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小小
“怎么一回事?”顾衍冷眉发问。
“小的们去寻到这打桩师傅时,恰好碰上他在城郊密林里被人追杀,对方来势汹汹,显然是想要将人置之死地。小的们连忙分成两路,一路留下与对方周旋,一路护着这位师傅离开。回来的路上,还是让他们追了上来。”领头的侍卫跪着回话。
顾衍挥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此时,楚若渝已经命人叫了太夫过来,给那受重伤昏迷的打桩师傅治伤。
“将这人抢救过来,再加上我们盘问出来的人证,够在陛下面前指证是刘璋指使他们作乱考场的了。”楚若渝与顾衍站到一旁,低声与他说道。
“嗯,只是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受理这件案子。”顾衍紧盯床榻上满脸苍白的人证,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忐忑。
“晚些时候我们一道进宫,向圣上禀明案情,他向来公正严明,定会严惩刘璋!”
楚若渝信誓旦旦,明显他是相信淳元帝为人的。
“嗯。”
顾衍点点头,叫来张铭魏冉加派人手盯住愿意指证刘璋的人证后,便同楚若渝一道进宫。
夜幕降临,皇宫宝殿里依旧灯火通明,那威仪的一国之君端坐于龙椅之上,看着王喜将他们俩人带进殿中来,俩人恭敬朝他行礼。
淳元帝让他们免礼后,便放下手中折子开口问:“可是案子有着落了?”
俩人俱点点头,随后顾衍回道:“臣与楚大人审问了布置和值守那间出乱考场的人,共审问出十二人承认自己受他人指使在考场和那批马上面动手脚,以至于开考时出了乱子。在搜捕人证时,发现一人于护城河中溺死,还有一人身受重伤昏迷,尚在抢救中。”
“哦,是受何人指使?”淳元帝面色微沉,双眼间已隐隐透出不悦。
“都虞司副都虞使刘璋!”顾衍不卑不亢,高声说出刘璋名字。
“混账!”
淳元帝龙威一怒,大骂出声。
“陛下当心身子。”王喜身子一抖,忙躬身提醒他。
“即刻将刘璋关押收监,择日问罪!”
命令一下,顾衍和楚若渝当即跪下领命。当晚,淳元帝立刻召来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秦铮,命他调遣五百精兵,随顾衍和楚若渝一道到刘府抓人。
策马前去刘府的路上,顾衍觉得一切发生得太快进展得太顺利,但碍于人多眼杂,他未将心中疑虑与楚若渝道明。
五城兵马司的人举着火把将刘府团团围住,秦铮与看府的下人禀明来意受到阻拦后,直接命人强攻冲入。
兵卫们冲进府内搜查,没过多久就抓住刘府的女眷孩童,一家十几口人有的哭有的下跪求饶,就是不见刘璋的踪影。
“指挥使,后院搜过了,没见人!”
“指挥使,前院已搜过,没见人!”
“指挥使——”
不断有前去搜查的兵卫上前来回禀,皆未寻到刘璋的踪影。
“你家大人呢?!”
秦铮坐在马背上,腰间悬刀问台阶下不停哭啼的妇人。
“老爷——他今日从司里回来后,便收拾金银细软说要出趟远门,过两日便回来,可去了哪妾身们也不知啊——”跪在最前面的女眷想必是刘璋正室,穿金戴银的,比其他跪着的女眷都穿得要华丽许多。
“全部押回去!”刘璋逃跑,只能先将他府上遗留的家眷收押,等淳元帝裁决。
秦铮同顾沅楚若渝道别后,便赶回皇宫复命。
“看来刘璋是提前知道陛下会下令抓捕,算准了时间,这才得以逃脱。”楚若渝与顾衍驾马并排走,说出心中所猜想的结果。
“也许从一开始陛下的目的就不是将这件案子查清,把刘璋抓捕归案。”顾衍目视前方,眼中还透着疑虑和不解,从皇宫出来到刘府,再从刘府铩羽而归,他一直觉得不对劲。
“那是——”
楚若渝立刻收紧缰绳,勒马停在他身旁。
“刘璋是太子的舅舅,可太子从头到尾都未出面替刘璋求情过,陛下处置的态度也很坚决,明面上看着是要将刘璋连根拔起,可却不追查刘璋究竟为何要收买考场里的人闹出乱子,便急着将人抓捕回来。这样,难道不会打草惊蛇吗?”顾衍亦是勒马而停,将自己想了一路的话告诉楚若渝。
“难道你还怀疑陛下?”楚若渝面色沉了沉,顾衍说的这些话他连想都不敢想。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总之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刘璋。”顾衍怕说太多打乱他心思,便急忙收口。
“你说的是。”
楚若渝也不再多问,他主职是在翰林院,此番过来都虞司只不过是监督和协助顾衍将考场出乱的实情查出来,既然刘璋已经畏罪逃脱,那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顾衍与他道过谢,便策马往裕王府里赶。
回到半路,他忽然勒马停下,背对身后跟了一路的人道:“出来吧。”
第四十三章 青州
陆燃这才从房顶上跃下,直直落到他身前。
“三公子。”他上前行了个礼,伸手拿过缰绳,边替他牵马往回走边说道:“刘璋逃往青州了。”
“青州?”
顾衍疑惑出声,青州与汴京离得并不远,是南下最繁华富饶的都城。
陆燃点点头,继续道:“今日你们一进皇宫,就有信从宫里传到了刘璋手中,那传信的人在刘府外眼看着他收拾包袱出门,才回皇宫复命。而且属下查出,太子生母的母族便是在青州,刘家家族势力盘踞青州各地,经商又养兵,是当地最得势的名门望族。大楚每年的各项开支,都离不开青州的支持。”
“看来宫里那位是让刘璋跑回青州寻帮手了,等青州一来人,只怕就治不了刘璋的罪了。”事到如今,不管淳元帝心中作何考量,顾衍都不想坐以待毙。
他急忙吩咐陆燃,让他继续盯着宫里的动静,随后便策马调头,往都虞司哒哒而去。
楚蘅趴在顾衍屋子里睡了一夜,等天微微亮时,才听到那人回来的脚步声。
“公子怎的一夜未归?”
她赶忙起身,替他褪掉身上衣袍,只见他一脸疲惫,眼下一片青黑。
“刘璋跑了,我得做好两手准备。”他打着哈欠,心不在焉说道。
待楚蘅一将他衣袍脱下,他立刻就躺倒到床榻上,合上眼熟睡过去。
看来是累坏了。
楚蘅帮他将被子盖好,便轻轻将屋门关上。
刘璋快马加鞭赶了一日一夜的路,于第二日傍晚时分回到了青州。
管家见到他迎着夜色风尘仆仆回来,连忙将人往灯火通明的正厅里带,前院里种的矮松上落满白雪,此时的青州亦是寒冬凛凛。
“大哥!”
见到家里的主心骨,他一路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下来,终于觉得自己找到了依靠。
“太子殿下已命人在信中同我说清事情来龙去脉,你也先别慌,皇上此番只是想敲打一下太子,并不会真要置你于死地。”坐在正厅主位上的主人,约莫五十岁的样子,两鬓间隐约透出些许鹤发,模样冷静持重,周身散发出震慑人心的威严感。
“可是那顾衍,定不会就此停手。他的为人我清楚,主持武举时他已经察觉到我会从各地武子中收受贿银,此番借机查明考场出乱实情时,定会将我往年收受武子贿银的事抖落出来,这么多年的贿银加起来,可是一笔大数目啊——”足以让人人头落地,刘璋只顾得喝下几口茶水,便迫不及待将心中忧虑倾泄出来。
这笔银子数目有多惊人,刘枭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握着茶盏的手隐隐收紧,稳声道:“你放心,除了汴京,青州便是大楚最为富饶之地,我们刘家占据青州一家独大,这一点陛下心里清楚,定不敢轻易动我们刘家的人。”
“可陛下已经命人抄了我在京中的府邸,我的妻儿还在他们手里,这回陛下看着是真动怒了。”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此刻他也和妻儿一同关押在地牢里了,哪里还有命逃回青州。
“那顾衍若决意要将此事抖落出来,他在汴京也待不长了——”刘枭缓缓松开握紧杯盏的手,似乎已经想好对付顾衍的伎俩。
“好了,你赶路回来也累了,赶紧下去睡一觉吧。”见他依旧心神不宁,刘枭便打算让他先休息好再慢慢计议顾衍的事。
刘璋点点头,拖着满身疲倦的身子走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顾衍每日都到地牢中审问人证,他让每个人都写下刘璋指使他们作乱考场的经过,并将他收买他们的银两数目列举出来,写下后按上手印,便形成一份份的切结书,一共十三份,洋洋洒洒的一沓,便是刘璋作乱考场的罪证。
收好切结书,顾衍要往地牢外走时,身受重伤醒来的打桩师傅忽然叫了他一声,“顾大人。”
“怎么?”
顾衍拂过翠峰色衣袍转身,幽暗的灯光中,他看到朱宴坐在草席上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大哥他是不是被刘大人害死的?”溺死在护城河中的喂马师傅,便是他大哥朱阳。
顾衍沉眸,缓声道:“没找到证据,但派出去的侍卫回来说,有人亲眼见到你大哥被人灌醉酒后扔下了护城河中,那些人身上穿着刘家护卫的衣服。”
朱宴握紧拳头,全身上下肌肉绷紧起来,脸上满是怒气。他稳下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毅然开口道:“我知道刘璋作乱考场的实情,若你能保证我出去后的安危,我愿意将他这些年犯下的罪行全部交待出来!”
“好!”
顾衍立刻叫人准备笔墨,将他所交待的一字不漏记下来。
三个时辰后,顾衍从朱宴口中得知,他和朱阳是刘璋进都虞司时就培养在司中的亲信,他们兄弟俩这些年倚靠着刘璋,在京中过得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对于许多从小地方出来温饱尚成问题的人来说,已经在京中买了宅邸落下了根。
打桩和喂马只不过是掩护他们在司中举办秋闱武举时的身份,他们私下真正做的是要跟各地武子们打通关系,给他们传递花钱买中举的消息。到开考时,便按着之前的约定,在考场中收受贿银。刘璋每年从各州县来京参考的武子手中收受贿银高达一千万两,这些贿银待到秋闱武举一结束,便悉数运出汴京。而中举的武子,上任后每年还会从各地收敛钱财,送到刘璋手中。
今年刘璋之所以会作乱考场,除了怒极冲动,还想让顾衍死于乱蹄之下,这样公布中举榜单之前,还可以趁机向武子们收贿。
顾衍收好朱宴后面这份签字画押的诉状,他总算是明白刘璋为何只对这兄弟二人赶尽杀绝,其他人只不过是会指证他作乱考场,而这俩兄弟知晓他受贿的罪行。
想想他进都虞司十五年,前后加起来收贿的银两当高达五千万两。
五千万两,足以让他诛九族!
今夜迎着蔼蔼月色走出都虞司的大门,顾衍觉得如释重负。
“三公子今夜可又差点通宵达旦了。”当空一轮皓月下,披着一身赤红长袄披风的姑娘正坐在车辕边上,眉眼弯弯笑着举目朝他望来。
第四十四章 担心我?
她的笑容恬淡又柔和,像是春日里的夜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停在他双眼,顾衍觉得身上的疲惫消去了大半。
“托你楚大小姐的福,今夜可算是有了收获!”顾衍扬起眉梢,得意地走上马车。
“没着没调——”楚蘅嘟囔着。
车厢里,有楚蘅给他熬好的热汤。她替他盛出来,看着他边喝边对自己讲起今日审问朱宴的经过。每回一到这时候,倒叫楚蘅觉得自己不是他奴婢,而是能与他有着同等位份的好友。
“五千万两——”听到这个数字,楚蘅亦是忍不住睁大双眼,饶是每年大楚国库里的存银,只怕也比这数多不了多少。
顾衍点点头,继续道:“我也没想到他能贪得这么多,若是这回陛下不重罚,只怕是说不过去。”
“可您不是说他到青州去搬救兵了吗?其实青州与汴京离得并不远,但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却迟迟都抓不到人,这其中缘由恐怕不难猜想。”楚蘅给他递上帕子,说出心中疑虑。
“兴许陛下是在等一把火,一把足以将刘氏一族烧起来的熊熊烈火。”顾衍放下帕子,灿若星辰的眸子沉了沉。
“但愿如此,不然您——”楚蘅凝着他,明动的眼波中陡然流露出些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