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王不在家
孙嬷嬷:“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大白天点兔儿灯,终究不对,神仙知道了怪罪下来——”
希锦:“神仙都修成仙了,那好歹有个肚量,咱们点个灯而已,怎么就惹着他了?天底下为非作歹的多了,他怎么不去怪罪,非怪罪我们点个兔儿灯?这都什么小肚鸡肠的神仙啊,嬷嬷,你以后好歹信一个好神仙,别信这种没气量的仙儿了!不值当!”
孙嬷嬷:“……”
她深吸口气,颤巍巍地念叨着:“也对,我老了,我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这不是以前那会儿了……”
说着,喃喃地过去厨房了。
今天上灯节,家家户户都得做圆子,两个丫鬟忙乎呢。
她们听到外面动静,对视了一眼,都忙低下头。
最近孙嬷嬷越发话多了,她们心里也觉得厌烦,只是年纪小,到底得忍着,但她们也隐隐感觉,大娘子对孙嬷嬷也是不喜的,如今更是当众给她难堪了。
心里略有些沾沾自喜。
孙嬷嬷若去养老,那自己便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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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候希锦和阿畴在灶台点灯,供奉后,自己也吃了饭。
底下丫鬟收拾着,希锦和阿畴便准备出去了,连车马都不用雇,走路出去没多久就是街道了。
一到正街,就不太能走得动道了,满街都是罗绮,入眼全是犊车,携家带口的,全都出来了。
阿畴抱着芒儿,牵了希锦的手往前走,没走几步便到了一处街口,这街口用长竹子搭建成十几重的圆洞门,那门上挂满了奇异精巧的华灯。
珠帘低垂间,光辉满街,一旁又有管弦笙歌之声,引得来往行人全都驻足,纷纷钻进去那彩灯路来瞧热闹,大家嬉笑玩耍,欢语连天。
一家人跟着人群走过那彩灯通道,自是啧啧称奇。
芒儿哪里见过这个,乌黑眼睛睁得滴溜大,四处乱瞧,那眼儿已经不够看了。
希锦叹息:“今年这花样真别致,往年没见过这样的。”
阿畴道:“这是花灯路,估计是从燕京城学来的。”
希锦:“是吗,我听说燕京城的灯会那才叫好看,不是我们这种小地方能比的,若是有朝一日能看看那才叫好。”
阿畴侧首看向希锦,火树银花中,她眼睛晶亮,满是期待和好奇。
他便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灯多一些,灯大一些。”
希锦觉得这话不对:“什么叫无非?这灯多了灯大了就是好看,就像钱一样,钱多了和钱少了就是不一样啊!”
阿畴颔首:“也对。”
希锦轻哼:“你就知道说对!”
阿畴看她微嘟着唇,竟有些娇憨的样子,笑道:“那要我说什么?”
希锦想了想,倒是也没想出他说什么能如她意,只好罢了:“算了算了,看灯吧。”
走出那花灯路后,就见街道上满眼都是张灯结彩,每条里巷小弄都是各样的灯,就连衙署门上都用绢灯或琉璃灯来照映牌匾。
至于各路酒家店铺也都点起了就球灯,伴奏着那锣鼓之声来吸引客人,还有人用竹竿挑着彩灯来回旋转,乍看倒仿佛流星一般。
希锦东看西看的,又见街上大小娘子们,也有把那灯球簪在头发上,就这么顶着出门,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到处都是灯火。
希锦看着看着,突然叹:“这灯笼店怕不是发了大财!咱们家过年时候卖灯笼多好!”
阿畴微怔了下,之后便笑出声:“你这脑子啊!”
希锦:“做一行想一行,有什么不对!”
一时又道:“我听说解试结果就要出了,如果这次解试过了,递交了太学补试生名单,时间也来得及,他马上就要过去燕京城参加省试。”
大昭的科举分为解试,省试和殿试。
解试一年一次,解试过了就成为太学补试生,就有资格参加省试,省试是三年一次,在燕京城统一考,考中了马上就参加殿试,殿试是官家来做主考官的考试,在那里就是决定命运前途的时候了,那个殿试看脸。
今年是省试年,所以对于四郎这种解试没通过的,都巴望着一口气过了解试参加省试,运气好一年连过两关参加殿试,那才叫春风得意呢。
阿畴:“嗯?”
希锦:“今天二伯娘说,上次他就差一点就过了解试,这次肯定能过,如果过了,他打算带着一批货顺便去燕京城售卖呢。”
提到这里,她叹息:“二伯娘那里估计有的夸嘴了。”
他们做买卖的,要想做好买卖,一想着进货,二想着运送,三就想着这一路的税赋。
要知道布帛丝绵的税赋繁多,有住税和过路税,他们这次订购的六重纬,就算是四百八十文买的,但是到手的成本就得五百五十文往上了。
货物一路上运过来,走水路要交税,叫做力胜钱和靠岸钱,走陆路也有各路税亭,过一处就得交税盖章,那文书上没章,后面寸步难行。
这么一层层下来,四百八十文的六重纬,成本能控制在五百五十文就得偷着乐。
可这还没算完,货物到了他们汝城,他们本身在汝城还交着住税。
若四郎成了贡生,按照大昭律法,赶考贡生们都会带一支写着奉旨赶考的旗帜,货担是不会被税亭翻检的,这叫维护读书人的体面。
因为有了这条律法,赶考贡生们前往燕京城都会带着各乡奇巧土物,也就三五十斤,偷偷藏在行囊中,进京后铺席摆摊卖掉,等回来时,再买一些燕京城稀罕物回去家乡,一来二去,也是好大一笔钱呢,运气好能把自己在皇城的消耗赚出一些来。
时候长了,这成了不成文的规定,朝廷的税亭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希锦想到这一桩巧宗,难免有些羡慕。
阿畴听此,却是道:“他既是想走仕途,那就正经把心思放在读书致仕上便是了,反正家里也不缺那些钱,又何必动这些心思呢。”
希锦:“什么叫这些心思?大家不是都这样吗?”
阿畴:“大家都这样,未必就非要这样。”
希锦听他和自己倔,便哼了声:“人家真若顺利过了解试,一路带了行囊去,税亭的官老爷都要看几分面子的,那是大便宜,不沾白不沾,咱们沾不上光,只有羡慕的份儿,倒不必说人家动了什么心思!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一时抱着自己儿子道:“芒儿,你以后可是要好好读书,将来也去上京赶考,到时候娘也跟着你去,既能去燕京城卖卖货,又能看看燕京城的花灯,为娘也能沾你些光呢!我这命啊,指望你爹是不成了!”
阿畴听此,没做声,只是看着远处的灯火。
谁知道这时,就听得一个声音道:“这不是宁兄吗?五娘也在?”
希锦听这声音,便微怔了下。
这是曾经很熟悉的声音,霍二郎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考上了:啊啊啊当官了。希锦考上了:啊啊啊可以免税做买卖了!情敌来了,看阿畴如何应对吧。
另外本文总体仿宋的,商人家庭可以科举做官,赴京赶考顺便带点特产卖也是那时候风气。
第12章 两男一女一台戏
希锦娘说过,人这辈子和谁过不是柴米油盐,晚上灯一吹锦帐落下来,也都那么一回事。
男人用起来都差不多。
希锦觉得她娘说的一定是有道理的,所以她听了。
可听了后,终究有些意难平。
娘啊,我没和霍二郎过过,也没用过,我哪知道都差不多呢?
这霍二郎怎么也是书香门第,年少成名,天才俊逸,而她分明和这样的风流人物有了婚约,却未曾成,最后只能招赘自家铺子中的伙计做赘婿,这怎么想都亏了。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自己已经和阿畴成亲了,毕竟已经有了芒儿,毕竟这日子虽然磕磕绊绊但却也有滋有味有奔头。
她只是没想到,猝不及防间,竟然在这灯火之夜看到了霍二郎。
一时只觉那灯火阑珊中,他长眉秀目,顾盼飞扬,最惊艳的莫过于他乌发旁攒的那朵木芙蓉,在这上元节的灯烛荧煌间,竟是恍若仙人。
这样的俊逸风姿,就是她定了亲要许以终身的男人啊!
曾经的一切都恍若一场梦,在她和别的男人三年夫妻,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淡忘的时候,突然那个人出现了。
猝不及防间,他含着笑,喊了一声宁兄,唤了一声五娘。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过去并不复存在,就好像他只是一个寻常故人。
希锦这么怔怔地看着霍二郎时,霍二郎也在看着希锦。
荧荧灯火中,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相触间,希锦心神恍惚,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霍二郎唇边那状若闲散的笑意也不见了。
一旁的阿畴抱着芒儿,沉默地看着。
其实从霍二郎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视线便不曾离开希锦,他敏锐地捕捉着希锦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他清楚地看到希锦眼底的惆怅,这是她往常和自己嗔怪恼恨时完全不同的眼神。
他就这么静默地看着,看了半晌后,终于开口:“二郎,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清沉而充满力道,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斩断了希锦和霍二郎眼神间的黏连。
希锦也骤然回过神,她快速扫了一眼自己的夫婿和儿子,脸上便发烫起来,心里也生了愧疚。
原不该这样,都已经过去三年,她竟在霍二郎面前如此失态,实在不该。
好在这时候,霍二郎也反应过来了,他笑吟吟地望向阿畴:“宁兄这是打算过去哪里?”
阿畴本无姓,既入赘了宁家,便跟着希锦姓宁。
此时阿畴的语气不咸不淡的:“值此上灯节,我想着一家子过去河边看灯火,二郎这是打算过去哪里?”
霍二郎笑道:“我适才和家里人走散了,正想过去河边看看灯船,顺便也找找家里人,如此,正好同路。”
希锦也没想到霍二郎竟然这么说,要和他们一家过去,这不是找尴尬吗?
本来上灯节看灯都是一家子说说笑笑,他竟要掺和进来。
不过她从旁站着,并没吭声。
如今的她前所未有地娴静柔顺,什么都听阿畴的,一切都由阿畴做主。
阿畴听霍二郎这话,脸上却是波澜不惊,道:“那是巧了,走吧,我们一起过去河边,共赏灯火。”
霍二郎笑望向希锦,不着痕迹的一眼后,却是道:“该不会不方便吧?”
阿畴挑眉,别有所指:“哦,都是老相识了,有什么不方便的?”
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很有些火药味。