我出了身汗,要去沐浴,麻烦松开。”
“发烧,捂身汗次日便好了。”南珵将她凌乱的发丝顺了顺,别在耳后,耐心性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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