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如今自己一番筹谋,肯定是要寻一个良婿,以后靠着皇后娘家堂妹的身份,一品夫人总归是跑不了的。
就这么安分守己,日子是一眼望到头的舒坦。
是以她心里虽然残留着许多不甘心,但也只能压下来,想着就这样也挺好。
可……
如今她看着这皇太孙府的诸般荣耀,看着众人对希锦的艳羡和恭敬,那么多人夸她,把她夸出花来,她心里便凄凉起来了。
分明自己比希锦并不差,可是希锦命好,希锦就拥有了这一切,凭什么呢?
关键这种日子还不是一天,不是两天,而是一年两年,甚至可能是十年八年,甚至她的儿女还会跪在希锦儿女的面前。
原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衣衫裙子首饰都能较个劲,可以后却永远不能了。
她便是再有钱,也不能享受希锦享受的,那是规制,那是身份的不同,是她几辈子都无法跨过去的天堑!
只是如今看到希锦享受的这极致的荣华富贵,想像着以后他独得盛宠,想像着他以后母仪天下
这天下各样的精细物是自己能享受到的,不能享受到的还不是可着希锦挑?
有些便是自己的身份能置办得起的,可是规制所在,他也不可乱用。
纵然她家夫婿注定平步青云,她便得个一品告诰命又怎么样,四时五节她不是跪在希锦面前。
这一跪可就是要跪一辈子,永远在她面前低着头
希钰怔怔地低头盯着希锦的凤冠,凤冠上精雕细琢的游龙纹饰实在是动人,那是寻常市井之人一辈子都不敢碰触的纹饰。
所以人活这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上辈子希钰也不是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这种滋味她也是尝过的。
但是上辈子的她看着希锦母仪天下,戴着那华贵的风冠俯瞰终生,她也只能跪在那里,连头都不敢抬
这辈子,自己重活一世,似乎得到的依然是这些,好像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于是这所谓的锦绣荣华,便格外没意思起来。
太舒坦的日子,一眼望到头,能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刻,希钰的心里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她恨不得大喊一声,将这所有的一切打碎。
自己得不到的,她也不许得到
什么母仪天下,凭什么你希锦就活该坐在那个皇后的位置!
这个世上凭什么就有这么好命的人,凭什么你就顺风顺水,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就能得到一切!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此时的希钰看着那金灿灿的凤冠,只觉自己的心已经开始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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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老家这么多人过来,希锦这里难免有些忙乱,不过好在家中几位嬷嬷都还算能干,那王詹事如今更是慇勤周到,倒是也能照料妥当。
老家来人,还都是因她而来,难免要带着大家伙四处逛逛,赏景看花的,再去蹴鞠场茶楼见识见识,看看相扑百戏,大家都看得赞不绝口。
不知怎么,这事传出去了,都知道皇太孙妃的娘家来人,时不时有人登门宴请,眼看着是要讨好的,希锦对此一概不提。
她知道阿畴想提拔自己几个堂哥,但那也得看情况,要先学学皇城的规矩,免得帮忙不成反而惹麻烦,至于家中女眷,暂时先不好和皇城中的皇亲以及命妇打交道。
毕竟人家有诰命,自己这些长辈现在还没有,若是处起来,终归有些别扭,说不得还被人利用了。
是以对于这些她一概不提,也特意叮嘱了鲁嬷嬷,万万不要让外人钻了这亲戚的孔子,那鲁嬷嬷倒是一个能干的,把这皇太孙府倒是扎得水桶一般,外人轻易不能寻事。
谁知道这一日,希锦陪着阿畴带着芒儿一起进宫吃家宴,在那家宴上,官家却提起来:“希锦,你娘家几位长辈过来,怎么没听你提起?”
希锦笑着道:“回翁翁,商贾民妇,也没什么好提的。”
官家却笑呵呵的:“到底是亲家,请她们进宫来,朕也见见亲家。”
见见亲家……
希锦听着这话,心想这官家可真是给她家亲戚脸了。
其实自己爹娘早没了,都是一些伯娘和母族什么的,官家便是不见也说得过去,如今特意提起要召见,这意思很明显。
她便抿唇笑,替家中长辈谦虚了几句,也就谢恩了。
等出了宫,希锦想起刚才官家所说,便笑道:“如今我瞧着,官家越来越像个寻常翁翁了。”
最开始她见到,可是吓得要命,恨不得这辈子不要来了!
隔着一层薄纱窗幔,阿畴看着外面,道:“他老了。”
希锦:“说得是。”
威严了一辈子,临老了,看着晚辈,开始慈祥了,想找补了,盼着儿孙绕膝了。
阿畴又道:“他很喜欢你,也是想提拔你娘家人的。”
希锦也是这么觉得,心里自然喜欢。
她未必多么待见自己那群娘家人,但娘家人如果能得势,也是自己的倚靠,显然阿畴也这么认为的。
以后自己若是到了那皇后的位置,芒儿做了太子,那总归要有个母舅家的,不然太势单力薄。
既然官家透露了这意思,希锦也就回去和家里人提了提,大家都唬得不轻,又受宠若惊,斗升小民这辈子没指望能见官家,完全不知道见了官家该怎么办,现在有这种机会,全都慌了神。
希锦便大致和她们讲了讲规矩,大家都拚命地学,拚命地记,之后才战战兢兢地随着希锦进宫。
结果到了宫里头,刚下那辇车,二伯母便走不动道,死活走不动,差点瘫那里。
大伯母见此,很有些得意:“哎呀,你这是怎么了,瞧你这胆儿,咱们是去见亲家,可不是去杀头的!”
二伯母脸色惨白,两腿颤抖,勉强深吸口气:“没事,我没事。”
其他人等,都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很快,大家进入殿中,一进去,便被那庄重肃穆的氛围给镇住了,大伯母也笑不出来了,大家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的。
这种浩瀚皇威,谁见了不怕呢。
希锦看着这情景,也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宫的种种了,她能明白宁家诸人的惧怕,她自己当初就这样,只是时过境迁,她已经熬过来了。
习惯了,不当回事了。
当然也可能见识多了,熟稔了,或者位置高了。
她也是别人口中的殿下了,任凭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娘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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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女眷是先过去莫妃的宫中,官家过去见了,一起用了午膳。
其实就希锦看来,如今的官家已经足够和善了,比起她最初进宫时候那脸色好看太多,不过任凭如此,众长辈自然一个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话都不敢多说的。
希锦叹息,不过又觉得,也就这样吧。
她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官家的和善,你不能当真,其实人家笑模笑样的时候,也不是真的,别以为真是一家人随便起来。
其实当皇帝的,永远是希望底下人敬畏,在别人谨言慎行的敬畏中,他再露出和善模样,越发衬得他之从容笃定,而其他人在这敬畏中,便有了受宠若惊。
这就是御下之道啊。
而想到这里,希锦突然明白为什么官家竟然这么看重自己的母族了。
商贾小民,纵然有些钱财,但其实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大官,见了当官的一口一个大老爷,如今突然被官家看重,那必是感恩戴德,恨不得跪得五体投地,一辈子对这老官家歌功颂德,这样的家族,至少一代两代内翻不出帝王的手掌心。
反倒是皇城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养了几代了,些许好处不当回事了,也不好用了。
想透这些,整个人也就从容起来。
往前走,走好每一步,眼前都是锦绣前程,是几乎已经握在手心里的。
这么说话间,官家也问起希锦关于希锦父母,希锦自然照实回答了,只是关于自己父亲当时如何救助了阿畴的,她言辞含糊带过。
那样会下了官家的面子,官家不会喜欢听。
官家听着希锦的言语,自然也满意的,他笑呵呵地看着这个孙息妇,神情和蔼,眸间都是赞赏,又提起希锦父母,说他们能够在皇太孙危难之时予以救助,又养了如此娴静聪慧的女儿,有功。
希锦听这话,心里一动,难免想多了。
等到这家宴结束,希锦带着众位亲眷离开宫廷,上了那辇车。
众位亲眷全都虚脱了一般,二伯母叹道:“咱们小老百姓,往日哪里见过官家,这官家竟仿佛我们过年时候供着的佛,他虽笑着,我心里却是怕。”
其他人听了,吓了一跳,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二伯母自己也吓一跳,赶紧捂住嘴巴:“哎呀,瞧我说什么呢,皇恩浩荡,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听此也就赶紧不提了,说别的,一个个自然都是赞叹帝王风范,说皇帝如何威严,如何慈爱,反正都是说皇帝好。
不过希锦可以看出,大家其实都是后怕的,一个个腿都软,嘴巴不听使唤,奉承话拚命往外冒,但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什么,简直仿佛胡话一样。
……倒也正常吧。
这么说着,大家又敬佩起希锦来。
希锦气度好啊,从容,和皇帝说话竟然不紧不慢,果然就和一家人一样!
大伯母感慨:“娘娘果然是当娘娘的命呢,不说娘娘这命好,只说这气度,这胆量,搁我们的话,进宫一圈话都说不囫囵,可娘娘还不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希锦笑笑,没说话。
自己走过的路,不必向别人诉说什么,位置不同,也不能彼此真正理解。
只需要享受便好了,享受这命中的福气。
一时众人回到府中,结果还没坐定,外面便说,宫里头的圣旨来了,众人赶紧去迎,一个个匆匆忙忙,跌跌撞撞跪了一地人。
跪下后,就听那宫中太监宣旨,追赠希锦的父亲为子爵,加赠为承德郎,修理墓院,遣官致祭,子孙世袭;并盛赞希锦母亲贞范维风,追赠诰命孺人,加赠为太安人,令所司择日准礼册封。
希锦听这话,自是喜出望外。
其实自从她坐在了这皇太孙妃的位置,她也了解过,按照规矩,她以后如果能登上皇后之位,她的父母都可以追赠爵位诰命的,但是她并没想到,官家现在就已经把这荣耀给了自己父母。
她当然也明白,官家这么做,其实也是一种褒奖和昭示,让那什么九皇子之流再不可有异心了。
当下希锦谢恩,她现在是满心感激,受宠若惊,跪得心甘情愿。
而那圣旨接下来又提及宁氏一族,在一番溢美之词后,赐宁家御匾,同时对宁家诸人各有金银等物的赏赐。
宁家众人那简直是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个趴伏跪地,高声喊着谢恩,声音激动得都开始变调了。
待到希锦接过那圣旨,宫中太监走了,各样赏赐都陆续搬来了,宁家众人各自有份,一个个欣喜若狂,聚在一起瞧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