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50章

作者:闻银似梨 标签: 古代言情

  刚不都谈好了吗,陆绮凝才不跟他谈,“谈好了,还谈什么?”

  “谈你我怎么睡,夫人想让为夫如何教你。”南珵趁着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与人模棱一番。

  陆绮凝伸手拎起那盏鱼灯,“今晚不谈你我,只谈冥祈两朝。”她转身上床,顺手将帷幔拉下,鱼灯被她挂在里侧床栏上。

  在她刚躺下不久,她身外那侧的被角被南珵轻轻掀开,随后她腰上覆了只手。

  她是个会顺坡而下的,转身面朝他,“想好了冥祈两朝如何分了?”

  陆绮凝身后那被挂在床栏上的鱼灯,红光鲜活,正好照着南珵言笑晏晏。

  “让我陪你睡,剩下的都给你。”南珵道。

  陆绮凝差点被自己呛到,她刚听到了什么,这人怎么狠劲吃呢,她不就要了那些小国嘛,又没要南祈朝也归她。

  何况南珵那话,虽然她不出力气,但也出人啊,不过未等她开口拒绝,南珵劈头盖脸地吻落在她耳垂,顺势在她耳畔温声道:“不着急学会。”

  月光将窗桕照的支离破碎,夜里风也有了痕迹,不断摇曳着春景堂外高挂的灯笼,那柿子树下拴着的羊驼也早已入睡,只屋内隐约可听的微弱声音传出,在风中被摧残。

  ***

  转眼到了四月,江南城显而易见的燥热起来,城中男女衣着薄衫,不少姑娘家那冬日里厚重的发帘都被梳在发髻中,显得人更加清秀起来。

  湖心书院午时也没了学生嬉笑,大都用完膳早早窝在阁楼休憩。

  陆绮凝跟南珵也在原来湖心书院旁的那小院房内,二人说着彼此上午趣事,说着说着便说到华家身上,不过这都是姚钦转述给她的。

  华筠那日归家,将陆绮凝的话细细盘算,太子妃何需诓骗,她虽对太子妃所言持疑,还是问了家中双亲。

  她问道:“家中是否有事隐瞒她。”所问便是有所疑,但她没曾想她的双亲点了头,之所以没告知她,就是不想让她在掺进泥水里,何况之前之事已然解决。

  华筠双亲道:“家中琐事,一应俱全,唯独燕家那些人落水一事,是华家做的手脚,船只并非完好无损,在开船前便有了损坏,加上出海的都是粗人,也在燕家船只上安了在船只厨房打杂的手下,待归来时给燕家人下了迷晕药,这样再精通水性的人也会神不知鬼不觉死去。”

  “即便人有机缘死尸曝露,迷晕药长期在水中,诊脉是诊不出来的。”

  那时华筠听着这话,连连后退,她原以为华家跟燕家是不对付,不过那单单是不像被压着而已,也只暗中在铺子中做手脚,并不会索害人命,就连她也只是想撬走随燕牧风下海的随从而已。

  如此阴招,居然是出自她父母,亏她当时真以为是燕家是被截害,但从未怀疑过她双亲。

  华筠并不知姚钦是陆绮凝的手下,只道这人来日或许是自己左膀右臂,全权告知,令其想想有无旁的办法为她双亲开罪。

  陆绮凝舒舒服服地坐在那把‘吱呀吱呀’响地摇椅上,

  道:“商人重商轻人命,到头来下场惨不忍睹的。”

  哪能随意放过华筠双亲呢,那是无辜人命,不是蝼蚁,华家经此一遭是倒了台,城中一连华家铺子都转让出去。

  唯独那间赌坊,陆绮凝跟南珵商议未关,由朝廷派人接着开,百姓大都图一乐呵。

  忙忙碌碌迎朝阳,闲暇之余接彩霞。

  那便跟都城一样,改改赌坊规矩,不赌钱,赌磨成方石性子的黄豆,还能全城百姓都有事情做。

  南珵还下令不准买卖方石黄豆。

  南珵坐在圆桌上用午膳,这姑娘食的少,早早惬意躺在那张摇椅上,“随意践踏人命者,死不足惜。”

  甚至不止一两条人命,而是上百条人命,整个华家都不给杀的。

  帝王之术,株连九族绝不会因怜悯心剩下一个,那样来日只会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陆绮凝记得姚钦有言,最后一次见华筠是在牢里,她在牢房外细细听着华筠所言,她并不同情这人。

  双亲有错,确与子女无关,但却享受了错误后的安宁,这样的人也不该活在世上。

  陆绮凝头枕着摇椅靠背上的竹条,视线撇着南珵小酌清酒,她抬手拿起早晨过来时随手放在一旁圆杌上的铜镜,照在自个脸前。

  铜镜中的她由于擦了胭脂缘故,变得清秀隽丽起来,又将铜镜对着南珵,她猫着头看铜镜中的南珵,南珵却在看她。

  “南吟知,你看我们两个像不像。”陆绮凝刚想抬眸望去,眼前便被浅绿色遮挡,南珵今日穿着便是浅绿色圆领袍,跟她下裙一模一样颜色。

  南珵缓缓俯下身子,将她手中铜镜抽走,并将这姑娘打横抱起来,他边走边道:“夫妻焉有不像之理。”

  这姑娘过了午时还有学生要教,他只将人放在床畔,轻轻在人唇瓣啄了一下。

  难得陆绮凝午憩不想睡,她就被南珵揽在怀中,头枕着这人臂弯,将这人腰际上的玉佩碰撞,清脆悦耳音阵阵。

  南珵若非陪这姑娘午憩,他才不会躺在床上,多时他是睡不着的,不过今日他也只阖着言,偶尔眼眯开一条缝隙,看看这姑娘在干嘛,偶尔也会趁着时机将人狠狠搂在怀中。

  他未说话,

  陆绮凝没抬头,她只当这人确实睡了,那两块玉也安静下来,玩着玩着她便睡着了。

  二人醒来,一个没去湖心书院,一个没回湖心亭,而是提步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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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余霞成绮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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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城郊乱葬岗的那片林子里,挖出两具白骨,陆绮凝跟南珵赶到时,白骨分肢已完全曝露在树荫蔽日的土地面上。

  起先沈翎所言,这人双亲是死在这片林子中,二人一致认为沈翎不曾诓骗,人被仇人追杀,是不会将尸身好生安葬的,最有可能之处便是杀了就离开,尸身慢慢腐烂被黄土淹没。

  二人找了侍卫每天在这林中查探,挖掘,直到有人前往湖心亭禀明,二人心才放在肚子里。

  日光凄凉,光影斑驳。

  陆绮凝瞧着地上摆着的一堆白骨,如此也便分不清谁是谁,只道是两具完整的白骨,她眼瞧着白骨被侍卫用提前备好的白布蒙上,心中思索万千。

  忽而她侧转头,看向她跟南珵之前所在的山上,绿叶层叠,好似乌云遮日,难以辩日,何以辨山。

  她眸中微颤,之前她跟南珵在山上看到的蒙面人,为何会选在林中杀掉六房中的一房呢,是否也是趁机在找这两具尸体。

  “沈翎双亲的尸身,杨献夫人,跟蒙面人还有背后之人是否有关系。”陆绮凝在南珵身侧小声道。

  她的视线慢慢又落在被蒙起来的白骨布上,其中关窍还需细想。

  二人回到别院,已近酉时。

  风中热意难挡,陆绮凝坐在檐廊下的美人椅上,手中摇着一把宫扇,南珵坐她边上玩投壶。

  乍然,陆绮凝道:“天下最容易作恶被人忽视之地就是寺庙。”

  南珵那只刚好飞出去落在壶嘴中的箭与壶清脆碰撞,“陈年旧案之所以查不着什么,是因为证据不足,不足矣将案犯一击致命。”

  我佛慈悲,世人很难想象日夜对着佛像之人作祟会是何等姿态,既悲悯也害人。

  陆绮凝起身,边摇宫扇,边在檐廊下走动,“席策双亲的死,应当不单单是沈翎双亲妒忌所致,焉尚疑;沈翎双亲被追杀,大致是杨献夫人所为,苦无据;当时蒙面人选择在林子里杀掉六房其一房,究竟何为,不得而知,总不得只单单碰巧一说;还有杀害徐伯伯的凶手是不是前三者中的一人,有待证实。”

  若想把几者贴合起来,怕不是难事一桩,何况案子过去太久,除非其有一方行迹暴露,才好给二人一定的机会。

  能让二人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到一点线索的,也不是简单的,南珵眉间微皱,视线落在院中阴凉与光影交叉处,手中持着的那只准备投壶的箭迟迟不见动静。

  片刻,他才道:“那沈翎唯一一次出昭兰寺,身边就跟着住持,这二人应不单单是救与被救的关系。”他将手中的箭放下,“阿予想想,为何寺庙中其他带发修行的僧人每到休沐时便可自由下山,而这沈翎却一直未见其人。”

  陆绮凝摇宫扇的手顿住,她提着裙摆坐下,这句话好生点拨了她,寺庙每年那么些愿剃度,与青灯相伴的,不见住持关心,单关心沈翎,好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这关键就是沈翎。”

  “夏凉宴,一向是城中富贵人家设宴,不如我们托江家手设宴,再将住持跟沈翎一并请过来,不过这次,要让沈翎跟席策单独待会儿。”

  这宴席,并不是在盛夏,而是在初夏设宴,天热但不灼热,待在月川亭里,阴凉遮日。

  陆绮凝让笑竹写了拜帖给信一并送去江家。

  戌时末刻,晚霞将天空拢成红晕,太子别院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陆绮凝听门口侍卫来禀时,她微微吃惊,道:“快请。”

  她在春景堂的贵妃榻上坐着,朝内室瞧了眼,南珵这会儿刚进去沐浴,罢了,她还是去院中见人罢。

  她起身出春景堂门,恰好与被婢女迎到月洞门处的席策对视一番,她之前说别院大门永远为席策开着,如今人来了,她倒不知人来目的竟为何。

  待席策给她施完礼也坐下后,陆绮凝道:“不知席姑娘所来为何?”

  在她对面坐着的席策,抿了抿唇,她心中有诸多疑惑想问,她姗姗道:“能否请太子妃帮我把沈翎约出来,我想见他。”

  有些事席策不能不说,更不能不做。

  陆绮凝不怀疑席策此举,上次在昭兰寺没见着,想见再正常不过,但是她怕的是席策会出其不意,口中所言与心中所想不一。

  “三天后,月川亭的夏凉宴,席姑娘不如喊上妙娘子一道前往。”

  她注意到席策伸展放在月牙桌上的手微微蛐卷回去,懒洋洋道:“届时换首曲子罢。”

  席策本不敢抬眸瞧陆绮凝,她上次在隔壁院中出言不逊,虽然眼前人并未怪罪她,但她心中还是有些触的,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也不是旁人啊,哪能让她心平静,她心这会儿也跳得厉害。

  “民女谢过太子妃。”

  陆绮凝轻笑道:“不必谢,本就是官家该查之事。”她瞧着席策眸中闪过惊讶,大致也猜到了,这姑娘到如今也还不知她和南珵在查席家案子,她直白言语,就是想让这姑娘将自个知晓当年事的概况告知她,以备不时之需。

  席策楞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明白太子妃用意,“我双亲勤勤恳恳,不曾开罪城中富商人家。”

  “十年前席家铺子着火时,民女还在书院呢,待有人慌里慌张告知时,城中沸沸扬扬言语,就是沈家夫妇纵火烧死了我双亲。”

  当时从书院跑到铺子时,她双亲尸身已经没了,那间被烧焦的铺子烟味呛人,无一人靠近,铺子外清清冷冷,十米开外却窃窃私语声不断。

  她还怪不了旁人事不关己,不施以援手。

  双亲没了,家散了,她被远方母家亲戚怜悯,带走做了珈音娘子,这一离开江南,就是十余年。

  这么多年,无数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想亲手杀掉沈家夫妇,奈何当时她手无寸铁,如今回来,沈家却不见踪迹,沈翎带发修行,就能减轻当时罪孽吗?

  席策抬手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擦拭掉,那是不能够的,她一定要手刃仇人。

  陆绮凝从自个袖口拿了帕子出来递给席策,“沈翎双亲在不久后,被人杀了,那白骨刚被找到,丢在乱葬岗。”

  席策眼中饱含泪水,她视线比往常还清晰几分,她瞧陆绮凝从容面貌,眼泪竟再度不自觉滑落,“死了好,就是不是我杀的,好可惜。”她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天理昭彰,坏人终究得以伏法。”

  没便宜沈家夫妇苟且偷生到现在,就是苍天有眼。

  陆绮凝待这姑娘宣泄一番,消停下来,她才接着道:“我需要你三日后帮我做一件事。”

  *

  待席策离去后,南珵才从春景堂出来,目光触及是陆绮凝纤瘦背影,他进净室不久,这姑娘起身到屏风前跟他道明,席家姑娘前来,他出来时,席家姑娘刚离开。

  他双手背在身后,故意脚步声加重,想让陆书予扭过头来瞧他一眼,始终未果,他只好心中微叹,坐在人身侧,自顾自斟了杯茶水,饮完一盏接一盏,茶盏放在桌上的声响故意被他弄得很大声,这姑娘想不注意到都难。

  陆绮凝从南珵出春景堂,她便听着了,这人脚步声重,她也听着了,但就是不想扭头,一直轻轻摇着手中宫扇,直到过了会儿,这人故意将茶盏声弄得很重,扰得她难以静心,她略带嫌弃道:“安静些。”

  她身侧人还是不吭声,依旧照常重复。

  直到她提裙摆转过身子,这人嘴角未来得及收回的那抹轻笑,被她察觉,这人刚沐浴完,清冽果香在她鼻尖缭绕,五官棱角分明,因着刚出内室不久,脸颊红意尚残留,像晚霞没落后,黑夜悄然降临的交替,让陆书予视线一直停留在这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