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银似梨
陆绮凝手抻着楼台一侧朱红栏杆,抿了抿唇,她想起午膳时,南珵言她是楼台,此话好解,“近水楼台,近水之心。”
近水楼台如这冬日寒风,即便冷冽倒灌,也不会挪地儿离河水近步,此叫楼台无近水之心。
楼台若有近水之心,即使寒风呼啸绵延,河水冰封千里,楼台依旧会映照其中,为河水铺色无度。
“也不知今晚月亮如何。”南珵抬眸隔着帷幔一丝不苟注视着苍穹,将其看遍,也未找到九天弦月影子。
帷幔巧妙,里头之人赏外无阻,外头人瞧里虚无。
佳人在侧,近水楼台,共赏雅月,便是南珵心之所向。
陆绮凝未同南珵讲过,赏玩不谈琐事,倒像是二人心照不宣之举。
“月亮常有人常在,小郎君别忧思过度,那样老得更快。”陆绮凝微提着裙摆往那黄梨花木椅子上坐着。
她未同南珵成婚前,也未思虑过同何男子余生相随,只道随后事随后忧,眼前大事当解之。
噢对,陆绮凝那刚拿起的糕点悬置空中,绕她又想起一桩事,当时她未见边岸国王子边寒恪时,她和南珵在别院中论谈,这人偏要言边寒恪如羊驼无二。
“你之前是在吃醋罢,吃学生边寒恪的醋。”陆绮凝将那糕点放在自己跟前的小碟里。
近水楼台的小二将楼台中两把椅子摆放在一起,南珵直接将陆绮凝跟前小碟里的糕点塞嘴里,随后他又给这姑娘拿了块新的。
幸亏他只咬了一点糕点在嘴里,直爽道:“可不,那时满院醋意,都快赶上卖醋铺子了。”话里话外皆委屈万分。
陆绮凝转头,“要不你哭一个,我给你擦泪水。”她亦不知如何去哄人,她委屈意浓都是在她阿爹阿娘怀里哭一通,就好了。
南珵低声笑着,“你亲我也成。”
陆绮凝对南珵只见得是初泛涟漪,未见多深,虽是如此,她得为自己在昭兰寺之举负责,不再让人心思扑空,一个吻而已,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她往前探身子正打算站起一点去够南珵时,南珵将她身子轻摁着,他低头吻她。
刚南珵品尝过的糕点甜人心扉,此刻也在这姑娘嫣红畔柔软清甜。
仅浅尝辄止,南珵也心满意足。
陆绮凝长睫阖动,不解道:“亲了,然后呢。”
“然后我不委屈了。”南珵从袖口拿出一支簪子,将这姑娘玉簪取下,亲自给人换了簪。
也是只玉簪,玉养人,男女皆喜玉,玉簪玉冠更是深受人喜爱。
不过他这支玉簪是他在宫外开府那年,寻都城巧匠授他方法,他亲打造的玉兰玉簪,一直想给这姑娘亲手簪上。
银花雪玉净洗天地,景落眼中无可更替。
陆绮凝抿了抿唇,思索再三,“真不委屈了?”那还真好哄的,不像她,仗着阿爹阿娘宠爱,一受委屈整晚想跟阿娘睡,结果每次都被她阿爹撵出来,她更委屈了。
“后来我在湖心书院看到边寒恪,我还真挺欣赏的,胆量十足,竟敢直接找阿予当夫子。”南珵语重心长还将陆书予夸赞一番,他提着茶水给陆绮凝倒了杯加槐蜜的茶水。
“年轻气盛,我也挺欣赏的。”陆绮凝不过随口言辞,她端着茶盏喝了两口,放下茶盏时,南珵将茶盖轻扣在她茶盏口,陆绮凝满腹疑云,手指在茶盏壁外探了探,“茶水不凉啊。”而且她刚还喝了,为何盖上盖子。
南珵双手托着这姑娘双肩,问了个他之前未当回事的问题,“在你心里,夫妻差岁数几许最适。”
他想若这姑娘介意他岁数大,那陆书予喜欢多少岁的,他就改成多少岁。
陆绮凝不假思索,“不知道。”她不懂这人为何突然问她这个,她哪能替天下夫妻做这事儿主,就像她阿爹阿娘同龄,也过的惬意呀。
这问题好似无边无际的川流,让人哑口无言。
“那你呢,喜欢同龄人吗?”南珵后知后觉他问题不对头,易让这姑娘有分歧。
“南吟知,我喜欢的不是你吗,我为何要去喜欢同龄人啊,你是不是在忧虑什么。”陆绮凝都有些瞧不懂南珵想说什么,是像戏园里唱尽夫妻间患得患失吗。
南珵抻在这姑娘肩头上的双手微微蛐卷,眼眸半落,未敢看这姑娘,底气不足道:“忧虑年龄。”
也真奇了怪,他之前明明所思皆是只差四岁而已,如今竟有些害怕这四岁差距。
陆绮凝怔神,恍然想起眼前这姣如月明的男子,竟会为了她之前说的那句‘为老不尊’扎心间到此,“那时你我不过萍水夫妻,你越举,我言语无状,你我尚能相安无事,年龄一说,不足牵制你我。”
她不是一个朝后看的人,但她亦知若想夫妻至亲,必定有事当解,才可如此。
陆绮凝歪头,将自己映入南珵眼帘,她弯眼一笑,迎面微风轻拂,扰乱南珵身后青丝,搅他心神。
近水楼台愈发近了,近到楼台触碰到河水冰凉,依旧未缩回身子;河水被寒风侵蚀,依旧想给楼台温暖庇护。
“扰忧心事,是否解了。”陆绮凝言语所述之意是问一下南珵心事是否能释然,然南珵差了思绪。
他所想是这姑娘拿自己的吻来换他心中扰忧之事,他怎舍得啊,不过是心中所叹,未同这姑娘生在同年,生虽逢道,却不逢时,有所遗憾罢了。
“解了,不说这个了,景还未赏呢。”南珵拉着这姑娘手起身。
天色渐霞交织,从近水楼台远观,五彩绚丽的晚霞像给偌大的江南城披上层缤纷衣裳,余霞成旖。
陆绮凝俯瞰江南城,青砖白墙错落有致,如数浸在这‘衣裳’中,青石板街马蹄声阵阵,好一幅江南美景图,若画成拿去给学生鉴赏不错。
“本来约郡主赏景的,这下天都要黑了。”南珵颇觉遗憾,白日景还是可观的,虽说夜晚景也不错,但冬日夜晚漫长寒凉,他可不想陆书予再生病。
他偏头瞧这姑娘眉睫低垂,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忽而听陆书予声音如着帷幔似的飘起。
“正好赏夜景。”陆绮凝抬眸,嫣然一笑,“想作画吗?霞落江南,五彩衣裳,毕将成小郎君佳作。”
她之前那副在绒林里的亭内作得画,自拿回别院后,就丢在一旁,到现在都未画完,山水为画,轻而易举,但这晚霞庭院,于她难度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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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绮凝:要真是情敌,恐怕是不能欣赏边寒恪。
注释:①编的,后半句就是有才华的女子和男子什么时候来。
②编的,河畔女子花容月貌,丝毫不畏惧寒霜到来。
第41章 冬水初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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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边画卷温文尔雅,如焰逐层,逐渐没落于天角。
“想做画吗?霞落江南,五彩衣裳,毕将成小郎君佳作。”
这话在南珵脑海中萦绕不休,他手揽着陆书予腰际,大拇指在这姑娘衣衫上摩挲,“想。”这姑娘想看,他便有时间作画。
“那学生可有福了。”陆绮凝替她那来年回来接着求学的学生心意满足道。
都城人人皆城,当今太子才貌相当,争着抢着去画舫求买太子名画,就在几年前太子唯一流到画舫中的山水画,被不知名人士一买而走,人人羡慕至极。
都城画舫是鉴赏圣地,也不是凭财大气粗就能买得,不翼而飞后也有人传买画人多半也是为珍藏太子真迹所为,谁知那画竟落在她陆绮凝家中,这上苍真是造化弄人啊。
天公不作美,霞彩没落于山,寒风凛冽而至,雨沫子捎至而来,南珵身子往陆绮凝那边靠了靠,将人搂在怀中,“讨夫人欢心,我之荣幸。”
陆绮凝待他不薄,几年前徐鸿越将他画买回家中,几年后他入了那画现在主人的心间,“回别院罢,我作画给你。”
*
密如银针的绵雨打着踏青石板神色匆匆的行人油纸伞,弦乐匆忙,丝毫未给人准备,那一早支着摊卖过年物什的摊主,一边声一边怪这鬼天气,一整日晴空无云的,临了说下就下,怪哉。
陆绮凝和南珵二人乘马车刚到太子别院门口,便有侍卫上前给二人撑伞,不过那伞最终却到了先下马车的南珵手中,他将陆绮凝揽过,二人撑同把伞。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春景堂,身上凉寒气开始无影无踪,陆绮凝身上一点雨水都没有,只鞋面被捎了几滴雨沫子。
而南珵几乎整个一侧肩膀全淋了个透。
南珵像先让陆绮凝去沐浴,陆绮凝见人衣衫湿去一半,也不愿先去,二人推搡半晌,最终陆绮凝先洗的。
她沐浴完出来,周遭黄灿灿的烛火将她拢在明亮里,像颗夜明珠,璀璨熠熠,尤其这姑娘身上着了件黄色补服和孔雀蓝马面,补服圆领上一圈的珍珠镶嵌和衣襟前绣着的俏兔子,愈发被这姑娘衬着有了灵性。
南珵早在这姑娘刚去沐浴时,便吩咐白羽将书房中的那张书案搬到春景堂里,这样他便可以在此作画,陆书予窸窸窣窣声响从浴室传出,他这画作的七散八落的。
直到这姑娘从浴室出来,他侧抬眸便瞧见陆书予一溜烟倚坐在贵妃榻上,那浴室里收拾声音更大了些,他也听不见了。
陆绮凝见人一直瞧她,她吩咐晴云给拿来铜镜,她刚沐浴完,红扑扑地脸颊落在铜镜中,跟那红了天角的晚霞似的。
今儿外头冷透身,她水稍稍比往常热了些,坐在浴桶里,还差点睡着,怪不得人一直盯她看。
不过陆绮凝照了铜镜功夫,南珵来她身侧坐下,堵了她下榻的路,她是蜷腿散散倚着贵妃榻引枕,离她脚不远处是个梨木矮桌,晴云刚把那铜镜摆放回妆奁台上,就瞧着太子将她家姑娘围在贵妃榻上,她默默退回浴室,吩咐里头的人收拾好了,就出去。
“晴云将水都备好了,你不去沐浴吗?”陆绮凝明眼看着她的婢女将一切备妥当,屋内虽说炭火足,可也经不得一直晾着。
南珵从这姑娘进浴室开始,他的心思飘然,早不在作画上了,他坐在贵妃榻边缘,将这姑娘一举一动收在眼底,尤其是这姑娘额发前那颗浅褐痣,在此刻也勾他心弦,他低吟道:“画年后再给你。”
说完,他起身进了浴室。
比起山水丹青,她所想要的丹青彩绘江南霞景,难了好几层,颇需时日,她不着急,学生得过了上元节才来。
不过她倒是好奇南珵刚画了多少,她起身去书案边上,双手背在身后去够她乌发发尖,并将乌发打了两个结,她却没看出南珵这画中是什么。
庭院不像庭院,晚霞不像晚霞,陆绮凝不自觉地俯下身子仔细欣赏,这怎么像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五彩霞衣,她心中思量。
这难道就是画师风派,跟徐鸿越教她的完全不同。
陆绮凝抿了抿唇,将压着澄心堂纸的镇尺重新给人放回原位,便回床上躺下睡觉,若不是碍于春景堂内多了个男子,她这外衫沐浴完是直接挂在浴室里头四面屏风上的,何至于再穿新的出来走动,若非她睡相不好,何连衣衫都不褪却。
她前脚躺下,后脚南珵便穿着中衣中裤从浴室出来,这人自彻底搬到春景堂的地上睡,每次沐浴完都这般,合着就她扭捏。
南珵不习惯婢女侍奉左右,他自搬过来一切自理,侍卫想进春景堂的门都没有,他从浴室出来时,这姑娘掀着床上帷幔四下打量他。
“是还不困吗?”刚沐浴完,他声音便如溪水幽幽,悠闲略轻。
陆绮凝沐浴向来两刻钟左右,三番四次续水惬意,一来二去的这会已戌时末,何况沐浴时她还阖眼假寐一会儿,这会儿还不困,“不困。”
“对了,你以后能不能穿个外衫睡。”她尽量说的婉转些,这事儿是她自己扭捏在先,还想让别人同她无二,实在是强人所难。
虽说的委婉,但她心中依然主意横生,若这人拒了她,她绑也要将外衫给这人绑在身上。
晴云离开时,将屋内烛火熄灭不少,床幔近处未留灯,只远处留着一两灯盏,陆绮凝隔着那微弱烛火瞧去,南珵一言未发,转身去内室打开衣箱找外衫。
陆绮凝转而下床,起身也往内室走,“我帮你找。”
谁也未曾料想她会如此要求,内室是被一黄梨木落地折扇屏风隔挡出来的,四下暗黑,只屏风底幽幽暗光跃进,依旧看不见什么。
南珵今日在浴室里比往常待的都久,哪怕这会儿他也没能静下心来,这姑娘一进到内室,他原本沐浴时静下一些心思的心又被点燃。
陆书予几乎没进过这内室,她的衣裙几乎都是婢女在她头晚沐浴时提前就给备好的,甚至她连哪个衣箱是她的,都要找上一番。
她进来时,借着一点点光看见南珵蹲下身子在衣箱里翻,她二话没说,也跟着蹲下身子,“我帮你呀。”她这事儿有丝强迫,索性她就帮人一起找。
南珵将她手从衣箱里拿出来,“听话,阿予先出去,为夫穿好就出去。”他尽力克制自己。
深夜寂籁,外头雨打着支摘窗吱吱作响,吵闹不堪,陆绮凝虽看不见南珵表情,但她的心意依然送到了,这样她心中不会愧疚,“成,那我先出去。”
这姑娘走后,南珵才敢长缓口气儿,清冽果香刚就在他身侧萦绕,差点让他彻底失了心神,他随意将一件圆领袍穿上,便回那地铺上躺下。
窗外雨势淅淅沥沥落个不停歇,陆绮凝睡到子时一过,忽而醒了,她这床尾就是扇支摘窗,天公作美时,即便银霜惨淡,她也能隔着帷幔窥得一二,今儿倒是什么也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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